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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她挂好车链子,站起身。两只手黑乎乎的,沾满了油泥。
马小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递过来:
“铁柱哥,快擦擦。”
我没接,把手往裤子两侧蹭了蹭。
油污在旧裤子上,留下更深的印子。
“不用,糟蹋了好东西。回家用碱面,搓搓就成。”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手绢收回去。
看看修好的自行车,又看看我,脸上带着笑:
“铁柱哥,你真行,啥都会修。谢谢你啊。”
“没啥,顺手的事。”
我闷声回了一句,转身就想走。
田老栓没请到,还得回去跟娘说。
想想那老母猪,我就头疼。
“铁柱哥!”
她又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推着自行车跟上来,和我并排走着。
车速慢,跟我步行的速度差不多。
“你这是要去哪儿?刚看你去田老栓家了?”
“嗯,我家老母猪可能要下崽,娘让我请田叔去看看,他没在家。”
我实话实说。
“下崽?好事啊!一窝能下不少呢,卖了钱可是不少进项。”
马小茹眼睛亮了亮,随即又皱起眉头:
“不过,头一胎的母猪,容易难产,是得找个明白人盯着。”
我心里更沉了。
田老栓不在,村里还有谁懂这个?
总不能去请兽医站的人。
那得花钱。
“铁柱哥,你别急。”
马小茹看我脸色不好,安慰道:
“我嫂子家前年养的母猪下崽,我帮着照看过两回,懂点皮毛。要不我跟你回去看看?兴许能帮上点忙。”
我愣了一下,扭头看她。
她眼神挺认真,不像是客气话。
一个大姑娘家,跑去男人家看母猪下崽?
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我心里直打鼓。
“不用了,哪能麻烦你。我再想想办法。”
我赶紧拒绝。
“这有啥麻烦的?顺路的事。春霞姐不是老让我多帮衬帮衬你家嘛。”
她说着,已经调转车头,往我家方向拐了。
“走吧,看看情况,万一没啥事呢?”
她话说到这份上,我再推辞,倒显得我矫情了。
而且,心里也确实没底。
我只好硬着头皮,领着她往家走。
路上碰到几个,扛着锄头下地的村民。
看见我和马小茹走在一起,都在窃笑。
我脸上有点烧,低着头加快脚步。
马小茹倒是坦然。
还跟认识的婶子,打了声招呼。
到家门口。
娘正焦急地站在院门口张望。
瞧见我,又瞧见我身后的马小茹,愣了一下。
“娘,田叔没在家。小茹说她懂点,过来帮着看看。”
我解释道。
娘脸上立刻堆起笑:
“哎哟,是小茹闺女啊。快进来快进来。这可真是麻烦你了!”
“大娘,您别客气,我先看看猪啥情况。”
马小茹把自行车支好。
跟着娘就往猪圈那边走。
我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猪圈里。
那头老母猪,正烦躁地在干草上,拱来拱去。
哼哼的声音,比平时大。
哺乳的位置,也有些发胀发红。
马小茹隔着栅栏,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又问了娘几个问题。
比如啥时候开始不安生的,吃东西咋样。
问完了,她拍拍手上的灰,对娘说:
“大娘,看这架势,估计就这一半天的事了。胎位应该没啥大问题,就是它有点燥,得让它安静下来。弄点温麸皮水给它喝,圈里再多铺点软和干草。”
娘连连点头:
“成成成,我这就去弄麸皮水。”
马小茹又说:
“晚上得有人守着,万一夜里发动呢。发现它开始使劲,喘粗气,那就是要生了。头一两个崽可能慢点,后面就快了。要是超过两个钟头,还没生下来,或者它没劲了,那才真得去找兽医。”
她说得头头是道,比我娘还明白。
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她不是瞎吹牛,是真懂点。
娘去灶房弄麸皮水了。
猪圈边就剩下我和马小茹。
猪圈特有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还混合着一丝,她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味。
她转过头看我,笑了笑:
“铁柱哥,你看,没啥大事吧?别太担心了。”
“嗯,谢谢你。”
我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不管咋说,人家是来帮忙的。
她摆摆手,目光落在我的手上:
“谢啥。呀,你这手还没洗呢,快去找碱面洗洗,油泥沾久了,不好洗。”
我这才想起手还是黑的。
赶紧去压水井那边打水。
她也没闲着,跟着走过来。
见我用碱面搓手,又说:
“得多搓几遍,指甲缝里也得抠干净。”
我蹲在那里,吭哧吭哧地洗手。
她就站在旁边看着。
夏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
碎花衬衫显得有点晃眼。
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弄得我有点不自在。
手下的动作,更用力了。
洗了好几下,手上的黑泥总算淡了。
我甩了甩水珠子,站起身。
“铁柱哥,我……我老往你家跑,你是不是挺烦的?”
她忽然开口。
声音比刚才低了一点。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问出来。
一时语塞,抬头看她。
她脸上还是挂着点笑。
然而眼神里,有一丝紧张。
我赶紧否认:
“没……没有。就是……觉得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
她像是松了口气,语气轻快起来。
“我一个人在家也闷得慌,来跟大娘说说话,挺好的。再说,我觉得你这人实在,不像有些人,嘴里一套,心里一套。”
这话把我噎住了。
我一个穷得叮当响,还被人叫过傻子的光棍。
有啥实在不实在的。
我没接话,气氛有点尴尬。
正好娘端着兑好的温麸皮水过来,打破了沉默。
马小茹又跟娘,叮嘱了几句晚上要注意的事。
然后就说要回去了。
娘千恩万谢地把她送到门口,又让我送送。
我只好跟着她,走到院门外。
她推起自行车,对我说:
“铁柱哥,那我走了。晚上猪要是有啥情况,你让春霞姐捎个信给我也成。”
“哎,知道了。”
我点点头。
她骑上自行车,走了几步,又回头冲我笑了笑。
这才用力蹬着车子走了。
我瞧着她背影,消失在村路拐角。
心里开始不平静了。
这姑娘,也太直了。
让我有点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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