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听雪轩内,茶香袅袅,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靖王赵煜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烹着茶,神情闲适,仿佛方才园中的风波从未发生。傅栖鹊与谢兰因一前一后走入轩内。傅栖鹊心中警惕,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晚辈礼数:“王叔唤侄女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谢兰因则垂首立于她身后半步,姿态恭谨,将所有情绪收敛于低垂的眼睫之下,唯有袖中微握的拳,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靖王抬眼,目光先是落在傅栖鹊身上,带着几分长辈的温和,随即缓缓移向她身后的谢兰因,那目光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沉。
“吩咐谈不上,”靖王笑了笑,示意他们坐下,亲手斟了两杯茶推过去,“只是方才园中似乎有些喧闹,怕惊着了栖鹊你,特意叫你来压压惊。顺便……”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谢兰因身上,“也想再听听谢侍卫的笛音。方才那曲《春涧流》,清灵悦耳,生机盎然,比起前次的《孤鸿影》,别有一番韵味,本王甚是喜欢。”
《春涧流》!傅栖鹊记得,这是谢兰因今日新吹的曲子,她当时还疑惑曲名。原来他临时换了曲子,而且竟是如此应景又隐含寓意的名字。春涧流淌,生机勃勃,是在回应她吗?还是在靖王面前刻意淡化《孤鸿影》带来的孤绝印象?
谢兰因微微躬身:“王爷谬赞,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靖王却摇了摇头,目光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非也。音律见心性。你这《春涧流》,让本王想起了一位故人……那位故人,也曾于春日山涧旁,抚琴一曲,其声泠泠,其意潺潺,令人忘俗。”他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看向谢兰因,“说起来,那位故人,也姓谢。”
轩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傅栖鹊心头一跳,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来了!靖王果然在试探!
谢兰因面色不变,依旧垂眸,声音平稳无波:“天下同姓者众多,能得王爷挂念,是那位谢姓故人的福分。”
靖王看着他滴水不漏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赏,随即笑道:“是啊,同姓者众。不过,缘分二字,确实妙不可言。”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从身旁的锦盒中,取出一卷略显陈旧的画轴。
“今日诗会,名为‘鹧鸪天’,本王这里恰好有一幅旧画,与这园景倒也相配,栖鹊侄女和谢侍卫不妨一同鉴赏一番。”
他缓缓将画轴展开。那是一幅《墨竹图》,画中墨竹挺拔遒劲,枝叶疏朗,虽仅用墨色,却层次分明,风骨凛然。画作一角,盖着一方小小的钤印,印文依稀可辨是“青崖旧主”四个篆字。
在看到那幅画和那方钤印的瞬间,谢兰因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尽管他立刻控制住了,但一直留意着他的傅栖鹊,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呼吸瞬间的凝滞。
这画……这印……
傅栖鹊不动声色地看向画作,赞道:“好画!笔力遒劲,风骨不凡,这位‘青崖旧主’,想必是位隐逸高人。”
靖王目光扫过谢兰因,意味深长地道:“高人谈不上,只是一位……故交。此人平生最爱竹,曾说竹有节而虚心,宁折不弯。可惜,天不假年……”他语气带着淡淡的惋惜,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谢兰因,“谢侍卫觉得此画如何?”
压力再次给到谢兰因。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墨竹图》上,看了片刻,才缓声道:“画很好。竹之精神,在于其节,在于其虚。此画……已得神髓。”他的评价中规中矩,听不出任何异常,只是语速比平时略微慢了一丝。
靖王点了点头,不再追问,慢悠悠地卷起画轴,仿佛只是随意展示一件收藏。他重新端起茶杯,语气变得随意:“好了,闲话说完。栖鹊,今日之事,李文轩那边,本王会敲打一番,你不必过于忧心。至于谢侍卫……”
他看向谢兰因,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才华横溢是好事,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些时候,藏锋敛锷,并非怯懦,而是为了走得更远。这府里的一草一木,年代久远,有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与告诫,但听在傅栖鹊和谢兰因耳中,却字字都暗藏机锋。他是在提醒谢兰因隐藏身份?还是在暗示他知道别院(原谢府)藏有秘密?亦或两者皆有?
“多谢王爷提点,属下谨记。”谢兰因恭声应道。
“侄女明白了,多谢王叔。”傅栖鹊也起身行礼。
“嗯,去吧。园中景致尚好,不妨再逛逛,只是……莫要再往偏僻处去了。”靖王挥了挥手,端起茶杯,送客之意明显。
两人退出听雪轩,走到阳光之下,却感觉背心都有些发凉。
“那幅《墨竹图》……”走到无人处,傅栖鹊才压低声音开口。
谢兰因目光沉凝,声音压得极低:“是家父早年之作。‘青崖旧主’,是他的别号之一,知者甚少。”他顿了顿,补充道,“那方钤印,是家母亲手所刻。”
傅栖鹊倒吸一口凉气。靖王竟然收藏着谢临父亲的真迹,还在此刻拿出来“鉴赏”!这几乎已经是赤裸裸的暗示了!他不仅认出了谢兰因,还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知晓他的身份,并且……似乎在以一种迂回的方式,提供着某种庇护,或者说是……观望?
“他到底想做什么?”傅栖鹊蹙眉。
谢兰因摇了摇头,眼神复杂:“不知。但至少目前看来,他并无恶意,甚至……帮我们挡下了李文轩的进一步发难。”那句“木秀于林”和“藏锋敛锷”的告诫,也确实是金玉良言。
“那密账……”傅栖鹊想起今日未完成的任务。
“今日已打草惊蛇,李文轩必定会更加警惕,甚至可能告知二皇子。短期内,不能再轻举妄动。”谢兰因冷静分析,随即看向傅栖鹊,眼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倒是小姐你,今日为了维护我,彻底得罪了李文轩,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傅栖鹊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明艳的脸上扬起一抹傲然的笑:“得罪便得罪了,难道我还怕他不成?他李文轩若有本事,尽管放马过来。”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谢兰因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语气软了几分,“倒是你,伤还没好全,又经此一事,回去需得好生休息。”
看着她理所当然的维护和关切,谢兰因心头那股复杂的暖流再次涌动。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多谢。”
傅栖鹊笑了笑,正想再说什么,晚晴却急匆匆赶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安,低声道:“小姐,府里来人传话,说……说宰相夫人刚刚递了帖子,明日要过府拜访夫人,语气……似乎不太对劲。”
傅栖鹊与谢兰因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
李文轩的动作,竟然这么快!而且,直接找上了她的母亲!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