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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立冬今天特地请了炊事班给做了几个好菜，还拎回来两瓶酒。“老时，今天咱们兄弟好好喝几杯，反正明天星期天，营长管不了。”
时志坚皱着眉，看着韩立冬打回来的菜，酱肘子，红烧鱼，炒大肠，拍黄瓜，花生米……好家伙，把桌子都摆满了。
香味儿直往他鼻子里钻。
时志坚儿子把两只小手扒在桌子边上，跷着脚看桌子上的菜，口水都流出来了。
时志坚坐下，把儿子抱起来放腿上，韩立冬夹起一块肉给小家伙送嘴里，“干儿子，先吃一口尝尝，好不好吃？”
小家伙眯起眼，“嗯！好呲。”
“不是，你小子不过了？整的像最后的晚餐？你咋想得？怎么想调到那种地方？”
韩立冬没回答，闷头把一瓶二锅头的瓶盖给拧开，酒香一下子就窜了出来。
他先给时志坚的缸子倒上，然后是自个儿的，那酒倒得都快溢出来了。
时志坚端起缸子，“来碰一个，喝酒不碰没气氛。”
韩立冬拿起缸子跟时志坚一碰，然后俩人一人喝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一直烧到胃里，火辣辣的。
韩立冬，“吃菜。”
时志坚夹了块猪大肠塞嘴里，一边嚼一边问，“到底怎么个事儿，让你这么下血本儿？”
韩立冬又把酒满上，这才说正题，“老时，我琢磨着，我在这地方没什么发展了。”
时志坚手里的筷子也放下了。他盯着韩立冬，眼神里全是不理解。
“真打算好了？为什么呀？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为什么？
你背的那点儿处分和离婚的影响，再熬一熬，多出几次任务，立几次功也就冲淡了。
我觉得你没必要，真的。
这要是去了，就不好再回来了。在那一待不知道多少年呢！”
韩立冬自嘲地笑了一下，“老时，你觉得现在一片大好的形势下，立功是那么好立的？连匪都剿没了，我上哪去立那么多的功？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咱们营长现在有任务都不大给我，我呀，被领导放弃了。”
他端起酒又是狠狠一口，眼睛都红了。
“这样的我，你觉得还有什么机会？我不想脱了这身衣服，这身军装我穿了快八年了，脱下来我还能干啥？
我除了会操练，会打枪，我啥也不会。所以，就只能换个地方。人挪活，树挪死，我还能让尿憋死？”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绝望的狠劲儿，听得时志坚心里也跟着发堵。
时志坚知道，韩立冬说的是实话。
他这个战友，军事素质过硬，人也猛，本来是提干的好苗子。
可就因为家里那点破事儿，一下子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下，算是把自个儿的前途给堵死了。
营里有好事儿轮不着他，渐渐地，就把他晾在了一边。
一个有本事的军人，最怕的就是被闲置。那感觉，比杀了他还难受。
时志坚想劝，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能说什么呢？
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些话太虚了，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劝了，人各有志，路是自己选的。他自己不也一样？
“那你就算调，怎么调那个地方？”
“越艰苦的地方越好，越艰苦我越有机会。但也可能没有机会，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赌一赌。”韩立冬夹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
两人沉默地喝着酒，气氛压抑得厉害。
过了好半天，时志坚才突然开口说，，“立冬，我也琢磨着，要走了。”
韩立冬一愣，抬起头，“你走啥？你干得好好的，要转业？”
时志坚苦笑，他给自己倒上酒，端起来，“孩子没人带。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又当爹又当妈。
今儿个请这个嫂子给看着，明儿个托那个嫂子给带带，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人家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我总不能一直麻烦人家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咱们去拉练，孩子发高烧，等我回来，孩子都在医院躺三天了。
孩子还不到三岁，送回老家我又不放心。
老家那边兄弟都住在一块儿，我儿子放在那儿肯定吃亏。
我现在又不想找，怕找个后妈对孩子不好。
所以我想，再混个一年半载的，我也就转业了。
回老家，安排一个稳定的工作，守着孩子，我也能把他拉扯大。
哎！不是谁都像方团那么幸运呐！咱妹妹也真是的，有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不想着她时大哥，让方团给捡了便宜，找了个好女人。”
韩立冬默了，前段时间，孙佳佳那事闹得挺大。
原因是方永逸闺女在学校被欺负了，一群孩子追着她欺负。
骂她没有妈，还说她爸娶了个小老婆，小老婆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他爸就喜欢小老婆和拖油瓶，以后还会给她生几个弟弟妹妹，她就是个多余的了。
方柯那小脾气也不是白给的，抡起书包就跟一帮孩子打起来了，就算她一个打好几个也不带怂的。
但孩子多，她打不过啊！
有人就跑去告诉孙佳佳，孙佳佳正在做饭，一听自己家孩子被欺负了，这还了得？
她把自己闺女放在邻居家，拎着个炒勺，扎着围裙撒腿就往小学跑。
到了现场一看，她家闺女正被人按着打，孙佳佳才不管孩子不孩子，欺负他们家孩子就不行，抡着勺子就上。
专门往那群孩子屁股上招呼，给打的又哭又嚎的。
孩子家长肯定不乐意呀，你一个大人欺负我们家孩子，那能行吗？然后就堵到孙佳家门口，那时候方永逸还不在家，出任务去了。
孙佳佳不管三七二十一，抡着勺子，一勺子一个，就把人家长也给打了。
所谓的家长都是孩子他妈。
青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人孙佳佳拼命了，几个熊孩子家长也害怕。
害怕是害怕，但孙佳佳打了人，家长又告到了师部。
师部又不会听一面之词，肯定要查呀，一查就查出来，原来是一个跟方柯同班的一个小姑娘在背后撺掇的。
那小姑娘跟方柯不对付，她自己不上，她撺掇同学，挑拨离间，让同学欺负方柯。
幕后“真凶”被抓出来，孙佳佳就得理不饶人了。
反正不处置了这些欺负他们家孩子的人 她就没完，她天天上师部去闹。
人家方柯本来就是受害人，事情来龙去脉也查清楚了，那几个熊孩子被学校点名批评并且道歉。
幕后真凶处罚的也挺厉害。
几个熊孩子的妈也被师里点名批评，孙佳佳母女大获全胜。
然后孙佳佳就出名了，得了一个“拼命三娘”的光荣称号。
那些二婚军官谁不羡慕方永逸啊！时志坚就是其中之一，都可以说是妒忌了。
后来知道，方永逸媳妇儿是韩清韵给介绍的，时志坚就在韩立冬面前嘚不嘚好几回。
韩立冬听得心里发酸，时志坚的情况，他也知道。
老家那边一直都是索取，要是把孩子送回去，怕是要把时志坚的工资全部上交啊！
自从离婚之后，他一个大男人拉扯个孩子，又要兼顾部队的任务，那份难，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整个过程他都看到了。
两个同样不得志的战友，两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男人，所有的愁绪和苦闷，都融进了辛辣的酒里。
你一杯，我一杯。
话越来越少，酒越喝越多。
一开始还吃着菜，后来，就光剩下喝酒了。
保家卫国是他们的理想，可现实残忍。
酒喝到最后，两个大男人都趴在了桌子上，一个哭，一个笑，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什么，骂天，骂地，骂自己不争气。
酒是穿肠的毒药，解不了一点愁，反而把心底最深的痛楚都给勾了出来，让人在醉生梦死里，更加清醒地感受着生活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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