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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清冷的声音,如同冰雪凝成的珠玉,落在离烬耳中,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烫得他心尖一颤。“可愿留在此峰?”
留在这座冰冷、寂静、却有着眼前这个人的峰顶?
离烬猛地抬头,又迅速低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震聋他自己的耳朵。他不敢再看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只能盯着地面冰冷玉砖上模糊的倒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愿意?他怎会不愿意?这如同仙境的宗门,这强大的仙君,这……脱离泥沼的机会。
沉默在清冷的殿宇中蔓延,每一息都让离烬感到更加窒息般的惶恐。
沈清弦并未等待他的回答,似乎那句询问也并非真的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站起身,雪白的袍角在离烬低垂的视线里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不多时,他去而复返,将几样东西放在了离烬面前的地上。
一件叠得整齐的雪白内袍,质地柔软,却泛着与这宫殿同源的微凉触感,上面隐约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清冷的松雪气息。还有一小碟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甜香与灵气的果子。
“换上,吃了。”沈清弦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衣物是旧的,暂且应付。峰内暂无合你尺寸的衣物。”
旧的?
离烬的目光落在那雪白的内袍上,心脏又是一缩。
是……仙君自己穿过的旧衣?这个认知让他耳根莫名发热,手指蜷缩了一下,几乎不敢去碰触。
“休息,无事莫要扰我。”沈清弦丢下这句话,便转身走向殿内另一侧的一扇玉门,门扉无声合拢,将他清冷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
偌大的宫殿前厅,顿时只剩下离烬一人。
彻底的寂静包裹了他,比外面的风雪更让人心慌。
他跪坐在地上,良久,才鼓起勇气,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件雪白的内袍。
触手冰凉丝滑,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昂贵料子。
他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将那件衣服拿起。
展开后才发现,这衣服对他少年尚未长成的身形来说,确实过于宽大了,袖口和衣摆都长出一大截,分明是属于另一个成年男子的尺寸。
上面那缕极淡的、独特的冷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
离烬的脸上控制不住地泛起热意。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极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破烂不堪、勉强蔽体的脏污布片,仿佛丢弃什么不堪的过去,然后飞快地将那件过于宽大的雪白内袍套在身上。
冰冷的布料瞬间贴覆在刚刚愈合、还十分敏感的皮肤上,激得他微微一颤。
宽大的衣袍几乎将他整个包裹住,空落落的,袖口长得遮住了他的手掌,下摆也拖到了脚踝。
他不得不笨拙地卷起过长的部分,动作间,那清冷的松雪气息更加清晰了些。
他感觉自己被这股气息完全笼罩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惶恐、不安、以及一丝隐秘的贪恋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离烬贪恋这份突如其来的“拥有”,哪怕只是一件旧衣,却也害怕这只是一场易碎的幻梦。
他的目光又落到那碟灵果上。
果子饱满剔透,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灵气,是他从未见过、更从未尝过的珍品。腹中的饥饿感被勾起,他咽了口口水,迟疑地拿起一枚,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甘甜的汁液瞬间溢满口腔,精纯温和的灵气随之流入四肢百骸,带来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暖意。
他吃得极慢,极其珍惜,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吃完果子,身上的寒意和乏力感被驱散了不少。
离烬裹紧身上宽大的衣袍,开始小心翼翼地打量这座寂静冰冷的宫殿。
空,太空了。
除了必要的物件,什么都没有。
冷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甚至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玉砖上,慢慢踱步,殿外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和呼啸的风,殿内是凝固般的寂静和寒冷。
这里很安全,没有欺凌,没有饥饿,没有随时会降临的死亡威胁。
可他为什么会感到一种更深的不安?因为这极致的静?因为这极致的冷?还是因为那个救了他、给了他衣食、却如同冰雪般难以靠近的仙君?
离烬走到殿门边,不敢出去,只透过冰冷的玉门望着外面一片纯白的世界。
孤寂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他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夜色,在寂静中悄然降临。
峰顶的夜,没有星光,只有无尽的墨蓝和更刺骨的寒意,从门窗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入。
离烬蜷缩在宫殿角落里一个避风的角落,身上紧紧裹着那件宽大的雪白内袍,将脸埋进带着冷香的布料中,试图汲取一点虚幻的安全感。
疲惫和重伤初愈的虚弱终于袭来,他沉沉睡去。
然而睡眠并不安稳。
破碎的噩梦如同鬼魅般纠缠着他。尸山血海的战场,狞笑的欺凌者,冰冷的拳脚,无尽的饥饿与逃亡……还有那道划破黑暗的清冷流光,他拼命地奔跑,想要抓住,那流光却总是离他越来越远……
“不……别走……”他在梦中无意识地呓语,身体蜷缩得更紧,额头上渗出冷汗。
就在他被噩梦死死扼住咽喉,几乎要窒息惊醒的瞬间——
一缕极细微、极空灵的琴音,如同穿透寒冰的第一缕月光,幽幽地飘入殿中,钻入他的耳膜。
琴声很轻,很远,断断续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和寂寥,旋律简单重复,却仿佛能抚平灵魂的焦躁。
离烬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心脏还在狂跳,却下意识地被那琴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殿内一片黑暗寒冷,唯有窗外透入些许冰冷的月色。
琴声还在继续,若有若无,仿佛来自峰顶的某个方向。
鬼使神差地,离烬爬起身,赤着脚,像一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猫,悄无声息地走向殿门,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
凛冽的寒气瞬间涌入,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冷。
他循着那清冷寂寥的琴声,悄悄探出头去。
只见不远处的千年雪松下,一抹清绝的白影沐浴着冰冷的月华,席地而坐,膝上横着一架古朴的瑶琴。
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和低垂的眼睫,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拨动着琴弦。
雪白的衣袍和墨黑的长发在微寒的夜风中轻轻拂动。
他整个人仿佛与这孤寂的雪峰、清冷的月光融为了一体,美得如同一幅静止的画卷,却又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离烬屏住呼吸,藏在殿门的阴影里,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痴痴地望着那个月下独奏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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