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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内,那束新摘的深紫色圆形小花静置于木盒旁,花瓣肥厚,颜色浓郁得近乎发黑,散发着一种甜腻中带着腐朽的奇异香气。陆离画出的箭头苍白地指向门外幽深的森林,像一个无声的挑衅,又像一个绝望的邀约。阿杰不见了。海岸边只留下挣扎的痕迹和通往大海的杂乱脚印。
“他被人带走了?还是自己走了?”苏棠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不断扫视着门外晃动的树影。那束紫花的存在,比直接的攻击更令人心悸。
凌墨没有回答。他走到阿杰之前倚靠的岩石边,蹲下身,手指仔细拂过沙地。除了那些通往海里的脚印,还有另一组更浅、更小的足迹,模糊地消失在礁石方向。
“不是一个人。”他站起身,眼神冷冽,“有别人来过。”
陆离则专注于那束紫花。他用随身的小镊子极小心地夹起一片花瓣,仔细观察其纹理和汁液。“花萼处有特殊的黏液分泌,花粉囊结构异常…这不是本地物种。香气成分复杂,含有高浓度的挥发类生物碱,吸入可能影响神经系统。”
他看向凌墨和苏棠:“建议保持距离。这种香气可能强化蜂蜜带来的渴求,或者…诱发其他东西。”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首破碎的童谣又一次隐隐约约地飘来,这次似乎更近了些,夹杂着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粗糙的石头上拖拽着什么重物。
「…蜜糖湾…铃铛响…三个影子捉迷藏…」
「…丢了一个…找不到…猫儿叫…天黑了…」
歌声飘忽不定,难以捕捉来源。
凌墨猛地看向森林深处,又回头望向大海。阿杰被带去了哪个方向?那歌声是诱饵,还是警告?
“分头找。”凌墨做出决定,语气不容置疑,“陆离,你沿沙滩往北,查看礁石区。苏棠,你往南,注意森林边缘。我进林子深处。”他将那把锈蚀的小刀塞给苏棠,“保持警惕,有任何发现,长啸为号。”
没有更好的办法。三人迅速分开行动。
凌墨深吸一口气,踏入了那片墨绿色的阴影。树木仿佛活了过来,枝桠如同鬼爪,时刻准备攫取闯入者。那童谣声时远时近,引导着他,折磨着他。他对甜味的渴望在花香和歌声的双重刺激下变得愈发尖锐,像有无数细针在血管里游走。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追踪着地面上那些时隐时现的浅淡足迹和偶尔被折断的蕨类植物。
苏棠沿着海岸线向南,手中的小刀握得死紧。海浪拍打礁石的巨响掩盖了其他声音,她必须极度专注才能捕捉任何异响。她看到沙滩上有一些被潮水推上来的、奇怪的深紫色花瓣,与她之前在小屋和森林里看到的枯花不同,这些花瓣新鲜湿润,像是刚刚落下的。
她蹲下身,用刀尖拨弄花瓣,忽然听到一阵极其细微的啜泣声,从前方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传来。
像是个孩子。
她的心脏猛地收紧,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
礁石后面,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沙地被打扫得异常干净,中央用白色的贝壳碎片,拼出了一个小小的、歪扭的单词:
「Remember」
贝壳旁边,放着一块被磨得十分光滑的深色石头,形状像一颗凝固的眼泪。
苏棠捡起那块石头,冰凉刺骨。她环顾四周,只有海风和浪涛。那啜泣声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另一边,陆离在北部崎岖的礁石间艰难穿行。他的目光掠过每一个缝隙和水洼,寻找可能隐藏的线索或人影。在一处背风的石窝里,他发现了一小堆灰烬,旁边散落着几块烧黑的动物细小骨骼,排列方式带着一种原始仪式感。灰烬旁的土地上,插着一小截削尖的木棍,顶端穿着一只早已死去的、翅膀被撕掉的海蟑螂。
这绝非阿杰所为。
陆离用镊子取下海蟑螂,在其腹部发现了一点极细微的、闪亮的紫色粉末,与他在石屋门后发现的一模一样。
他站起身,望向森林方向。凌墨进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森林深处,凌墨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片小小的林间空地,中央有一棵被雷劈开的老橡树,焦黑的树干扭曲着指向天空。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对着他,蹲在树根处,正用一块尖锐的石片,一遍又一遍地在焦黑的树皮上刻划着同一个图案——三个手拉手的小人,其中一个被反复涂抹成一个黑洞。
那诡异的、走调的歌声正是从这个身影发出。他(或她)的脚踝上,用一根细绳系着一枚小小的、锈蚀的铃铛,随着身体微微的晃动,发出轻微的“叮铃”声。
凌墨屏住呼吸,缓缓靠近。
就在他距离那身影只有几步之遥时,歌声戛然而止。
那身影慢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来。
兜帽下是一张异常苍老、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但一双眼睛却清澈得像个孩子,此刻充满了惊恐和茫然。他(性别难以分辨)的嘴唇干裂,喃喃自语:“…不能忘…不能忘…铃铛记得…他们都忘了…”
他看到了凌墨,瞳孔骤然收缩,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像受惊的动物般猛地跳起来,转身就想逃入密林!
“等等!”凌墨疾步上前,试图拦住他。
那老人(?)异常灵活,尖叫着挥舞手中的石片,划向凌墨。凌墨侧身避开,一把抓住他枯瘦的手腕。触手冰凉,且力气大得惊人。
挣扎间,老人宽松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陈旧伤痕,以及一个模糊的、深色的烙印——一个被圆圈框住的蜂巢图案。
凌墨心神一震。蜂巢!祖母的组织!
就在这瞬间的松懈,老人猛地挣脱,像一缕烟般钻入树丛,消失不见。只留下那枚系在脚踝上的铃铛,在挣扎中被扯断,掉落在落叶上。
凌墨捡起那枚尚带着体温的铃铛,心脏沉重地跳动着。这个人是谁?他被蜂巢烙印,却似乎守护着那个被遗忘孩子的秘密?他是祭坛的建造者?歌声的吟唱者?
他立刻发出长啸,召唤苏棠和陆离。
三人重新汇合于石屋前。凌墨展示了那枚新的铃铛和手臂上烙印的发现。苏棠拿出了那块眼泪形状的石头和贝壳拼出的单词。陆离则展示了海蟑螂尸体和紫色粉末。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蜂巢”这个共同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阿杰指引我们来这里,绝非偶然。”凌墨声音低沉,“他知道这里藏着什么。他知道这个被烙印的人。他甚至可能知道那个被遗忘的孩子是谁!”
“但他被带走了。”苏棠握紧那块冰凉的石头,“被谁?蜂巢的人?还是…别的什么?”
陆离看向那束依旧散发着甜腻香气的紫花:“这种花,香气具有致幻和引导作用。它可能被用于…某种控制或仪式。那个老人神智不清,或许与此有关。”
就在这时,森林边缘传来窸窣声响。
三人瞬间戒备。
一个身影踉跄着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正是失踪的阿杰!
他浑身湿透,沾满海藻和泥沙,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和极度的疲惫。他看到凌墨三人,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几乎是扑了过来。
“你们…你们没事…”他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
“你去哪了?谁带走了你?”凌墨蹲下身,紧盯他的眼睛。
阿杰眼神闪烁,避开凌墨的注视,声音沙哑:“没…没人…我自己滑了一跤,被浪卷出去一段,好不容易才爬回来…”
他在说谎。凌墨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隐瞒和恐惧。
苏棠将那块眼泪石举到他面前:“这是什么?‘Remember’又是什么意思?森林里那个手臂有烙印的人是谁?”
阿杰看到那块石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仿佛见到了最可怕的东西。他猛地抱住头,蜷缩起来:“别问了…求你们别问了…忘了它…忘了这一切…离开这里!”
他的反应印证了他们的猜测。这里埋藏着一个巨大的、可怕的秘密,而阿杰,这个看似普通的轮机长,是唯一的知情人,也是被恐惧折磨的守秘者。
凌墨抓住他的肩膀,力道不容拒绝:“阿杰,看着我们!我们需要知道真相!那个被遗忘的孩子到底是谁?和蜂巢有什么关系?和祖母又有什么关系?!”
阿杰在凌墨的钳制下颤抖,泪水混着海水从苍老的脸颊滑落。他张了张嘴,似乎即将崩溃吐露。
然而,就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
一支细小的、吹箭从不远处的树丛中无声射出,精准地钉入了阿杰的脖颈!
阿杰的眼睛骤然瞪大,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软倒下去,瞳孔迅速涣散。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凌墨猛地抬头望向吹箭射来的方向,只见树丛微动,一个模糊的矮小身影一闪即逝,速度快得惊人。
陆离迅速检查阿杰的状况,摇了摇头:“神经毒素,瞬间致命。”
又灭口。
苏棠死死攥着那枚锈铃铛和眼泪石,浑身发冷。真相仿佛近在咫尺,却被再次粗暴地掐断,只留下更深的迷雾和更浓的血腥味。
那个放冷箭的身影,是森林里的那个老人?还是…另有其人?
石屋内,那束深紫色的花朵,在死寂中无声地绽放,甜腐的香气弥漫开来,如同一声阴冷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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