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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挪动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一副沉重的锈蚀镣铐。王多宝感觉自己的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哑的杂音,吸入的冷空气刮得喉咙生疼。胃袋的抽搐已经变成了持续不断的钝痛,提醒着他这具身体早已油尽灯枯。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艰难地朝外门弟子活动的区域挪去。
路上偶尔遇到的几个外门弟子,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麻木或焦虑。他们身上粗布衣衫的补丁比王多宝的少些,脸色也稍好一点,但同样透着一种被资源和修为压得喘不过气的疲惫。没人对他多看一眼,即便看到他扶着墙喘息、脸色惨白如鬼的狼狈相,也只是漠然地绕开,仿佛他只是一块碍路的石头。
这种彻底的、无视性的冷漠,比直接的恶意更让人心寒。原身在这个庞大的宗门底层,就像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好不容易挪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这里有几排稍微像样点的木屋,屋顶甚至铺着瓦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廉价的烟火气和……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米粮香。
是外门食堂的方向。
王多宝的肚子叫得更响了,胃里像是有只爪子在狠狠挠抓。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三枚铜板,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
根据原身模糊的记忆,外门食堂提供最基本的饭食,但并非免费。需要支付一种叫做“贡献点”的东西,或者直接用灵石购买。贡献点需要通过完成宗门任务获得,原身显然一个子儿都没有。而灵石……
他想起脑子里那份天价账单,苦笑一下。别说灵石,他连灵渣都没有。
食堂门口,几个刚吃完饭的弟子走出来,嘴上还在抱怨。
“今天的灵谷粥又稀得能照见人影了……”
“知足吧,听说杂役处连这稀粥都喝不饱。赶紧去任务殿看看,再不接个活儿,下个月连粥钱都没了。”
王多宝缩在角落,看着他们离开,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又黯淡下去。连最基础的生存资源都需要拼命去争抢,这个修仙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现实和残酷。
他不敢在食堂门口多待,那里的香气对他是一种酷刑。他转身,想继续往坊市的方向挪,却因为虚弱和头晕,脚下猛地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只略显冰凉却稳定的手及时扶住了他的胳膊。
“小心。”
一个温和中带着些许关切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王多宝稳住身形,喘着气抬头看去。
扶住他的是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标准外门弟子服饰,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容貌清秀,不算绝色,但眉眼间透着一股难得的温柔与宁静。她看着王多宝苍白如纸的脸和虚汗淋漓的额头,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担忧。
“王师弟?你……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认出了王多宝,语气更加关切了几分,“是旧伤又复发了吗?”
破碎的记忆碎片涌上,王多宝想起了她的名字——柳芸汐。和他同一批入门的外门弟子,性格善良,因为资质也只是一般,加上不愿攀附强横的弟子,同样处于底层,但比原身王小二要稍微好上一点点,偶尔会对他释放一些微不足道的善意。
“没……没事,柳师姐,”王多宝借着她手臂的力量站稳,声音依旧沙哑,“就是……有点饿过头了。”他实话实说,在这种状态下伪装毫无意义。
柳芸汐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她看了看食堂方向,又看了看王多宝空空如也的双手和干裂的嘴唇,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她说完,松开手,快步走向食堂。
王多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靠在墙上,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想到,在这个冰冷的环境里,第一个对他伸出援手的,竟是这样一个同样不富裕的姑娘。
没过多久,柳芸汐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用干净油纸包着的东西。她小心地塞到王多宝手里。
入手是一阵温热的触感,还带着一点硬度。
王多宝一愣,打开油纸,里面是一个掺着麸皮、看起来干干硬硬的杂粮馍馍。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有些拉嗓子,但在这时候,这东西散发的食物香气几乎让他失控。
“快吃吧,还热着呢。”柳芸汐轻声说道,眼神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你先垫垫肚子。”
王多宝看着手里的馍馍,又看看柳芸汐那双清澈却带着些许生活磨砺痕迹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前世职场尔虞我诈,他已经很久没感受到这种不带任何目的的纯粹善意了。
“柳师姐……这……多谢。”他声音有些发涩,没有虚伪的推辞,他的身体急需能量。他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馍馍确实很硬,刮得嗓子疼,但那股实实在在的粮食味道,却让他几乎热泪盈眶。
柳芸汐看着他饿极了的吃相,眼神更加柔和,又带着一丝无奈:“慢点吃,别噎着。唉……宗门月例本就少,那些报酬丰厚的任务又都被……唉,我们这些没背景没天赋的弟子,想要修炼下去,真的太难了。”
她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王多宝倾诉着底层修士共同的艰辛。
王多宝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馍馍,感觉胃里终于有了点底,虽然远未吃饱,但至少那股要命的虚弱感缓解了一丝。他郑重地对柳芸汐道:“师姐,今日之恩,我王多宝记住了。以后定当回报。”
柳芸汐摇摇头,温和地笑了笑:“同门之间,互相帮衬是应该的,说什么回报。你……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若是伤势没好利索,就别硬撑着,再去杂役处领些伤药……”
她话未说完,就看到王多宝脸上露出的苦涩表情,顿时明白了。杂役处的伤药,哪怕是最低等的,也需要贡献点。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总之……你自己多加小心。”柳芸汐最后也只能轻声叮嘱一句,又看了看天色,“我该去灵田值守了。王师弟,保重。”
说完,她对着王多宝微微颔首,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匆匆离去,背影单薄却努力挺直。
王多宝捏紧了手里已经空了的油纸,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温热和善意。
他站在原地,望着柳芸汐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食堂门口那些依旧在为生计奔波的外门弟子,最后目光落回自己破烂的衣衫和瘦骨嶙峋的手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认知,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他就是落霞宗最底层、最穷困、最没有希望的那一类外门弟子。
活下去,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需要拼尽全力的挣扎。
而他那高达一万八千灵髓的债务,在这样的现实面前,简直像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冰冷的笑话。
但那又怎样?
他咽下口中馍馍最后的余味,感受着那点微弱的能量在体内化开。
债,总是要还的。
命,总是要活的!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不再犹豫,攥紧了那三枚铜板,朝着外门坊市的方向,更加坚定地挪动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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