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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铃的沙哑响声,如同投入粘稠沥青的一颗石子,短暂地刺破了那充斥走廊的非人咆哮。白色的巨大影子猛地一滞。那无法形容的、扭曲的轮廓似乎微微收缩,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微弱却坚定的反抗激怒了,又或是…感到了某种源自古老契约本身的、细微的扰动。
铃声。格洛丽亚的铃铛。被遗忘者的铃铛。反抗的铃铛。
“嗬……”一种更加低沉、仿佛来自深渊底部的吸气声从影子深处传来,带着被亵渎的暴怒。它再次向前挤压,走廊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砖石碎屑簌簌落下。那无形的、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汹涌地压向房间内的四人。
昏死的老妇人(祖母)在昏迷中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苏棠和陆离被那强大的压迫感逼得紧贴墙壁,几乎无法呼吸。
唯有凌墨,依旧死死攥着那枚锈铃,站在那幅揭示着屈辱契约的巨画之前,如同风暴中不肯弯曲的礁石。他的虎口因刚才奋力摇铃而震裂,鲜血顺着铃身缓缓流下,滴落在积尘的地板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它的力量…源于契约!源于遗忘和沉默!”凌墨对着身后的苏棠和陆离嘶声喊道,目光却死死盯着那逼近的白影,“打破沉默!记起她!说出她的名字!”
他再次奋力摇动铃铛!
“叮铃——!”
这一次,铃声带上了血色,更加尖锐,更加刺耳!
白影的蠕动再次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那笼罩一切的恐怖威压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隙。
苏棠猛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血腥味和疼痛刺激着她几乎被压垮的神经。她看着凌墨浴血坚持的背影,看着那幅画中祖母痛苦的面容,看着地上昏死的、曾同样挣扎过的老人,地穴中格洛丽亚紧握铃铛的小小白骨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
遗忘?沉默?供养?
不!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恐怖的白影,发出了嘶哑却清晰的喊声:
“Gloria(格洛丽亚)!”
这个名字仿佛一道闪电,劈入了浓稠的黑暗!
白影剧烈地扭曲了一下!发出一声尖锐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嘶鸣!它似乎极其厌恶、极其恐惧这个名字!
有效!
陆离也立刻明白了凌墨的意图。他推了推眼镜,尽管脸色苍白,声音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如同宣读实验报告般清晰开口:“记忆编码G7。实体:格洛丽亚。状态:已确认死亡。死亡原因:先官衰竭。埋葬坐标:北纬46°…东经8°…”他报出的,正是根据地下洞穴结构和储藏库位置反推出的、极其接近的地理坐标!
精准的、不容置疑的、打破一切模糊和神秘的信息,如同冰冷的子弹射向白影!
“住口!!!”一个扭曲尖锐、非男非女、充满了极致狂怒的意念,如同爆炸般直接冲击着三人的大脑!
白影放弃了缓慢的挤压,猛地向前扑来!走廊彻底崩塌!它所过之处,墙壁、地板、天花板迅速覆盖上一层冰冷的、蠕动的白色菌丝状物质!
但它扑向的目标,却不是凌墨,也不是喊出名字的苏棠和陆离!
而是地上那个昏死的、胸前别着“清洁工”标签的老妇人——现任的“遗忘守护者”,契约的履行者!
它需要她!需要这个唯一的、与契约深度绑定的“供养者”来重新稳固因被“记起”而动荡的根基!
无数苍白的、菌丝般的触须从影子中射出,缠向昏死的祖母,要将她拖入那永恒的、沉默的黑暗之中!
“不!”凌墨目眦欲裂,他猛地将手中染血的锈铃狠狠砸向那些白色触须!
铃铛击中触须,发出“嗤”的轻响,竟短暂地灼烧了它们,让它们退缩了一下!但更多的触须蜂拥而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幅标题为《遗忘守护者》的巨画,画面中那个将手按在棺盖上、面容痛苦的祖母,她的眼睛…似乎极其微弱地眨动了一下!
不!不是画中人的眼睛!
是覆盖在画框上方厚重积尘下,一个极其隐蔽的、伪装成画框装饰的微型透镜,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红光!
紧接着——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声响,从房间角落一个原本毫无异常的墙壁装饰后传来!
那面墙壁,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后面不是密室,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更加古老粗糙的石阶!一股带着陈腐纸张和微弱电流味的空气从中涌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那狂暴的白影也骤然一滞!它的“注意力”猛地转向那扇突然出现的暗门!
凌墨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祖母!她真的彻底疯了吗?还是说…她日复一日的、机械的擦拭,并不仅仅是因为崩溃和操控?她是在用这种看似无意义的重复动作,掩盖着什么?测量着什么?等待着什么?!
这间房间!这个她被迫“守护”的地方,或许才是她真正暗中经营、埋藏了反制手段的最终据点!那幅画…是监视器?也是触发机关?!
“下去!”凌墨没有任何犹豫,对着苏棠和陆离大吼,同时猛地扑向地上昏死的祖母,奋力将她从那些暂时被分散注意力的白色触须中拖出来,冲向暗门!
白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菌丝触须疯狂涌来!
苏棠和陆离率先冲入暗门后的阶梯。凌墨拖着祖母沉重的身体,踉跄着紧随其后!
就在他踏入暗门的瞬间,那些狂暴的触须已追至门前!
“砰!!”
那道暗门以惊人的速度猛然闭合!将蜂拥而至的白色触须狠狠夹断!门外传来白影暴怒到极致的撞击声和嘶吼,但那扇门异常坚固,纹丝不动!
暂时安全了!
阶梯向下延伸了十几级便到了底。下面是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间,更像一个设备间。墙壁上布满了早已停止运转的、老旧的线路管道和阀门。空气中有淡淡的臭氧味和尘埃味。
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一台正在低沉嗡鸣的、看起来极其古老的军用级发电机,它为数个并联的、体积庞大的蓄电池组供电。而蓄电池组连接的,是房间中央一张金属桌上的一台设备——
一台老式的、屏幕却异常硕大的闭路电视监控主机。屏幕上分割着十几个黑白雪花画面,但其中几个画面正在不稳定地闪烁,显示着主楼各处的破碎影像:崩塌的走廊、疯狂蠕动的白影…
而真正引人注目的,是监控主机旁边,连接着一台样式古旧、却保养得异常精良的磁带录音机。录音机的磁带正在缓缓转动,旁边的指示灯亮着微弱的绿光。
祖母被凌墨放在角落,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些。
三人惊魂未定,看着这隐藏于疯狂之下的、冰冷的“操作间”。
“她没完全疯…”苏棠喘息着,看着那运转的发电机和监控,“她一直在…监视?等待?”
凌墨的目光则落在录音机上。他走过去,看到录音机侧面贴着一张泛黄的标签,上面是祖母年轻时娟秀、此刻却因颤抖而歪斜的字迹:
当遗忘被打破时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播放。然后,奔跑。不要回头。
凌墨的手指悬在播放键上,看了一眼昏迷的祖母,又看向屏幕上那些疯狂闪烁的、被白色菌丝侵蚀的画面。
门外,撞击声和嘶吼声持续不断,那扇门正在发出令人牙酸的变形声。
没有时间犹豫。
他猛地按下了播放键。
磁带开始转动。先是几秒沙沙的空白噪音。
然后,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不是祖母的声音。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疲惫、带着深深的无奈与一丝决绝。是凌墨记忆中极其模糊的、属于他早逝祖父的声音!
「…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它’终于还是失控了,而有人找到了这里,找到了格洛丽亚…找到了真相。」
「我们犯下了巨大的错误。恐惧吞噬了理智。我们以为用沉默和遗忘能换取安宁,却不知是在喂养一个更恐怖的噩梦。」
「‘它’不是鬼魂,不是恶魔…至少最初不是。它是这片土地古老传说里的一种…东西。以强烈的负面情绪为食,尤其钟爱‘被遗忘的痛苦’。格洛丽亚的夭折…我们的绝望…意外地唤醒并吸引了它。它强迫我们签订契约,以遗忘女儿、并以血脉后代持续的‘关注’(无论爱恨)和‘沉默’作为供养,交换它不扩散灾祸。」
「但我们发现了它的一个弱点…或许是唯一的弱点。」
录音机里,祖父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背景传来极其微弱的铃铛声。
「它极度渴望,却又极度畏惧‘被完美遗忘却又被彻底记起’的存在。格洛丽亚是它的基石,也是它的…逆鳞。」
「地下那些蓝色的花,是古老记载中能微弱克制它的植物,我们秘密培育…但远远不够。」
「唯一能真正重创甚至封印它的…是‘被遗忘者’的遗物,在‘记起’之血的激发下,于它力量的核心(通常是它最初显现的地方)…彻底击碎契约的象征。」
「我们没能做到…我将这个责任和这个地堡,留给了我的妻子…但愿她…」
录音到这里,突然被一阵尖锐的干扰噪音打断!接着是一段混乱的、仿佛挣扎和抢夺的声响,最后是祖母年轻时的、带着哭腔和无比决绝的嘶喊,覆盖了祖父的录音:
「他失败了!他被‘它’发现了!听我说!后来者!」
「契约的象征…是蜜语庄园地下的…那座最初的蜂巢!不是真正的蜂巢!是‘它’模仿母亲蜂巢制造的、扭曲的复制品!是它力量的源泉和契约的具象!」
「击碎它!用格洛丽亚的铃铛!用记起者的血!在蜂巢面前!」
「然后…」
她的声音被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和惨叫打断,录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沙沙的空噪声。
寂静。
只有发电机低沉的嗡鸣,和门外越来越剧烈的撞击声。
凌墨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枚被鲜血染红的、格洛丽亚的锈铃铛。
苏棠和陆离的目光也集中在那枚铃铛上。
最初的蜂巢。契约的具象。
地图在陆离的脑中瞬间拼合。“蜜语庄园地下…主楼正下方…那片从未开放过的、传说中最早的地窖…”
目标,终于明确。
而通往那里的路…
凌墨的目光,落向了这个小小设备间另一侧,一扇低矮的、锈迹斑斑的铁门上。
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简单的插销。
门外,会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铃铛,走向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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