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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照耀着喀纳平原的浮土尘埃,地平线上翻涌的尘土像是金褐色的滚滚浪花。两匹骏马拉着的大篷车从尘埃浪潮中冲撞而出,马鼻子上带着喀纳平原上长距离奔行所需的滤尘破布罩,每一个蹄印中都印刻着厄德里克帝国的徽记:由五把利剑锻造而成的铁王冠。
萨麦尔与塔莉亚坐在车上,挤坐在一堆战利品粮食中,背着装有神代古币钱袋的大铁箱,从车后探头打量着车辙轨迹之间的马蹄印。
帝国的战马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土匪营地里……萨麦尔想起塔莉亚之前说的信息,沉思着。但现在同车还坐着朗达尔小队的刺客埃利奥特,两人也不好讨论这些事情。
马车渐渐减速。不知不觉间,落棘城的城门已经在面前。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冒险者与行商车队太多了。驾车的朗达尔与格拉德拉紧缰绳,放慢了速度,防止撞上其他马车。
“罗宾大叔,卡莱尔大叔,早上好!”在马车路过城门时,朗达尔习惯性朝门口两位联盟守卫打招呼。
“早上好,臭小子!可算回来了!”守卫一号抬手回应,“胳膊腿都还在呢?都活着吧?”
“早上好……”守卫二号下意识回答,忽然间打住话题,神情复杂,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他猛然抬起长矛,拦住朗达尔的大篷车。
“你,下来。”他低吼,“跟我们过来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你发什么神经啊这是……”守卫一号上前去拦守卫二号,忽然间却看见了朗达尔腰间挂着的东西。
一把通体血红、剑尖带有弧刃倒钩的长剑。
他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一瞬间面带惊慌,但是又把手按在守卫二号的肩膀上。
“问清楚了再说,别错怪了人。”守卫一号抓着守卫二号的肩膀,把他的长矛拉回来。
“朗达尔,跟我们来一下。”他沉思着,朝朗达尔招了招手。
“呃……我们需要先去交接任务,能不能等我先去联盟大厅把任务……”朗达尔没反应过来,迟疑着。
“少他妈废话,给老子滚下来!”守卫二号一反常态地怒吼,“叫你队友去交任务,你给我过来!”
朗达尔咽了口唾沫,扭头看了看车里的埃利奥特、萨麦尔与塔莉亚。
“我来驾车吧,朗达尔兄弟。”萨麦尔主动上前接过缰绳,“到大厅门口也不远,很快就到了。”
“啊……好的,多谢萨摩修士。”朗达尔把缰绳交给萨麦尔,迟疑着朝两位守卫方向小跑过去。
“进岗哨楼里说。”守卫二号阴沉着脸。
两位守卫抓着他的肩膀,半是拖拽,半是押送,把他拽到与城墙相连的一座堡垒状粗糙白石碉楼中。
朗达尔队伍的众人面面相觑。
“我算是副队长,现在听我指挥。先去联盟大厅汇报与提交任务。”埃利奥特干咳一声,“把任务提交了,悬赏领了,战利品销售掉,回头再说别的事情。别在大门口挡路,其他冒险者和车队还要通过呢。”
那把血钢长剑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萨麦尔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朗达尔的背影被两位联盟守卫架在中间,消失在岗哨楼昏暗的门洞中。
如果魔剑反而会添麻烦的话,也许不应该把这把剑轻易送给朗达尔?他迟疑着,甩了甩缰绳,不由得有点懊悔。
……
哐!门板被重重合上,两位守卫站在昏暗的房间里,注视着不知所措的朗达尔。
岗哨楼里散落着长矛与弩箭,墙角摆放着盔甲架,堆放着杂七杂八的空酒瓶和饭盒。墙上挂着联盟金色巨眼与铁铸双手的深蓝底挂毯,还有喀纳平原的粗略地图和守卫值班表。
狭小的房间里摆着矮桌和几把旧椅子,桌上放着茶壶和带缺口的铁杯子——联盟据点地处荒芜之地,路途遥远且艰险,要从宜居带运送过来需要长途跋涉,陶制器皿等易碎品很难运输,因此杯碗通常都是木头制品或者铁制品。
但桌上的铁杯子很旧了,而且带有剑痕劈砍的缺口,显然是战场上使用过的。
两位守卫沉默着,望着局促不安的朗达尔。
“你现在赶紧跑。”守卫二号忽然说,“我们不会泄露你的情况——你别抱有什么侥幸的心理,别指望帝国军不会追查,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怕……”
“卡莱尔!”守卫一号打断他的话,“我们是联盟守卫,是联盟执法者!规定就是规定,我们不能纵容他!你先问清楚他!如果朗达尔真的犯了错,那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如果他没有……”
守卫二号忽然抬起长矛,一矛杆架在守卫一号脖子上!
“你又发什么神经!”守卫一号破口大骂。
“跑!朗达尔!跑!我控制住罗宾了!”他低吼,“千万别在其他帝国军士和联盟守卫面前露出那把该死的剑!快跑!”
“不……等一下,大叔,这是什么情况!”朗达尔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发呆,听到关键词“剑”,慌忙把腰间的血钢长剑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这是误会!这把剑是剿匪的战利品!是匪徒首领的武器——萨摩修士击杀了匪徒首领,将这把剑又转送给我……”
“呃……等一下……你不是暗杀了一个帝国的鲜血军官,夺走了他的配剑,或者从军官身上偷走了剑吗?”守卫二号发愣。
“不是!这是土匪首领的武器!”朗达尔解释,“这是个误会!”
“我他妈跟你说了,蠢货卡莱尔,你问清楚了再说话!别错怪了人!”守卫一号骂骂咧咧地推开长矛杆,“你太关心这傻小子了!”
“这怎么可能呢?血钢武器是帝国军的秘密之一,是给功勋鲜血军官的特配武器,二十年前我们也只见过几次,怎么可能出现在土匪手上?”守卫二号下意识说到一半,又捂住自己的嘴。
“你个大嘴巴子!他妈的!”守卫一号怒骂,“朗达尔,这剑的来历,说清楚!”
“土匪的首领是一个五级冒险者剑士,这把剑是他的武器。他被萨摩修士击杀,萨摩修士又把剑转赠给我。”朗达尔条理清晰地回答,“你们可以去问我队友——埃利奥特就是被这把剑刺伤的。”
“开什么玩笑……鲜血军官怎么可能会来荒芜之地?土匪首领区区五级的冒险者剑士,又怎么可能击杀鲜血军官?”守卫二号发愣,“鲜血军官相当于八级冒险者的单体战斗力。如果是剑爵,在群体配合的情况下,一支训练有素的步剑卫队足以正面屠杀三支步兵团,不可能被土匪夺走佩剑!”
“行行好,卡莱尔,求你别再泄露帝国军机密了!”守卫一号叹气。
“抱歉,朗达尔,我们误会你了——”守卫二号回过神来,郑重其事地顿了顿长矛,微微鞠躬,右手捶左胸膛,行了个帝国军士礼,“我们相信你是个品格优良的好小子,一个好年轻人。但是这把剑……”
“这把剑如果被帝国军士或者曾经是帝国军士的联盟守卫看到,后患无穷。”守卫一号补充,“如果被帝国军方注意到……”
“他们才不在乎你这把血钢长剑到底怎么来的,是杀土匪还是杀军官。反正你未经授权和许可,却拿着一把军方特供的血钢军剑——帝国军方不喜欢研究复杂的问题,他们习惯直接处理掉问题。”守卫二号在自己脖子上横着比划了一道,“如果我是你,我宁可把这剑扔在荒芜之地也不敢碰。”
“把它用布包好,别这样大大咧咧挂在腰间,傻小子!”守卫一号臭骂,“没人教过你吗?贵重物品和内裤一样,可以没有,但不能露在外面!”
“那……那我应该怎么处理这把剑?”朗达尔下意识问。
“你从哪里搞来的,丢在哪里就好!”守卫二号严肃地回答,“如果你想要作为战利品留下这把剑,也千万不要拿到外面使用——把它压在箱底锁死,别让帝国军士看到!”
“呃……是,大叔。”朗达尔点了点头,虽说理性知道这种涉及帝国军方的危险东西碰不得,但还是不由得有些失落。
这样的一把武器,本来可以让自己的实力精进很多,甚至于,也许能让自己进入四级五级冒险者的行列,让队伍的大家能成为落棘城的佼佼者,不用再为了几百金币的事情争吵,为了几千金币而奔波劳碌……
他甩了甩脑袋,从腰间扯出块破布,将血钢长剑裹住。
“是。我这就去处理掉这把剑。”他将血钢长剑牢牢缠住,握着剑柄将长剑挂回腰间。
剑柄触手生温,握感舒适,重心流畅自然,像是在握着一个更好的未来。
……
另一边,萨麦尔与格拉德驾驶着两辆马车,刚要停在联盟大厅门口,忽然被一个身影拦住了。
“请问,这车上,是粮食吗?”男人文雅的声音响起。
萨麦尔从破败斗篷的兜帽下抬起头盔。
车前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精瘦,结实,精钢的轻质胸甲与肩甲下垫着锁子甲,外面罩着深蓝的布袍以掩饰甲片的金属反光,气质文雅谦和。
他背着一把深蓝剑鞘的钢制长剑,剑柄的配重球位置上用钢环牢牢镶嵌固定着一颗椭球形符文石,石刻回路的凹槽中塞着几片藻蓝鱼鳞和龙鹫羽毛作为触媒,用熔化又凝固的树脂黏合着,呈现琥珀的形态。
“是的。”萨麦尔下意识回答。
“我们都收购了——以联盟落棘城官方的名义。”面前的蓝袍文雅男人平静地说,“按照市面上价格的两倍。”
“啊?”萨麦尔一愣。
“不愿意吗?”蓝袍文雅男人问,“那算了。”
他倒也干脆利索,转身就要走。
“不不不,当然愿意!”埃利奥特听到出价,急急忙忙从车厢中探出头,“现在就可以出手!”
蓝袍的文雅男人回头。
埃利奥特愣住了。
“【风剑】,诺曼·帕萨特。”他下意识颔首致意,“上个月晋升七级冒险者的魔剑士。”
“你是……哦,我想起来了,我认识一个优秀的后辈,叫作朗达尔·瑞斯卡。”蓝袍男人回忆着,“你好像是他队伍里那个刺客,之前在出城时见过。”
“【风剑】阁下居然还记得我……话说,你不是在地下城三环的前线营地吗?”埃利奥特问。
“今早发现前线营地的大量粮食都开始发霉了,无法再食用。我们用了大量鉴定魔法,尽力把发霉食物和能够正常使用的食物区分开来,但仍然严重短缺。”诺曼回答,“我和另外几位冒险者紧急赶回来,再收购打点一批,今天要再运一批过去。”
“正好你们这里有粮食啊,那就不用送去战利品贸易市场了,省的那些行商压差价收购又高价转卖给我们,直接运过来吧。今天晚些时候,大概傍晚,我们就要出发了。”他说。
“好嘞!”埃利奥特轻快地跳下车,乐得几乎不像是被血钢长剑刺伤过的人。
“哦,稍等一下。”诺曼忽然说,“年轻的瑞斯卡呢?”
“他……有点事情,回头我会告诉他,帕萨特阁下有事找他的。”埃利奥特回答。
“不不,我只是想问一下,这些粮食是哪里来的。”诺曼摇头。
“是在土匪营地找到的战利品。”埃利奥特回答,“应该是他们从之前的运粮车队中截获的。”
“哦,那时间太长了,可能有些粮食也发霉了。”诺曼平静地点了点头,“荒芜之地魔质霉菌的毒素虽然能用解毒剂抵消掉,但是消耗太大了。地下城前线物资紧张,解毒剂拌饭实在得不偿失。不好意思,我得先用鉴定魔法把粮食都过一次,发霉的粮食,我们不收购。抱歉。”
萨麦尔一怔,下意识从驾车的座位上扭头,望向车厢里的塔莉亚。
埃利奥特已经离开了车厢和诺曼·帕萨特说话,现在车厢里只剩下塔莉亚和一堆粮食。
塔莉亚连连摆手,指了指粮食,又各种大篷车的车篷指了指诺曼的位置,慌乱地摇了摇头。
要是又出什么岔子,瓦拉克绝不会再饶恕了!别说他们两人,整个落棘城可能都会被不惜一切代价的瓦拉克在暴怒中碾碎!
萨麦尔灵机一动。
【扫描仪已启用。】
【目标:麦粒(正常,可食用)】
【目标:麦粒(正常,可食用)】
【目标:麦粒(真菌霉变,有毒)】
萨麦尔指了指含有霉菌的那一袋粮食,又指了指塔莉亚背上的大铁箱子。
我来拖延时间!你趁机把含有菌种的粮食再往铁箱子里塞一袋,我们晚上再重复一次之前的霉菌混杂过程!
塔莉亚慌乱地卸下背后的铁箱子,抓起粮食袋子往箱子里塞。
然而诺曼已经朝大篷车后的楼梯走去。
紧急关头,萨麦尔忽然开口:
“帕萨特先生。”
诺曼停下脚步,扭头望着萨麦尔。
“听说您是朗达尔的导师?”萨麦尔问,“朗达尔似乎是跟着您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成就。”
“不敢当。”诺曼回答,“只不过朗达尔·瑞斯卡的跟队实习任务确实是我们队伍接的——根据联盟规定,高级冒险者队伍每年至少要接三单新人跟队实习的委托,这是高级冒险者的义务。”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萨麦尔。
“六级还是七级?”诺曼问。
“什么?”
“这位战争骑士阁下,您是六级冒险者还是七级?”诺曼重复着。
“一级。我来自远方的修道院,刚注册冒险者身份没多久。”萨麦尔回答,“联盟规定,必须从头做起。”
“您的盔甲。”诺曼忽然说,“是某种魔纹盔甲吗?”
“啊,是的。来自弗洛伦王都。”萨麦尔根据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从周围人口中学到的地理知识胡诌——据说那个著名的卢诺斯学院就在弗洛伦王国,那里大概有很多魔法之类的东西,多一具神奇盔甲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诺曼点了点头,“用来降温的魔质回路吗?您身边的温度比正常气温略低。”
“是。甲胄沉重闷热不通风,长距离跋涉难免出汗,影响身体活力,有这样的降温魔质回路会便捷很多。”萨麦尔回答,“不愧是诺曼·帕萨特,冒险者荣耀之名早有听闻。”
如果他能出汗,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您也很了不起。”诺曼颔首致意,“瑞斯卡有机会能与您同行,运气真不错。”
他朝大篷车后的阶梯走去,侧身为背着铁箱子下车的塔莉亚让开道路。
两人擦肩而过。
诺曼看了塔莉亚一眼。
“两位是同伴?”他望向萨麦尔。
塔莉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嗯。”【风剑】诺曼·帕萨特没有多说,只是从怀里摸出一颗符文石,塞进去三颗野兽眼球,激活了鉴定魔法,依次开始扫描粮食袋。
他把发霉的粮食扔出来,随手扔在地上,将完好的粮食留下。
“不错,按照双倍收购价,一共3300厄德里克金币。”他招呼着埃利奥特,“人可以先下车了,我把粮食运过去,回头把车还你们。”
队伍中的所有人都为了飞来横财而一脸兴奋,埃利奥特兴冲冲地拍着格拉德的肩膀,露比蹦跶着,一头撞进瑟莉娜怀里。
萨麦尔和塔莉亚并肩站在旁边的阴影中,在角落里看着诺曼驾车远去。
“开什么玩笑——这个七级的魔剑士会运送最后一波粮食去瓦拉克地下城?!”塔莉亚低声叹气,“我们想要把霉菌放进去,需要拦截这人,还有他的其他高级队友?!”
“魔族的钱不太好赚啊……”萨麦尔感觉背后铁箱子里沉甸甸的钱袋不免有些烫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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