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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委专家督导组提前抵达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红星轧钢厂管理层激起了层层波澜。尤其是那位身份特殊的军队代表——据说来自总后勤部，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更让气氛平添了几分紧张。第二天一早，厂领导班子全体成员和李副厂长、林凡以及相关技术骨干，早早地就在厂门口迎候。阳光正好，但每个人的表情都带着些许凝重。
九点整，两辆黑色的轿车准时驶入厂区。车门打开，部委技术局的刘副局长率先下车，随后是几位专家模样的中年男女。最后从第二辆车上下来的，是一位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身姿笔挺、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军官。他肩上的大校军衔熠熠生辉，一举一动都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目光扫过迎接的人群，仿佛在检阅部队，让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欢迎刘局长和各位专家、首长莅临指导！”李厂长快步上前，热情地握手。
简单的寒暄介绍后，刘副局长直奔主题：“李厂长，客套话就不多说了，咱们直接去现场吧。部里和军方对这批设备的安装进度非常关心啊。”
一行人径直前往第五车间。路上，李厂长简要汇报了进展情况，并特意提到了昨天的小插曲和林凡的出色表现。刘副局长饶有兴趣地看了林凡一眼，而那位姓陈的军队大校则只是微微颔首，看不出喜怒。
进入车间，那台庞大的进口设备依然静静地矗立着，德国专家劳尔先生今天的态度明显谦逊了许多，见到林凡时甚至主动点头致意。
督导组专家们立刻开始工作，查看施工日志、检测报告，询问安装细节。陈大校则更关注实际进度，他围着设备基座走了一圈，手指不时触摸着金属表面，眼神专注。
“李厂长，”陈大校开口了，声音洪亮而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套设备，关系到下半年一批重要军需品的生产任务。总部首长很关心，我就问一句：按照现在的进度，能否确保在合同期内完成安装调试，形成生产能力？”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李厂长谨慎地回答：“陈大校，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但进口设备安装调试复杂，有些不可控因素...”
“战场上没有不可控因素，只有准备不足！”陈大校打断他，语气严厉，“我要的是确定的答案！能，还是不能？”
现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李厂长额角见汗，几位厂领导也是面面相觑，不敢轻易接话。德国专家劳尔在一旁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碍于语言和场合。
就在这时，林凡上前一步，声音平静却清晰地响起：“首长，如果后续设备和人员配合到位，且不再出现重大意外情况，按时完成安装调试并试生产，是有可能的。”
陈大校锐利的目光立刻转向林凡：“你是？”
“报告首长，我是厂技术科的林凡，负责协助设备安装的技术工作。”
“林凡同志，”陈大校盯着他，“‘有可能’这三个字，在战场上就是最危险的答案。我要的是绝对保证！”
面对这位气势逼人的军队代表，林凡没有退缩，反而迎着他的目光，语气依然沉稳：“首长，科学安装有其客观规律，我不能给出违背规律的绝对保证。但我可以保证的是，我和我的同事们，会以最大的责任心和技术能力，确保每一个环节都做到最好，尽最大努力争取按时甚至提前完成任务。”
这番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的回答，让陈大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道：“听说你昨天解决了一个地基测量的问题？”
“是的，首长。发现并排除了一处干扰因素。”
“怎么发现的？”陈大校追问，带着考察的意味。
林凡便将昨天的发现过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忽略细节，尤其强调了团队协作和细心观察的重要性。
陈大校听完，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微微点了点头：“嗯，心细如发，胆大心细，是块好料子。”这句称赞从他口中说出，显得格外有分量。
刘副局长见状，笑着打圆场：“老陈啊，你就别吓唬这些年轻同志了。林凡同志可是我们厂的技术尖子，前途无量。”
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督导组继续检查工作。然而，就在检查即将结束时，林凡却眉头微皱，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庞大的设备基座，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走近几步，蹲下身，仔细查看基座上预埋的几处大型地脚螺栓的灌浆情况。这些螺栓用来最终固定设备，其灌浆质量至关重要。
看着看着，他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他伸出手指，在不同位置的灌浆体表面轻轻敲击，侧耳倾听声音的细微差别。
“劳尔先生，”林凡突然抬头，看向德国专家，“这几处地脚螺栓的灌浆料，配比和养护条件是否完全一致？”
劳尔被问得一怔，走过来查看：“当然是一致的，都是按标准配方和工艺...”他的话说到一半，也停了下来，因为他注意到林凡手指的那几处灌浆体，表面颜色和质感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差异。
“取取样芯检测设备过来！”林凡果断对旁边的技术员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技术员愣了一下，看向李厂长。李厂长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点头示意照办。
陈大校和刘副局长等人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围拢过来。
“林凡，怎么回事？”李厂长低声问。
“厂长，我怀疑这几处关键地脚螺栓的灌浆料强度可能存在差异，”林凡指着那几处颜色略有不同的地方，“如果真是这样，在设备运行产生巨大震动时，可能因受力不均导致基座微量变形，直接影响加工精度，甚至埋下安全隐患！”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地脚螺栓灌浆出问题，这可是基础性的重大质量隐患！
劳尔先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急忙辩解：“不可能！灌浆过程是我亲自监督的！配方绝对一致！”
取样芯的设备很快取来。在众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技术员在林凡指定的几个位置钻取了小小的混凝土样芯。
“立刻送实验室做压力测试！要快！”林凡命令道。
等待结果的时间异常煎熬。车间里鸦雀无声，只能听到人们紧张的呼吸声。劳尔先生不停擦着汗，李厂长和几位领导面色凝重，陈大校则抱着手臂，目光如炬地盯着取样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多小时後，实验室主任亲自拿着报告匆匆跑来，脸上带着后怕的表情：“报告！结果出来了！三号、五号、七号地脚螺栓处的灌浆料强度比设计标准低了接近20%！其他位置正常！”
“什么？！”劳尔先生失声惊呼，一把抢过报告，难以置信地看着上面的数据，“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现场一片哗然！竟然真的存在重大质量隐患！如果不是林凡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李厂长又惊又怒：“查！立刻严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
林凡却相对冷静，他思索片刻，问道：“劳尔先生，灌浆那几天，天气如何？是否有突然的降温或者降雨？”
劳尔愣了一下，努力回忆着：“好像...好像第三天晚上下过一场雨，气温也降了一些...”
“负责那几处灌浆的工人，是不是为了赶工，在傍晚气温下降时进行的操作？而且可能为了加快凝固速度，擅自调整了水的配比？”林凡继续追问。
安装负责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支支吾吾不敢回答。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真相大白！是施工人员违规操作，在不当的环境下调整配比，导致了局部灌浆强度不足！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既后怕于隐患的严重，又震惊于林凡如此敏锐的观察力和精准的判断！他竟然能从几乎看不出差别的表面，察觉到深藏的质量问题！
陈大校大步走到林凡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林凡晃了一下：“好小子！真有你的！又立了一功！这眼力见儿，比我们侦察兵还毒！”
这一次，他的称赞毫不掩饰，带着军人特有的直爽和赞赏。
刘副局长也是满脸欣慰：“林凡同志，了不起啊！连续发现两个重大隐患，避免了巨大损失！你是功臣！”
劳尔先生此刻满脸羞愧，走到林凡面前，郑重地说道：“林先生，我为我之前的无知道歉。您的专业精神和能力令人敬佩！接下来的安装工作，我希望能够更多地听取您的建议。”
林凡连忙谦逊回应：“劳尔先生言重了，这只是我的本职工作。解决问题需要大家通力合作。”
危机再次化解，而且是在部委领导和军队代表面前，林凡的表现赢得了所有人的高度认可。然而，就在众人以为风波已定时，陈大校却再次将目光投向林凡，提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问题。
“林凡同志，”陈大校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你解决了安装问题，我很欣赏。但现在，我还有一个更棘手、更紧迫的难题，需要听听你的看法。”
他示意秘书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结构复杂但明显有损伤的金属部件。
“这是我们一种现役主力装备的核心击发装置部件，结构极其精密。由于训练损耗和意外，库存的备件已经告急，而原厂备件进口渠道完全中断，国内暂时无法生产同规格产品。”
陈大校将照片递给林凡，目光灼灼：“你看看，以你们厂现有的设备和技术能力，有没有可能...修复或者...仿制出来？”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凡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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