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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伯府。江宁伯唐继祖刚吃完早饭,正在院子里散步,身边是幕僚孙延。
“消息已经证实了,宫中会在勋戚子弟中挑出数十人操练,伯爷,这是陛下拉拢勋戚的一步好棋。”
孙延微笑道:“大公子今年十六,正好送去,只需一年半载,便有了天子门生的印迹。”
“伯爷!”
一个仆役进来,有些慌乱的行礼。
“何事?”唐继祖蹙眉,斑白的头发在晨风中飘动。
仆役喘息了一下,“伯爷,大公子,他……他杀人了!”
唐继祖的眉心猛地一皱,“说清楚!”
“说是大公子昨夜在青云楼弄死了名妓云菲,如今被带去了顺天府。”
唐继祖霍然转身,“老大呢?”
老大唐贺,是唐继祖的嫡长子,而唐青,便是唐贺的长子。
“大老爷,大老爷……”仆役犹豫了一下,唐继祖冷喝:“说。”
“大老爷刚从外面回来,说是……喝多了。”
“速去顺天府打探消息!”
唐继祖双手握拳,孙岩摇头叹息,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位大公子,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呐!”
……
伯府大老爷唐贺和几个好友嗨了一夜,此刻正在酣睡。
他是嫡长子,未来的江宁伯继承人,在府中地位超然。不过在婚姻上却有些不顺。原配乃是福建豪商陈八仙的独女,当初联姻时,京师不少人嘲笑唐氏是看中了陈氏的钱。
陈氏生了伯府嫡长孙唐青后,没多久就去了。唐贺继娶韩氏。韩氏生一子一女。
长子唐青仗着母亲留下的庞大嫁妆,飞鹰走马,吃喝玩乐无所不会。
韩氏此刻在外间,一个女仆正低声禀告。
“都说此次被遴选中的勋戚子弟,此后便是天子门生。宫中还放话,说各家出的人,最好是袭爵的子弟。”
“可见是要拉拢勋戚,不过,这对伯府也是好事儿。”韩氏嘴里说好事儿,眼中却多了些不满之意。
她所出的儿子唐立今年十二,在府中第三代中排行第三。
“娘子,如今三公子不过十二岁,就算是大公子去不成……三公子年岁也不到不是。”女仆安慰道。
十二岁连长刀都挥舞不动,操练什么?
“也是。”韩氏点头。
“娘子。”一个丫鬟急匆匆进来。“出大事了。”
“何事?”韩氏问。
“大公子杀人。被带去了顺天府。”
“果真?”
“娘!娘!”
随着叫嚷声,六岁的唐贞……唐幺幺冲了进来,“大哥被抓了。”
韩氏眼中多了一抹喜色,旋即消散,“小孩子家家的,别胡说!”
唐幺幺站定,小胸脯挺起,腮帮子鼓着,“我看到祖父生气了踹门槛。”
唐继祖在家人面前历来稳如泰山,这是……
韩氏心中喜意更浓郁了些,“你祖父拳脚了得。”
“我躲在门后面,偷偷看到祖父走路一瘸一拐的。”
这熊孩子怎么说话的……韩氏:“……”
唐幺幺冲进了卧室,“爹,爹,快去救大哥!爹!你醒醒,醒醒。娘!爹叫不醒。”
外间,韩氏只觉得天青了,云淡了,“掐。”
“哦!”
里面唐幺幺看看自家老爹,皱着眉,很认真的选了个地方,伸手用力一掐。
“嗷!”
惨叫声中,唐贺从床上蹦了起来。
“哎呀!”韩氏进来,嗔怪道:“都说了别掐你爹……”
“这家还能不能睡了?不能我便去外面。”唐贺三十多岁,留着短须,一夜未睡的他怒不可遏。
唐幺幺赶紧躲在老娘身后,探头出来说:“爹,大哥要死了。”
“什么?”唐贺拍拍晕乎乎的脑袋,“水。”,他目光转动,不等韩氏过来,拿起边上的水壶仰头就喝。
韩氏叹息,“大郎昨夜杀人,如今被带去了顺天府。”
嗖!
韩氏愕然回头。
“鞋!”唐幺幺提着鞋子往外跑,“爹,你没穿鞋!”
韩氏出来,唐贺人早没影了。
啪嗒!
唐幺幺把鞋子丢在地上,坐在门边,双手托腮,愁苦的问:
“娘!大哥会死吗?”
……
顺天府推官马中恒走进大堂。
大堂里,几个衙役正在低声笑谈,见到马中恒后,纷纷行礼。
“见过马推官。”
一个小吏过来,马中恒问:“是何案子?为何不送去两县?”
京师被分为两部分,西城属宛平县,东城属大兴县管辖。一般的案子也会先在两县处置。
小吏说:“犯事的是江宁伯唐继祖的嫡长孙唐青。此人昨夜杀了名妓云菲,本该送到大兴县,半道唐青说有人要陷害自己,那些人定然在大兴县准备了手段。五城兵马司的人……”
见小吏窥探自己的意思,马中恒冷哼一声,“五城兵马司的人不想得罪唐继祖。”
“您神目如电。”小吏赔笑道:“五城兵马司的人欺负那些平头百姓还行,碰到权贵就缩了。要不……把案子打回去?”
马中恒眯着眼,“如今也先大军在外,京师动荡。若是打回去,难免会被人非议毫无担当……带了来。”
“是。”
唐青被带进了大堂。
马中恒道:“唐青,名妓云菲身死,你可知罪?”
这是套话,两侧衙役配合跺脚,瞋目而视。
唐青抬头,记忆中这人是认得的,顺天府推官马中恒,“马推官,我冤枉啊!”
“人就死在你的身边,不是你,那是谁?”
马中恒冷笑。
小吏站在一侧,想到了这些年文武纷争,以英国公张辅为首的武勋看似隐忍,实则在要紧处寸步不让。
江宁伯唐氏便是武勋,若是能藉此收拾唐氏,在也先大军南下的背景下,就是给武勋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在路上唐青就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云菲身上没有伤痕,嘴里也没有污物,可见并非他杀。可那女人是怎么死的?
马中恒眼中闪过厉色,“不肯说,莫非要本官动刑不成?”
动刑……唐青觉得自己扛不住。
卧室里只有他和云菲,这年头又没有什么高科技手段能检测出死者的死因。
这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别着急,静一静……唐青在尽力保持着冷静,一段记忆涌了上来。
昨夜原身和云菲锻炼时,云菲面色并非潮红,而是……苍白。
原身忽视了这一点。
就算是逢场作戏,锻炼时也不该面色苍白。
莫非是谁事先给云菲下了药?
可什么药能精准到在半夜弄死云菲?
不存在!
那么……是什么?
一个词突然涌了出来。
马上风!
别以为马上风只有男人会得。
女人也会。
这是唯一的可能。
也是唐青唯一的生机。
他毫不犹豫的道:“昨夜我见云菲面色惨白,定然是有宿疾。”
“马上风?”一个陪审的文官笑道,随即捂嘴。
马中恒看了文官一眼,问:“仵作去了吗?”
小吏说:“已经去了。”
马中恒说:“涉案的都带来。”
很快,青云楼的老鸨,以及云菲的丫鬟都被带进大堂。
“我的女儿哟!她哪有什么宿疾,定然是唐青杀了她!”老鸨咬牙切齿的指着唐青说。
云菲的丫鬟跪着,泣声道:“小姐从来身子强健,并无宿疾。”
“昨夜可有异常?”马中恒问。
这话有点儿诱导的意思,唐青半道使出手段,避免去大兴县,便是担心这是个坑。
此刻见马中恒神色暧昧,唐青想到了当下局势。
读书时学历史,看到土木堡之变前后,感慨文武之争由此见了胜负。
文武天然就是对头,也先大军南下,此刻武人占据上风。
——武勋子弟杀名妓!
文官们能藉此造势……娘的,武人杀敌无能,杀名妓倒是在行。
唐青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他知晓,就算是没坑,文官们也会借此生事。
而自己就是那个靶子。
我必须要自救!
“昨日唐青与小姐进了房间后,奴就出来了,听到里面唐青说……往日花钱你也不肯,今日怎地变了?”
丫鬟低着头,“小姐说,今日公子令奴动心了。”
“随后奴就不得而知了。”
仵作来了。
“禀推官,死者浑身除去欢好痕迹之外,再无别的伤痕。”
嗯?
马中恒一怔,没有别的伤痕,那人是怎么死的?
但旋即他说:“杀人手段千万,昨夜屋内再无第三人。”
仵作点头,“除非神仙出手,否则……”
否则必然是唐青的锅。
“唐青,还不肯招认吗?”马中恒冷声道。
会是什么?
唐青在拼命的思索着。
“马推官,可否让我问问丫鬟。”
若是马中恒保持中立,那么就该给这个面子。
马中恒冷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
“在!”
两个衙役站出来。
这是要动刑。
唐青面色微白,他看了丫鬟一眼,丫鬟低着头,似乎在嘟囔。
看似不可能听到的声音,此刻在唐青耳边恍若雷鸣。
“小姐有心疾,可有人不许我说,那就怪你命不好……”
这是原身的听力,还是穿越带来的金手指?
唐青一怔,两个衙役走来。
“慢!”
唐青举起手,马中恒眯着眼,“你还有何话?”
“小叶。”丫鬟叫做小叶。
小叶低着头。
“你说云菲并无宿疾?”
小叶点头。
“你可敢发个毒誓?”
小叶抬头,犹豫了一下。
唐青心中一喜,“可敢?”
这可不是后世,发誓和玩儿似的。
“敢。”
小叶刚想发誓,唐青冷笑,“昨夜云菲对我说,她有……心疾!”
小叶面色惨白,浑身颤栗,看着唐青的眼神,就像是见鬼般的。
“小姐怎么可能……”
在场的都是老手,见此自然知晓此事有情弊。
一个女妓,还是头牌,怎么可能自曝其短,把自己有心疾的事儿告知恩主?
那是自毁长城。
除非……云菲被唐青迷住了。
就这么一个纨绔子弟,可能吗?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
唐青心中有底,说:“云菲说,得了心疾后,担心被人发现,便悄然请了郎中诊治……她还说,过去不愿接客,并非不愿,而是郎中告诫,心疾不得太过欢喜。”
哪怕是逢场作戏,也能令人血液循环加快。
所有目光转向了小叶。
小叶身体摇晃,“你……小姐……不是奴,是有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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