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重返1992:从菜市场开始 > 第六章:旧货市场的“赤兔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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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李谨诚带着一身的风尘和满脑子的数据回到家时,迎接他的是父母两双写满了紧张与期盼的眼睛。

    “儿啊,咋样了?你去看……看过了?”张桂英迎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连“踩点”这个词都不敢轻易说出口,生怕触动丈夫那根敏感的神经。

    李大山虽然还板着脸坐在沙发上,假装看报纸,但那张倒拿的《江城晚报》和竖起的耳朵,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焦灼。

    “嗯,看过了。”李谨诚换下鞋,将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放在桌上,然后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白开,一饮而尽。

    他没有急着汇报成果,这种掌控着节奏的从容,让李大山夫妇俩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像有猫爪在挠。

    “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好。”李谨诚终于开口,一句话就让母亲紧绷的脸庞舒缓了下来,“批发市场和零售市场的价差稳定,客流量也足够大。只要我们能干起来,军令状上的目标,只少不多。”

    听到这话,李大山拿着报纸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不过,”李谨诚话锋一转,“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现在还缺最关键的一样东西。”

    “啥东西?”张桂英连忙问。

    “一辆能拉货的三轮车。”李谨诚看着父亲,“爸,你是行家。你知道,要拉五百斤的菜,普通的自行车肯定不行。我们需要一匹真正的‘战马’。”

    李大山终于放下了报纸,眉头又拧了起来:“一辆新的加重三轮车,要去红旗车行买,得三百多块!你这还没开始挣钱,就把本钱花光了?”他骨子里的节俭和保守,让他本能地反对这种“大额投资”。

    “谁说要买新的了?”李谨诚胸有成竹地一笑,“新的贵,而且太扎眼。我们要去一个地方,一个能用最少的钱,淘到最好宝贝的地方。”

    “哪儿?”

    “城西,铁路桥下的旧货市场。”

    江城,城西旧货市场。

    这里是这座城市里,一个被阳光遗忘,却又充满了勃勃生机的角落。

    铁路桥的巨大阴影,将这片露天的市场笼罩起来。桥墩上,用白石灰刷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字迹已经斑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旧机油、尘土和廉价香烟混合的独特气味。

    这里是时间的回收站,也是普通人的淘宝天堂。

    从淘汰的黑白电视机、缺了角的搪瓷脸盆,到半新不旧的工装劳保鞋、各式各样的二手自行车,再到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机器零件和废旧金属,琳琅满目,杂乱无章地堆放在一块块油布上,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九十年代市井浮世绘。

    摊主们形形色色,有叼着烟卷、眼神油滑的“老江湖”,有沉默寡言、满手油污的下岗工人,也有从乡下挑着担子来卖几件祖传旧物的农民。

    李谨诚一踏入这片地界,就像鱼儿回到了水里。

    前世,他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这种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他知道,这里处处是陷阱,也处处是机遇。想在这里淘到宝,光有眼力还不够,更得懂人心。

    他目标明确,直接走向市场深处,那里是专门交易各种二手车辆的区域。

    十几辆、几十辆样式各异的三轮车、板车、二八大杠自行车,歪歪扭扭地停靠在一起,像一个等待检阅的杂牌军团。

    “小兄弟!看车啊?有眼光!”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穿着一件花衬衫的中年男人,看到李谨诚走过来,立刻像苍蝇闻到血腥味一样,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我这车,你看看!”他指着一辆看起来油光锃亮,车身被重新喷成了大红色的三轮车,拍得“梆梆”响,“飞鸽牌的!原厂原漆!我跟你说,这是市运输公司下来的车,没怎么用过,保养得好着呢!你看看这成色,跟新的一样!”

    李谨诚扫了一眼那辆车,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但他没有立刻点破。

    他蹲下身,装作仔细查看的样子。

    那油漆确实亮,亮得有些刺眼,甚至连车斗的焊缝处都覆盖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锈迹。对于不懂行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一辆品相极佳的“准新车”。

    但李谨诚是谁?他是一个带着三十年经验的重生者。

    他的手指,没有去摸那光滑的车身,而是轻轻敲了敲车架的大梁。发出的声音,不是实心钢材那种沉闷的“铛铛”声,而是带着一丝空洞的“哐哐”回响。

    他又将目光移到车架与车轴连接的地方。那里的焊点,虽然也被油漆覆盖,但仔细看,能发现二次打磨和焊接的痕迹,很不规整。

    最后,他抬起车后轮,用手转动脚蹬。链条和齿轮在转动时,发出“咔啦咔啦”的细微杂音,说明咬合不顺,磨损严重。

    “师傅,你这车,是够‘新’的。”李谨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是!”小胡子男人以为他要上钩,更加卖力地吹嘘,“买回去,再用十年都没问题!看你是个学生,真心要,一百二,你推走!”

    李谨诚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那处二次焊接的焊点上。

    “这大梁,接过吧?”

    小胡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李谨诚又指了指车轴:“这轴承,也快散架了。你这车,怕不是从报废站拖出来的事故车,重新拼装,再喷了层漆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在小胡子男人的心虚处。

    小胡子男人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恼羞成怒地嘟囔了一句:“不买别乱说!耽误我做生意!”

    李谨诚也不与他争辩,只是笑了笑,转身便走。

    对付这种“老江湖”,拆穿他的骗局,就是最好的回击。

    他没有气馁,继续耐心地在车堆里寻觅。他又看了好几辆,不是车架的钢材太薄,就是车斗焊得偷工减料,根本无法满足他未来高强度的运输需求。

    就在他快要走到市场尽头,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去其他地方看看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一个巨大的铁路桥墩的阴影下,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的老人,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他的面前,没有铺油布,只孤零零地停着一辆三轮车。

    那辆三轮车,和他之前看过的所有车都不同。

    它没有光鲜亮丽的油漆,车身是那种最朴实的老式军绿色,车斗的边角处,还有几块蹭掉了漆皮、露出底下钢板的痕迹。车身上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就像被遗弃了很久。

    但李谨诚的眼睛,却瞬间亮了!

    他快步走了过去。

    走近了,他才看清这辆车的全貌。这辆车,比市面上常见的三轮车要大上一号,尤其是后面的车斗,是用肉眼可见的厚实钢板焊接而成,四角的焊缝,均匀而牢固,一看就是老师傅的手艺。车架的大梁,粗壮结实,上面用铆钉钉着一块已经氧化发黑的铜牌。

    李谨诚蹲下身,用袖子擦去铜牌上的灰尘,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露了出来——

    永久牌!

    而且是永久牌里,最负盛名的“加重型”!这种车,当年是专门供给工厂、单位用来拉货的,用料扎实到了不计成本的地步,在民间极难见到!

    这哪里是三轮车,这简直就是三轮车里的“坦克”!

    李谨诚的心,狂跳起来。他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他开始仔细地验货。他检查了车架上的钢印,是原厂的,没有动过手脚。他用手用力晃动车轮,纹丝不动,说明轴承完好无损。他抬起后轮,转动脚蹬,那根粗壮的链条,在同样厚实的齿轮间,安静而顺滑地转动着,没有一丝杂音。

    这辆车,除了外观旧了点,核心部件几乎没有任何问题!这是一匹被灰尘掩盖了神骏的……千里马!

    “老师傅,这车……卖吗?”李谨诚站起身,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

    抽旱烟的老人抬起眼皮,看了看这个年轻后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他在这里坐了一上午,问价的人不少,但都是看了看车子的破旧外观就摇着头走了,这还是第一个蹲下来仔细研究的。

    “卖。”老人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厂里发的,跟了我十几年了。现在退休了,也用不着了,放着占地方。”

    “您开个价。”李谨祝诚恳地问道。

    老人磕了磕烟斗里的烟灰,想了想,伸出了八根布满老茧的手指。

    “八十块。”

    李谨诚听到这个价格,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知道,这个价格,公道得不能再公道了。别说这是稀有的永久牌加重型,就是一辆普通的二手三轮,品相好点的也要这个价。老师傅显然不是生意人,只是想给自己的老伙计,找个识货的新主人。

    “好!”李谨诚没有一丝犹豫,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去讨价还价。他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钱,数出八张“大团结”,双手递了过去。

    “老师傅,八十块,我买了。谢谢您!”

    老人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如此爽快,连价都不还。他接过钱,反复看了看,又看了看李谨诚,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赞许和欣慰。

    “你是个识货的。”老人站起身,从旁边的工具包里,拿出一个打气筒和一把锈迹斑斑但看起来很结实的链条锁,塞到李谨诚手里,“这个,也拿去吧。以后,就让它跟着你好好干。”

    “谢谢您!”李谨诚郑重地接过,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推着这辆承载着他未来希望的“赤兔马”,在旧货市场无数或羡慕、或嫉妒、或不解的目光中,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当他骑着这辆军绿色的“巨无霸”回到家属院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

    李大山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当他看到那辆三轮车时,眼睛瞬间就直了。作为一名老钳工,他对钢材和机械的敏感,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走上前,没说话,只是学着儿子的样子,敲了敲车斗的钢板,听了听那沉闷厚重的回响。他又看了看那粗壮的大梁和扎实的焊点,最后,他用手转了转轮子,感受着那顺滑无声的轴承。

    良久,他抬起头,看着儿子,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好东西。”

    这三个字,比任何长篇大论的夸奖,分量都重。这是李大山,第一次对自己儿子的“事业”,给予了正面的、发自内心的肯定。

    那一晚,李谨诚没有看书,也没有早早睡下。

    他把他的“赤兔马”推到楼下的空地上,用抹布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将十几年的灰尘抹去,露出了那身虽不鲜亮、却充满力量感的军绿色。他又从父亲那里找来了机油,给链条和轴承做了保养。

    一切准备就绪。

    他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静静停在月光下的“赤兔马”,它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安静地蛰伏着,等待着黎明的号角。

    李谨诚拿出了那台老旧的闹钟,将指针,一圈一圈地,拨到了凌晨三点三十分的位置。

    清脆的上弦声,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战前最后的鼓点。

    万事俱备。

    他的第一场战役,即将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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