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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城南,一片相对贫瘠、但日照充足的坡地。这里远离王公贵族的庄园,也少有大片农田,多是些零散的贫苦农户在此耕种些耐旱的黍稷。杜元铣几经周折,动用了一些远房亲戚的关系,又悄悄变卖了几件家传玉佩,才勉强租下了其中一块不大不小的土地。此刻,他正穿着粗布衣服,像个老农一样,亲自带着两个绝对信得过的、远房侄儿带来的哑仆,在田间地头忙碌着。时值仲春,正是播种的好时节。
杜元铣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锦囊,将里面的棉花种子倒在掌心。种子黑褐色,表面粗糙,看起来平平无奇。他按照苏妲己通过内侍传递来的、极为简略的种植要求——无非是深耕、施肥(用了些腐熟的农家肥)、适时播种——将这些希望的种子,一粒粒地播撒进精心整理过的土壤里。
动作轻柔,仿佛在安置易碎的珍宝。每埋下一粒种子,杜元铣的心中就多一分忐忑,也多一分期待。他不知道自己投入的是身家性命,还是一场镜花水月。那位苏娘娘,究竟是真的心怀天下,还是另有所图?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播种完毕,他仔细地用土壤覆盖好,又亲自提水浇灌。看着湿润的田地,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风调雨顺,祈祷这名为“棉花”的异种能够顺利发芽、生长。
日子一天天过去,杜元铣几乎每天都要偷偷跑来查看。起初,田地毫无动静,只有一些杂草开始冒头。他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表露,只能耐着性子,按照要求间苗、除草。费仲和尤浑的爪牙偶尔会在附近出现,似乎在探查什么,让他每次都惊出一身冷汗,好在有惊无险。
终于,在播种后的第十几天,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杜元铣再次来到田边时,惊喜地发现,褐色的土壤中,冒出了点点嫩绿的芽尖!
那芽尖极其细小,柔弱得仿佛一碰就会折断,但在杜元铣眼中,却比任何奇珍异宝都要璀璨!
“出来了!真的出来了!”他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蹲下身,颤抖着手指,轻轻触摸着那娇嫩的绿意,仿佛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杜元铣更加精心地照料着这片棉田。棉苗逐渐长高,舒展出一片片嫩绿的叶子,形态与他所知的任何一种作物都不同,更让他确信此物非比寻常。他严格按照指示,注意排水,防止病虫害(用了一些土法驱虫),看着棉株一天天茁壮成长,心中的希望也如同这棉株一样,不断滋长。
然而,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这一日,杜元铣正在田间指导哑仆施肥,几个穿着官服、歪戴帽子的衙役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为首一人满脸横肉,正是费仲府上的一个管事。
“杜元铣!你好大的胆子!”那管事叉着腰,趾高气扬地喝道,“谁允许你在此处私自种植不明之物的?嗯?此地靠近王陵,万一你这妖物秽气冲撞了先王陵寝,该当何罪?!”
杜元铣心中一惊,知道这是费仲、尤浑开始找茬了。他强自镇定,拱手道:“这位管事言重了。下官所种,乃是……乃是从西域传来的新奇花卉,意在观赏,并非什么妖物。且此地远离王陵,断无冲撞之理。”
“观赏?”管事嗤笑一声,“谁知道你种的是什么鬼东西!费大人有令,为保王陵安宁,此等来历不明之物,必须即刻铲除!来人,给我毁了这妖田!”
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就要上前动手。
杜元铣又急又怒,挡在田前:“你们!你们岂可如此蛮横!我……我乃司天监官员,种植此物,亦有……亦有上意!”情急之下,他只能抬出“上意”来吓唬对方。
管事一愣,随即冷笑:“上意?哪个上意?莫非是宫里那位苏娘娘?哼,妖妃之言,岂能作数?动手!”
眼看衙役就要毁掉辛辛苦苦培育的棉苗,杜元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住手!”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身着普通文士服、却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骑马而来,身后跟着几名随从。来人正是亚相比干!
比干接到密报,说费仲的人马在城南寻衅,似乎与杜元铣有关。他本就对苏妲己和杜元铣的秘密活动心存疑虑,便亲自前来查看。没想到正撞见这一幕。
管事见是比干,顿时气焰矮了半截,连忙行礼:“参见亚相大人。”
比干目光扫过那片长势良好的棉田,又看了看一脸惶急的杜元铣和嚣张的管事,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他沉声道:“此地乃民用之地,杜大人既已租种,所种何物,只要非违禁之品,便受律法保护。尔等无凭无据,安敢肆意毁人庄稼?费仲便是如此管教下属的吗?”
管事冷汗直流,嗫嚅着不敢说话。
比干又看向杜元铣,目光锐利:“杜大人,你所种究竟是何物?”
杜元铣心念电转,知道瞒不过比干,只得硬着头皮道:“回亚相,此物名曰‘棉花’,据闻其花絮可纺线织布,御寒极佳。下官……下官是想试种一番,若成,或于国有利。”
“棉花?御寒极佳?”比干眼中闪过惊异之色。他蹲下身,仔细查看棉株的叶片和生长情况,他博览群书,却从未见过此类植物。若真如杜元铣所言,此物价值巨大。但此事又与苏妲己牵扯不清……
他沉吟片刻,对那管事冷声道:“回去告诉费仲,此事本相管了。在未查明此物究竟之前,任何人不得破坏此地棉田,否则,以毁坏农桑论处!”
管事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带着人走了。
杜元铣连忙向比干道谢:“多谢亚相大人解围!”
比干摆摆手,神色复杂地看着杜元铣:“杜大人,你好自为之。但愿此物,真如你所说,利国利民,而非……”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他警告杜元铣不要被苏妲己利用,做出危害国家的事情。
杜元铣躬身道:“下官明白,定当谨慎。”
比干又深深看了一眼那片充满生机的棉田,这才转身上马离去。他心中疑虑更深,这苏妲己,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这棉花,是希望之火,还是灾祸之始?
杜元铣看着比干远去的背影,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危机暂时解除,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暴露在比干的视线之下。未来的路,将更加艰难。他回头望向那片在阳光下茁壮成长的棉田,嫩绿的叶片迎风摇曳,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生命的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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