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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冰冷的箭矢不断从耳畔尖啸掠过,钉入身旁枯槁的地面。
赵谌被吴革和牛五死死护在中间,在坑洼不平的旷野上踉跄奔逃。
身后,金军骑兵的狞笑声与马蹄的雷鸣声越来越近。
躲开之前那伙金人追捕没多久,他们便被骑兵追上。
如今已被彻底逼入了这片开阔洼地。
四周毫无遮拦,正是骑兵纵横驰骋,肆意屠戮的完美猎场。
金人骑兵围绕着他们转圈,每当有人中箭,就会用铁索将人勾出去,而后乱马践踏,用最残忍,血腥的方式虐杀。
“噗呲!”
又一名军卒后背中箭,闷哼一声倒地。
冰冷的铁索随即缠来,勒紧他的脖子,在窒息中被拖行而去,下一刻便被奔腾的战马淹没。
旋即被汹涌而过的铁蹄踏为肉泥。
“保护殿下!”
吴革目眦欲裂,声音已沙哑的不成样子,左臂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但他依旧死死握着刀,将赵谌护在身后。
“誓死保护殿下!”牛五狂吼一声,如同受伤的野兽,用自己宽阔的后背作为最后屏障,将赵谌死死护在他们三人中间。
看着忠勇的部下被如此虐杀,赵谌站在吴革、牛五和另一名军卒组成的脆弱人墙中间,浑身发抖。
不是害怕!
而是滔天的愤怒所致!
他的目光穿透滚滚烟尘和围绕奔腾的铁骑,死死锁定在远处骑兵阵中,那个身形高大,坐在战马上的敌军将领身上。
从年纪和旗号判断,来人并非完颜娄室。
而又能在这一带调动如此规模的铁骑,其身份已呼之欲出。
完颜娄室之子,完颜活女!
远处,完颜活女好整以暇地整了整马鞭,似是感应到了赵谌冰冷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下令道:
“注意些,别伤了太子谌,本将军要活的。”
他并未急于发起最后的冲锋,而是像欣赏一出好戏般,享受着猎物濒死前的挣扎。
更确切地说,他是在等待!
等待另一条大鱼,宗泽上钩!
身边的副将闻言,将手指放入口中,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天空。远处洼地的骑兵闻讯,攻势稍稍放缓,但包围圈却收得更紧。
“嗡嗡嗡!”
又是一蓬精准的箭雨落下,刻意避开了赵谌,却将他身边最后一名护卫军卒和已然力竭的牛五射翻在地!
牛五大腿中箭,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
至此,护送太子出逃的十五死士,仅剩吴革一人尚且站立,且亦身负数伤!
“呃!”吴革腿上同样中了一箭,剧痛钻心,脚下一软,滚倒在地。
但他仍用身体护住赵谌,单手持刀,赤红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周围不断逼近,刀锋寒光闪闪的金军铁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吴革。
他望向远处巍峨却遥不可及的太行山轮廓,心中涌起无边的悲凉与不甘,嘴角勾起一抹极致苦涩的笑,对赵谌道:
“殿下,臣尽力了……”
“只可惜,终究,还是没能将您送出这绝地!”
宗泽,终究是晚了一步……
“吴将军不必自责,天意如此,反倒是孤拖累了你们。”赵谌拍了拍吴革的肩膀,声音虽稚嫩,却带着超乎年龄的平静与坦然。
“看来宗泽那老匹夫终究是怕了,既如此,太子殿下,本将就不客气了!”完颜活女志得意满,从阵中策马而出,举起右手,开口下达擒拿的命令:“拿下……”
然而,就在他右手即将挥下的电光火石之间,异变顿生!
“嗖!”
尖锐的破空声袭来。
完颜活女只觉一股致命的寒意瞬间锁定了自己,战场养成的本能让他做出了最快反应,整个人猛地从马鞍上向侧后方翻滚而下!
几乎是同时,一支力道惊人的狼牙箭擦着他刚才头颅所在的位置疾射而过,“噗”地一声,将他身后的掌旗官射落马下!
“敌袭!保护将军!”
金人副将厉声尖叫,声音充满了惊骇。
周围数百亲卫骑兵立刻疯狂聚拢,用身体和盾牌瞬间筑成一道壁垒,将狼狈落马的完颜活女死死护在中心。
也就在此刻,外围的数千骑兵也迅速收缩,原本严谨的阵型也在此刻显现混乱。
“金贼,休得猖狂!”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暴喝,骤然从西南方席卷而来,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轰隆隆!”紧接着,地面开始剧烈而有节奏地震颤,仿佛地龙翻身。
远处地平线上,一股冲天的烟尘冲天而起。
一面猩红如血的“宗”字大旗,率先撕开浓重的尘幕!
旗下,宗泽须发皆张,怒目圆睁,一身玄甲在尘烟中闪烁着冷硬的光泽。一人一骑如离弦之箭,正以决死的速度狂飙而来!
手中弓弦嗡鸣,第二支箭已然搭上,目光如电,死死锁定金军阵中的完颜活女!
“轰隆隆!”
直到此时,那令人心胆俱裂的轰鸣声才真正清晰起来!
宗泽的主力骑兵,根本不是从正面而来,而是早已悄无声息地运动,完成了对这片洼地的侧翼包抄,此刻正以完美的冲锋阵型,朝着金军最薄弱的侧后方狠狠楔入!
完颜活女脸上的戏谑瞬间消失。
他确实在等宗泽,但他预想的是,宗泽和大多数宋将一样,情急之下会从正面隘口仓促来援,一头撞入他精心布置的包围陷阱。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宗泽竟如此刁滑狠辣,完全避开了他的正面,反而在他眼皮底下完成了侧翼迂回和反包围的态势!
“好个宗泽!”完颜活女的神情恢复淡然,对这位大宋顶尖大将,他早就想领教一二了,下一刻,他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心中非但没有半点惧怕之意,反而燃起熊熊战意,大声道:“吹号!”
“前队变后队,锋矢阵,给本将撞回去,碾碎他们!”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命令脱口而出,麾下骑兵也确实堪称天下精锐。
尖锐急促的号角声中,原本松散围猎的阵型开始迅速收拢、转向。
开始直面迎击侧后方的蛮横冲撞。
但,宗泽的冲锋太快、太猛、太出人意料!
根本不给他重整阵型的机会!
“大宋!万胜!!”
震天的怒吼,如同海啸般扑来,声浪甚至盖过了马蹄的轰鸣!
宗泽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毒龙出洞,瞬间将一名试图阻拦的金军百夫长刺穿挑飞!
他身后数千宋军铁骑组成的钢铁洪流,带着积郁已久的国仇家恨,以碾压般的姿态,狠狠地撞入了金军尚未完全成型的阵列中!
“轰!”
刹那间,人仰马翻!
精锐铁骑与血肉猛烈撞击的沉闷巨响,长刀劈砍骨甲的悚人碎裂声与战马濒死的悲鸣,士兵临死的惨嚎声,响彻天地。
宗泽的目标明确无比,他不是来与完颜活女决战的,而是来救人的!
救人,重在奇袭,重在速度,重在一击即退!
他要的只有一个!
以最野蛮、粗暴、悍不畏死的万钧之势,精准地撕开金军的阵型,不顾一切地向着那面“活女”帅旗所在的核心区域突进!
战马嘶鸣,刀光闪烁。
宗泽将一杆长枪舞得如同狂风暴雨,所过之处,金兵纷纷落马,无人能挡其锋芒!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勇猛凶悍的宗泽,竟已单骑透阵,在身后精锐亲兵的拼死护持下,如同热刀切油般冲透了重围!
火红色的战马高昂嘶鸣,整个人立而起,猛地停在深陷重围的赵谌三人面前。
“嘭!”
马蹄重重落下,溅起一片尘土。
“这就是宗泽吗……”赵谌仰头,看着马背上那位犹如天神降临,甲胄染血,杀气腾腾的白须老将军,身心被深深的震撼着!
宗泽滚鞍下马,沉重的甲叶铿锵作响。
来不及抹去溅在脸上的血污,宗泽单膝跪在赵谌面前,声音因高速冲锋和剧烈搏杀而带着粗重的喘息,却依旧洪亮如钟。
“老臣宗泽,救驾来迟,让殿下受惊了!殿下恕罪!请速上马!”
绝处逢生!巨大的反差让吴革和挣扎欲起的牛五如同身在梦中,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宗帅!”吴革虎目之中热泪瞬间奔涌而出,此前所有的坚持和绝望不甘,也在这一刻化为无尽的激动和释然。
宗泽对吴革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一把将赵谌托上亲兵牵来的副马,厉声吼道:
“全军听令,不得恋战!”
“锋矢阵,转向西,突围!!!”
宗泽的命令简洁有力,几乎是瞬间,麾下的骑兵便开始完美执行战术。
依旧是粗暴蛮横,不顾生死的冲垮包围,接应到太子后,毫不迟疑地迅速摆脱接触,汇聚成一股无坚不摧的洪流,护着核心的赵谌三人,向着西方太行山的隘口狂飙!
完颜活女挥刀格开一支箭矢,望着宋军果断撤退,扬起的漫天烟尘,脸色铁青。
他的左臂肩甲已然在与刚才的宋军交战时,被一名宋军拼死砍伤,破裂。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流出鲜血,将征袍染得一片暗红。
虽非要害,但却剧痛钻心!
而更让他脸色铁青的是,双方铁骑数量差距根本不大,同样是精锐,可他这一方的骑兵阵型,仅仅是一个照面,便被冲垮。
想到自己此前自信满满的模样,再看此刻满地宋军精锐的尸体,还有远去的烟尘,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巴掌,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骄傲如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完颜活女死死捂着伤口,目光阴鸷地盯着远去的烟尘,从牙缝里挤出充满恨意的低吼:“宗泽老匹夫,竟有如此手段!”
旋即,猛地回头,厉声道:“他们的目的是进关中,如此骑兵数量,他们跑不远!”
“传令给沿途所有关隘、要道、州县,严加封锁,全力围剿!”
“绝不能让他们逃入关中!”
战马轰鸣,烟尘滚滚,赵谌被宗泽抱在怀中,心中不由长舒一口气。
“该重开了……”想及此处,赵谌心中一动,脑海中《万世书》打开。
他何尝不知,宗泽之所以能以近乎相等数量的精锐骑兵,正面硬冲胜过完颜活女,这其中更多的还是因为这些将士的悍不畏死。
刚才短暂而迅猛的冲击,宗泽一方死伤的精锐数量,简直无法想象。
这些损失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只要在自己渡丹河峡谷的时候,宗泽可以率他的数千精锐铁骑迅速接应。
如此,对自己等人来说,在完颜活女反应过来之前,就又多了不少时间。
有这多出来的时间,大军掩护下,立即冲入最近的群山支脉的丘陵中。
只要进入山区,骑兵的机动优势,就会大大削弱。只需要狂奔十数里甚至几里地,就能利用复杂地形甩开追兵,获得喘息之机。
而且,从今天的动静来看,完颜娄室始终不曾出面,因此断定他并不在怀州这一带。
此外,他也放心不下那些一路从汴京保护他的将士们。
他们值得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第四世结束。】
【史笔如铁,后世惋惜如斯。】
【老将宗泽虽舍命将你救出,辗转送入关中。然逃亡之路,宗泽所部消耗殆尽。】
【关中西军派系林立,你势单力薄,且名分尽失,终为西军所控,沦为傀儡。后,时局变幻,你被曲端挟持,南投赵构。】
【然而,南下途中不久,你便身染暴疾,骤然离世。一代储君,历经劫波,虽入关中,却终成权力棋局之弃子,可悲可叹……】
看着第四世结束的评语,赵谌的眼皮不由的一跳。
对于进入关中,沦为西军争夺的傀儡棋子这一点,他一点都不意外。
每一世结束,都意味着后面会被历史修正,因为自己这个太子本就不该存在。
不过后面说自己在南下途中,染疾暴毙这种历史桥段实在是太粗糙了,要说不是赵构那小子干的,怕是没有一个人会信。
这不就是明初,小明王的翻版吗?不过相比于老朱的手段,赵构这事干的忒粗糙。
至少老朱在这种事上一个活口没留,看起来就是廖永忠接人时候的一个意外。
不过倒也给赵谌提了个醒。
赵构始终惦记着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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