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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往寒来,转眼间就到了冬季。寒冬腊月,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皇宫银装素裹,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庄严巍峨。朱红色的宫墙鲜艳夺目,金黄色的琉璃瓦上铺上一层薄薄的积雪。宫门紧闭,门环上的铜锈在雪的洗礼下显得愈发古朴。宫门前的广场上,一名英俊的宿卫军士身姿挺拔地站立着。他身穿黑色的铠甲,雪花落在他的头盔和肩头上。他的侧脸英气逼人,他的站姿如同一尊雕塑。他坚定的目光凝视前方,守护着这座宫殿。寒风凛冽,他丝毫没有退缩之意,他深知自己的职责重大,肩负着保护皇室的重任。大雪的笼罩下,皇宫宛如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
见摇篮中的孙儿熟睡了,冯太后踱步到窗前。深宫寂寂,唯有这漫天飞雪带来一丝天地间的活气。她凝视着广场上那个黑色的身影——宿卫军士李弈。雪花落满他的盔甲,他却像钉在雪地里的青松,纹丝不动。那挺拔的身姿,那在寒风中愈发显得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像一把钥匙,不经意间撬开了她心底尘封已久的某个角落。是了,像极了她年少时在宫闱深处惊鸿一瞥的某个年轻将领的影子,也像…像某种她早已失去的、鲜活坚韧的生命力。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对严寒中坚守者的怜惜,对那蓬勃英气的欣赏,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打破这潭死水般生活的隐秘渴望。
冯蓉此时虽然已荣登太后宝座,但她的实际年龄却只有二十五六岁,这个年纪正是一生中最美的青春年华啊!她的心能做到像一口古井那般死水无澜吗?虽然她是一位见过世面、经历过政治风浪的太后,但她也是生命力肆意张扬的年轻女子啊!
“如此数九寒天,何人未眠…”冯蓉低声呢喃,手掌无意识地抚过冰冷的窗棂。一个念头突兀地升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冲动。她转身,快步走入内室,打开檀木箱笼,取出了那件几乎从未示人的、由数百张极品貂皮缝制的玄色斗篷,去给广场上的宿卫军士披上。
宿卫军士被太后的这个亲密举动震惊了,他不敢接受太后这般热情的好意,极力拒绝太后的斗篷。但太后板起脸来严令他披上,令他拒绝不得,只得顺从太后之意,披上斗篷。与其说他怕太后的好意,不如说他怕周围投来锋利的目光。但太后好像什么也不怕!太后有什么好怕的,这是她的家啊!她能主宰这里的一切。这个宿卫军士名叫李弈。李弈容貌俊美,才华横溢,出身官宦人家,门荫入仕。
夜晚来临,宫殿沉入一片黑暗之中,冯蓉心中的孤独如同这黑夜,浓黑且漫长。寒夜独卧,衾寒枕冷,辗转难眠。
白天给宿卫军士斗篷的一幕历历在目,不断地在冯蓉的脑海中回放。她想:我贵为太后,拥有四海,却只能凄凉地孤枕独眠!她内心充满无尽的空虚。冯蓉睡不着,起身披衣踱到窗前向外张望,广场上还是有一个宿卫军士在站岗,但冯蓉知道,那个宿卫军士已经换人,他不是李弈了,李弈不可能一天一夜都站在那里啊!呆立了一会儿,冯蓉只好又回去睡了,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自从那天接受了太后的斗篷,李弈便觉得太后时时处处都高看了自己一眼。他也是个聪明人,他能领会太后的意思,他在平日的生活中也给太后带来更多的照顾和关心,很快他们两颗心就走到了一起。
冯蓉不缺金钱,也不缺地位,她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少爱人的陪伴。李弈也知道自己给不了冯蓉许多,就尽量花心思让她开心。当他知道冯蓉喜欢鲜花之后,李弈总是设法送给冯蓉四时不同的鲜花。他也知道皇宫的后花园里不缺各种名贵的花卉,但后花园里的花总没有大自然里的花多吧。李弈总是亲自到野外摘取不同的鲜花送给冯蓉。
冯蓉自小生活在深宫当中,很少接触大自然,每当李弈带给冯蓉不同的鲜花或植物时,他教她认识这些鲜花或植物的名称或用途,让她认识许许多多不同的植物,这让冯蓉既感到很开心又增加了知识。与李弈相恋,让冯蓉重新焕发出对生活的激情,她的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容,洋溢着青春的色彩。她每天都活在期盼中,期盼着与李弈相会。
不久冯太后就把李弈提拔为宿卫监(宿卫队长)。相处日久之后,冯太后发现李弈的才华出众,因此对他委以重任,把他提拔为都官尚书,负责更加重要的军事与刑狱。
李弈的大哥李敷性情谦恭,也很有才华。冯太后爱屋及乌,大力提拔李敷,也对他委以重任,任命他为南部尚书和中书监,参与机密,传达诏令,掌管重要事务。
冯太后深爱李弈,对他出手大方,毫不吝啬,赠予李弈大量钱财,李弈用这些钱来打造自己的府邸,极其奢华,逾制之处颇多。
帘外细雨无声,冯蓉端坐案前,正在烛光下专心批阅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疏,烛火在屏风上投下摇曳的身影。李弈掀开珠帘进来时,她正用朱笔勾画着陇西屯田的诏令,李弈抖落油纸伞上的水珠,把油纸伞倚靠在墙角,然后走到冯太后的身后。
“娘娘之笔迹,愈见苍劲。”他俯身握住她执笔的手,一阵暖意传递到冯蓉的手上。冯蓉仰头望进那双映着烛光的眸子,朝堂上杀伐决断的威仪忽而化作绕指柔,青铜灯树在纱帐上投下纠缠的剪影。
卯时晨钟敲碎春宵,李弈将玉佩系回腰间时,冰凉的玉佩贴着她亲手缝制的香囊。她不想他离开,至少他应该多待一会儿。
那个早上,她甚至向李弈提出要求,希望李弈带上她,彻底离开这个宫殿,离开这个纷扰繁杂而充满血腥和欺骗的是非之地,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战火的地方生儿育女、过平淡的日子。
李弈没有答应她,说那很不现实。那样的日子很苦很艰难,她从小长在深宫,没法过那种苦日子。她那么有才华,就应该留在这个位置上为万民谋福祉。
李弈英俊潇洒,如梦似幻,他完全满足冯蓉对梦中情人的想象,理想中的情人就应该是他那个模样。他的出现,使冯蓉少女时期的一个梦重新复燃。李弈的怀抱无疑是温暖的,冯蓉失去夫君之后的伤口很快得到了修复。多少年了,她以一个强者的形象出现在各种场合,由不得她自己去选择。然而在李弈的怀抱里,她再次成为一个小女人,一个会撒娇、会崇拜,能够忘乎所以地疯狂一回的女人。
冯太后与李弈的这种特殊关系,时间久了必然很难瞒得过身边的人,好像她也没有刻意要去隐瞒。他们这种关系可以伤到的人不会很多,但对献文帝拓跋弘来说却是不能容忍的。他把李弈兄弟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必须要除掉而后快。皇帝想要办成这件事,必然有很多人为他出主意出力气。
李弈看向太后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都像针一样扎在年轻的皇帝拓跋弘心上。皇帝看到李弈竟堂而皇之出入宫禁,俨然成了未央宫的另一位主人!皇帝的怒火在胸中燃烧。他对自己身边的近臣骂道:“李弈!尔以狎邪之术干进幸门,窃居高位。汝之秽行,玷污宫闱。今汝竟敢擅闯禁庭,视皇宫如儿戏,践太庙于尘埃!拓跋氏列祖之灵岂容尔辈亵渎?!”
“陛下息怒。”心腹宦官赵黑悄声道,“李敷、李弈兄弟,倚仗太后之势,跋扈日久,朝中怨言颇多。欲除之,需寻其破绽,一击必中。”
献文帝眼中寒光一闪:“破绽?李敷之好友李䜣,相州人也。闻其行止,颇涉不洁。”
“李䜣贪墨相州民财、收受胡商贿赂,罪状昭然,有司具牍以上闻,然李敷则为护其好友,压下文书不上达。”
“善!”献文帝猛地一拍御案,“今命尔等速往执李䜣,以囚车押解进京。其生死之机,悉系于李䜣自择。若幡然悔悟,则或可留一线生机;若执迷不悟,则天理难容!钦此。”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心中暗忖:朕欲观之,临生死之际,同窗之义,价几何哉!着尔等助李䜣思之,当言何事,方可求生。
然后皇上对赵黑说:“敕令:严审李敷兄弟,尤重李弈!其私议悖逆之言,结党营私之事,务须逐件勘实,条陈具奏。朕要铁证昭然,无可辩驳!”
皇兴四年(470)冬的某一天,冯太后在宫中左等右等都不见约好的李弈前来看她,她有点着急了,不知道李弈发生了什么事不能前来。她派身边的太监出去了解情况,太监出去许久才回来报告。
太监匍匐阶前,额角涔汗,颤声道:“回禀太后,大事不好,万岁爷已遣羽林卫围了李尚书府第,其胞兄二人亦同遭囹圄。”
冯太后端坐凤榻,眼睫毛微颤,声如裂帛:“皇上为何如此?李氏兄弟素称忠良,何至于此?”
宦者再拜:“圣上言其兄弟三人朋比为奸,与李䜣等结党营私,更有铁证如山。”
“荒谬!”太后倏然起身,霞帔逶迤。
冯太后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但她一时间也无法采取行动,只能再派人去了解更加详细的内情。
事情原来是由李弈大哥李敷的好友李䜣引起的。李䜣在相州刺史任上,政绩优异,被评定为各州之最,因此获得皇帝加赐衣物。此后他逐渐产生骄傲自满的心态,开始收受百姓财物和商贾珍宝,最终被兵民告发。
尚书李敷与李䜣自幼便是好朋友,为官之后常暗中维护他。这次也把告发李䜣的文书压住不往上报。有人建议李敷向皇帝揭发李䜣的过错,但李敷并未同意。
皇帝得知李䜣的罪行后,决定拿李䜣当突破口,所以下令用囚车去拘押李䜣。正当李䜣走投无路时,有手下官员暗示李䜣利用皇帝对李敷兄弟的不满,揭发他们的隐情以保全自身。李䜣内心不愿这样做,就算他愿意出卖朋友,但也说不出李敷什么罪状。
于是李䜣对女婿裴攸说:“吾宗与李敷家族虽非近亲,但情如一家。如今劝吾告发李敷,竟如何也?昨来每欲为此取死,引簪自刺,以带自绞,而不能致绝。且亦不知其详。”
裴攸说:“何必为他而死?李敷兄弟之事有迹可循。有冯阐者,先为敷所击败,其家切恨之,但呼阐弟问之,足知委曲。”裴攸于是找到李敷的一个仇人冯阐,由冯阐之弟弟提供罪状。李䜣听从了建议。
此外,赵郡的范标也详细列举了李敷兄弟的罪状,官员上报后,李敷因此获罪。
李䜣罗列了李敷兄弟的二十多条隐罪,所谓隐罪,都是难于证实的,如朋友间私下的言语等。但对献文帝来说这些已经足够。
范标是李敷的同乡,他告发的内容恰好足以佐证李䜣所列的隐罪,这下子就成了铁案了。
献文帝受理此案,看到李敷兄弟犯下如此之多的罪行,勃然大怒。他翻看了卷宗,认为此案罪证充分,当庭判决,把李敷兄弟迅速推出去砍了,冯太后鞭长莫及。李氏兄弟三人——李敷、李式、李弈,加上李敷的次子李仲良,李敷从弟李显德,妹夫宋叔珍,都同时伏法,只有少数几个亲属逃跑得脱,几乎是灭门之祸。
冯太后一生唯一的一次浪漫心灵之旅,就此戛然而止,留给她的是无限的悲哀和仇恨。她恨献文帝,这个由她一手养大、一手辅佐的皇帝,居然下了如此毒手。她更恨自己,是自己的妄为和不避耳目,才使得李弈大摇大摆进出宫廷,最终成为献文帝的眼中钉。太后暗下决心,关闭心扉,不再接纳任何人,也不再因为自己的疏忽把任何人带到不幸的深渊。她更加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王朝里,等待女人的最终是个悲剧,女人活该一辈子孤独。
二十九岁的冯太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举家遭祸罹难,沉痛与仇恨可想而知。她虽不是献文帝的生母,但是却抚养他十来年,他们之间本来是有母子情义的,然而在献文帝诛杀李敷兄弟之后,十年恩义一饮而尽。此时献文帝已经完全把嫡母冯太后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了。
这个仇冯太后迟早是要报的,只是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拓跋弘处理掉李敷兄弟之后,就要提拔李䜣了,把他调离相州刺史的位置,让他进入朝廷,取代李敷出任中书监。冯太后知道后,让宗室大臣拓跋丕等人弹劾李䜣,说他在相州刺史任上收受贿赂,这种带有污点的官员不适合在朝廷任要职。见这么多人反对李䜣,献文帝只好作罢。
献文帝和他的父亲文成帝一样热衷于佛事,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他计划在平城周边的莲花山上建造一座莲花寺,在皇帝的计划中,莲花寺是一座超越前代的雄伟佛寺。他的计划一经在朝堂上提出来,立刻遭到以拓跋丕为首的大部分朝臣反对。
他们反对的理由,其一是目前朝廷正在大力开凿云冈石窟,没有多余的钱财再建寺庙。其二是北边的柔然屡次侵犯边境,要时刻准备和柔然开仗,要把有限的钱财用在刀刃上,不能花在建造佛寺上。皇帝的计划无法实现,他感到大受打击。
总之,皇帝的决策,老是遭到冯太后和朝臣的阻挠。皇帝深知,朝臣的背后站着冯太后,太后与他们已经结成牢固的同盟。他们的同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由来已久,牢不可破。这令皇帝觉得他这个皇帝是没法当了。他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对抗冯太后,只好采用最消极的办法了——损人不利己的办法。
那天上朝后回到寝宫,皇帝生气极了,他把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推到地上,他骂道:“老妪欺朕太甚!朕欲行之事,彼辄阻挠。”
在旁边侍奉的小宦官赵黑说:“陛下息怒,臣有一策可制太后,毋令其久踞君上。”
帝蹙眉道:“汝有何良策?”
赵黑顿首道:“臣固知此计或违圣意,然不敢隐。太后所以秉政,恃嫡母之尊耳。若削其名分,则权柄自倾。”
帝诘问:“其术如何?愿闻其详。”
赵黑低语:“陛下可假称禅位,观其变。”
帝愕然:“噫!此非良策乎?”
赵黑趋前附耳谏道:“太后妇道,岂能御朝堂?龙椅非女子所宜坐。彼必惶恐乞陛下复位。”
赵黑这个办法不能说不对,不过皇帝的牺牲有点大了。不当皇帝了,你拓跋弘还算什么呢?但皇帝竟然采纳了这个办法。
在杀了李敷兄弟不到一年时间,皇帝就决定放弃皇位,这样他就不会与冯太后有正面冲突了。他想禅位给叔父中年纪最大的京兆王拓跋子推。按照拓跋氏的传统,可汗(皇帝)的弟弟按年次是有资格继承汗位(皇帝)的。献文帝认为,拓跋子推与冯太后是叔嫂关系,如果子推即位,冯太后就会失去干预朝政的条件。十八岁的献文帝召集大臣宣布自己的想法,王公大臣,没有一个敢发表意见的,大家都吓坏了。只有任城王拓跋云第一个站出来说:“自道武帝开国以来,皇位父子相传,由来已久。兄终弟及之旧制早为父死子继之制所取代,即便陛下不想当皇帝,继立者只能是皇太子。”大臣贺源、宗室元丕等纷纷附和。
献文帝见此路不通,干脆禅位于自己五岁的儿子拓跋宏。皇帝心想:明堂里的那把龙椅朕不坐了,朕让太后去坐吧,看看太后能不能坐得住那把龙椅!到时候一个女人坐在龙椅上做女皇帝,成何体统?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女人坐龙椅的,到时无人上朝,朝政无人处理,太后还不是求着朕回去当皇帝!
毕竟,拓跋弘还是年少,在政治上还未成熟,他没有意识到一个曾经当过皇帝的人,一旦失去权力,是有性命之虞的。
禅位后,拓跋弘很快就后悔了,他迅速为自己挽回一部分权力。他仍自称“太上皇帝”,保留军权,毕竟冯太后是女流之辈,无法率领军队御驾亲征。后来拓跋弘多次率军征伐柔然,显示其并非完全放弃权力,只是试图以退为进摆脱冯太后直接控制,为自己争取到某种自由的空间,可以避免与冯太后产生日常冲突。但他这样做实际并未取到他想要的效果,拓跋弘禅位实则为冯太后进一步掌控皇权铺了路。
拓跋弘完全想错了,冯太后有的是办法,她不用去明堂像皇帝那样上朝,她把日常处理政务的地点,改在一处偏殿,她每日与朝臣在偏殿平起平坐地讨论国家大事,根本不用去明堂正殿坐龙椅做女皇帝,供大臣们朝拜。冯太后就让明堂空着,只有到特殊的日子,比如祭祀的时候,才让小皇帝拓跋宏坐上去做做样子。没有皇帝上朝,冯太后一样把政务处理妥当,甚至比拓跋弘处理得更好。就这样冯太后重新掌握了朝廷的大权,拓跋弘无计可施只好继续摆烂,潜心于研究佛学了。
冯太后之所以能够做到这点,是因为她平时就已经拉拢了许多朝中大臣,她舍得金钱,有事没事都拿钱赏赐朝臣,赏赐巨万,例如宗室大臣拓跋丕就是她的拥趸。朝廷内外到处都是她安插的眼线。
李䜣在献文帝诛杀李敷兄弟这件事上是举告之首,出了大力,得到献文帝的宠信。皇帝下诏褒奖李䜣,说他是“社稷之桢干,国家之良辅,当今之老成也。利上之事,知无不为……”献文帝让李䜣参与军国大事的决议,使得李䜣权倾内外,百官无不纷纷攀附他。献文帝越是宠信李䜣,冯太后越是积怒难抑。
延兴六年(476年)5月,平城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治安事件,有一群盗贼攻入李䜣同宗族人李英的家宅,大肆烧杀抢掠,表面上看,只是一伙犯罪分子的偶然暴行。不过献文帝不这么看,他认为这不是一般的治安事件,他为此专门下诏彻查此事。
如果查出此事与冯太后有牵连的话,冯太后与献文帝之间的斗争必然是公开化了,那么必然导致朝臣也会公开站队,分为两个阵营。一个是冯太后阵营,另一个是献文帝阵营。如果斗争持续下去,哪个阵营的人会越来越多呢?必然是皇帝,皇帝富有春秋,皇帝亲自掌权才更具正当性。争斗下去,胜出一方当然是皇帝了。意识到自己与皇帝的势力平衡已经被打破,冯太后要做的是快刀斩乱麻。还未等到查出结果,7月20日,献文帝就在永安殿中暴崩了。
冯太后的寝宫,铜雀灯在夜风中摇晃,将冯太后鬓边的珍珠步摇映出细碎寒光。一更梆子刚过,宦官刘宝佝偻着背跪在沉香木屏风后,“陛下近日染恙,咳喘频作,哀家敕令太医熬制汤药一剂,尔当亲呈御前,俟其服下,不日可愈。”
冯太后用汤匙搅动碗中汤药,琥珀色药汁还冒着热气。
刘宝布满老年斑的手背微微发抖,他潜意识里觉得这服药并不简单,但他没有理由拒绝不送,因为他平时没少得到太后的好处,衣服、鞋袜、吃食,甚至金钱,冯太后都会送给他。永安殿的烛光在百米外的宫墙上投出摇曳的阴影,二十三岁的太上皇拓跋弘正在灯下抄写《金刚经》。
刘宝双手颤颤地呈上药碗,颤声奏曰:“太医已煎治咳之剂,伏乞陛下趁热服之。”
拓跋弘接过药,鼻间微嗅,蹙眉道:“此药苦杏仁之气隐约可辨,朕实难下咽。”
刘宝再拜劝谏:“陛下龙体欠安,非此药不可痊愈。若捏鼻速饮,虽苦犹甘,病体自愈。”
拓跋弘听了刘宝的劝。把药一饮而尽,当温热的药汁滑过喉管时,剧痛从肚子开始。狼毫笔坠地的闷响中,拓跋弘撞翻了青铜灯树。三足鎏金烛台滚落脚边,蜡油在地衣烧出焦黑的洞。他蜷缩在地上,血沫从指缝渗进地衣,忽然想起被赐死的太子生母李翾——原来死亡的气味是铁锈的味道。
刘宝蹲下身时,年轻帝王的瞳孔已经散开。老宦官用绸帕擦净他嘴角的血迹,突然发现拓跋弘左手还死死攥着一串迦南香佛珠。永安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冯太后带着一个提着素纱宫灯的婢女踏进永安殿,石榴红的裙裾扫过门槛时沾了一片枯叶。
“弘儿走得可安详?”她弯腰抚过养子冰凉的眼睑,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在烛光下像凝固的血。当卯时的晨光照进窗棂时,太医令颤声宣布太上皇帝突发心疾,而冯太后正在她的寝宫焚毁最后半包乌头粉。知道皇帝死亡真相的人不会很多,除冯太后、刘宝、太医之外,恐怕大家只能凭猜测去推测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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