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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朱砂笔那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而是像一根冰冷的针,直接扎进了我的脑髓里。纸新娘!它跟出来了!不,或许它一直都在,以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跟着这支笔!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手,想把那支诡异的朱砂笔扔出去。可那支笔却像是长在了我的掌心,任凭我如何用力,甚至用另一只手去抠掰,它都纹丝不动。笔杆冰凉,那股凉意顺着我的手臂急速蔓延,半个身子都麻了。
鲜红的朱砂,在惨淡的天光下,红得刺眼,红得像刚刚凝固的血。
“该你了……该你了……”
那阴冷的耳语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蛊惑的、不容抗拒的意味。与此同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乱葬岗里,那些残破的墓碑后面,坍塌的坟茔深处,开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不是人,也不是动物。是一个个惨白的、用纸糊成的轮廓。它们挣扎着,从冻土和积雪里爬出来,动作僵硬,却目标明确——全都面向着我,那些用墨水点出的空洞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是余老汉说的,徘徊在“回魂巷”里的那些东西!它们被引来了!
极致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但这一次,恐惧之中,却混杂了一种奇怪的、难以言喻的冲动。我的右手,那只握着朱砂笔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抬起。笔尖那抹鲜红,在我眼前晃动,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
不!不能画!
我拼命用左手压住右手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试图对抗那股无形的力量。我知道,只要我画下去,只要我给任何一个纸人“点睛”,某种可怕的事情就会发生,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我的抵抗微弱得可笑。右手抬起的趋势无法阻挡,笔尖缓缓朝着我自己的脸移近!它不是要我去画别的,它是要我……给自己点睛?
这个念头让我魂飞魄散。
就在笔尖即将触碰到我眼皮的千钧一发之际——
“后生!闭眼!别看那朱砂!”
一个极其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然从我身旁那个露出红纸的破坟包里传了出来!
是余老汉的声音!他没死?
这声音像是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我脑中那蛊惑的耳语和失控的冲动。我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同时拼命将头扭开。
眼睛一闭上,其他的感官反而变得敏锐起来。我听到风吹过枯草的呜咽,听到远处纸人们窸窸窣窣的靠近声,也听到了那个坟包里,传来急促而虚弱的喘息。
“老……老人家?”我闭着眼,颤声问道。
“咳……咳咳……”坟包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好一会儿才平息,“听着……时间不多了……那邪物被我的符刀所伤,又被这乱葬岗的残存阴气所阻,暂时无法完全显形……但它的一部分‘意’,附在了那支‘灵犀笔’上……它在逼你,逼你心甘情愿……或者是在极致恐惧下……完成‘点睛’……”
余老汉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显然受了极重的伤。
“我……我控制不住这笔……”我几乎要哭出来,右手仍在颤抖着想要抬起。
“灵犀笔……连通阴阳……能画魂,也能……伤魂……”余老汉喘息着,“它要你的眼睛,是为了补全它从‘巡夜使’那里得到的……你们一村人的生魂气……完成最后的蜕变……不能让它得逞……”
“我该怎么办?!”我绝望地喊道。周围的窸窣声越来越近,冰冷的纸人气味已经扑面而来。
“笔……是死物……邪的是附在上面的‘意’……”余老汉的声音越来越弱,“用你的血……活人的血……阳气最盛……涂在笔杆……试试……”
血?
我来不及多想,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将嘴唇咬破!一股腥甜瞬间充满了口腔。我立刻将流血的嘴唇按在紧紧握着笔杆的右手虎口上,让温热的血液浸湿皮肤,沾染到那冰凉的笔杆上。
“嗤……”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笔杆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烫感,差点让我脱手。同时,我清晰地听到脑海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充满怨毒的嘶鸣!
那股控制我右手的力量,骤然松懈了一瞬!
就是现在!
我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凭着感觉,猛地将右手朝着旁边狠狠一挥!我不是要画什么,而是要毁掉这笔!
朱砂笔的笔尖,划过空气,然后,落在了一具刚好蠕动到我脚边的、半截身子还埋在土里的破旧纸人脸上。
那纸人已经腐朽不堪,脸上的油彩都斑驳脱落了,只剩下模糊的五官轮廓。
笔尖落下之处,正是它空洞的眼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没有光,没有声响。
但下一秒,那具破旧的纸人,猛地一颤!它那模糊的、本该是眼睛的位置,两个黑点骤然亮起,不是光,而是两种极致的情绪——左边是滔天的怨毒,右边是无尽的恐惧!
“嗬……嗬……” 破锣般的喘息声,从纸人那用笔画出的嘴巴里发出。它开始疯狂地挣扎,腐朽的纸躯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它不再看向我,而是转向了周围其他正在靠近的纸人,发出了无声的、却能让灵魂战栗的咆哮!
混乱,瞬间爆发了!
被“点睛”的纸人,像一头被唤醒的凶兽,扑向了离它最近的一个纸人,疯狂地撕扯起来。其他的纸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或是被那“活”过来的纸人身上某种气息所吸引,顿时乱作一团,不再理会我,而是相互推挤、碰撞,甚至开始彼此攻击!
我趁机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直到后背撞上一棵枯树才停下来,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右手终于恢复了部分控制,那支朱砂笔还死死攥在手里,但笔杆上那股阴冷的附着感似乎减弱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的余韵。
我成功了?不,我只是暂时制造了混乱。余老汉说过,这笔能画魂,也能伤魂。我刚才那一下,似乎是强行将某种混乱的“魂”注入了那个破旧纸人体内,让它“活”了过来,但也因此引发了骚动。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笔。笔尖的朱砂,似乎黯淡了一点点。
“后生……”坟包里,余老汉的声音更加微弱了,如同风中残烛,“乱葬岗……阴气重……它们暂时……不会追你……但‘纸新娘’……不会放过你……笔……既是祸根……也可能……是生机……”
他的话语含糊不清,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生机?什么生机?我该怎么用它?”我急忙扑到坟包边,对着那裂缝喊道。
里面,再也没有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余老汉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他死了吗?为了救我……
我跪在冰冷的雪地里,看着手中这支诡异的朱砂笔,看着远处乱葬岗中那些仍在混乱撕扯的纸人,看着更远方那座死寂的小李庄,一股巨大的悲凉和绝望淹没了我。
我现在该怎么办?能去哪里?这支笔,到底是救命的稻草,还是催命的符咒?
就在我茫然无措之际,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嗒……嗒……嗒……”声,从旁边的树林深处传来。
像是竹棍敲击在冻土上的声音。
由远及近。
伴随着一个苍老、缓慢,带着浓重乡音的询问,飘了过来:
“后生仔……看见俺家走丢的……新娘子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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