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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幽兰素来喜好清静,不常走动,此刻看到院里的陈冬河,脸上却露出柔和的笑意,如同暖阳化开了冬日的寒冷。“冬河来了?快进屋暖和,外头寒气重,沾了血气的棉衣冻上更硬了,别着了凉。”
李雪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小跑着先钻进屋,耳朵尖儿都是红的。
陈冬河笑着应了一声“婶子”,提起东西跟上。
屋子里烧着土炕,比外面暖和太多。
他把带来的东西放在靠墙的条凳上。
李幽兰仔细地打量着眼前高大结实的青年,仿佛要把他骨子里的品性也看清楚。
她声音温和而清晰:“冬河,婶子是瞧着你从穿开裆裤长成大小伙子的。”
“你那些年虽然皮的跟个猴似的满山钻,可骨子里不歪,心地厚道,重情义,这才是顶要紧的。”
“雪儿呢,”她看了一眼低眉顺眼坐在炕沿假装摆弄衣角的女儿,“性子有几分像她爹的犟,也有我的软和。”
“我就一句话,日后你得真心待她,把她放心尖上疼着护着。不然——”
李幽兰话语一转,带着几分长辈才有的威严和深意。
“婶子第一个饶不了你!还有雪儿那几个舅,都是地道的庄户人,力气大实诚。”
“你要敢亏待雪儿,他们可不讲城里人的斯文,能寻到你老陈家,把你小子吊在村口的老榆树上好好松松筋骨。”
“你本事再大,这村里山外,还能跑了庙?!”
陈冬河立刻挺直腰板,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如同向将军立下军令状:
“婶子!您老把心放在肚子里头!雪儿往后就是我的命根子,谁敢给她半点委屈受,就是戳我陈冬河的心窝肺管子!”
“甭说人,就是山里的熊瞎子敢冲她呲牙,我也把它的脑袋拧下来当尿壶给您家菜地攒肥!”
这话糙理不糙,带着一股子山里汉子特有的狠劲儿和诚恳。
李幽兰静静听着,脸上那点强装的严厉终于彻底化开,露出满意宽慰的神色。
她点点头,替沉默的女儿说出了关键:“别的都是虚的。婶子没啥别的要求,就一条:你俩先处处看。”
她拉住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
“脾气投不投机,日子搭不搭得来,得自己品。要是真觉得合适,认准了对方,明年开春,再挑个好日子,风风光光把事儿办了。”
这番话,既是给女儿把关,也是给两人相处的空间。
她自己的婚姻是个教训,绝不希望女儿只凭一腔热血就跳进去。
李雪的头更低了,手指绞着衣角,脖颈都染上了粉红,仿佛能滴出水来。
那小女儿的娇羞,与平日的泼辣判若两人。
陈冬河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咚”地一声落了地,随即又被巨大的喜悦填满。
他赶紧把拿来的东西往炕桌里面推了推:“婶子,雪儿,这点吃的先用着!”
上辈子错付的情意,这辈子,他要用生命好好补回。
庄户人家猫冬都歇得早。
陈冬河又跟李幽兰说了会儿家常,见李雪始终红着脸不敢抬头,知道姑娘家害羞,便起身告辞。
李雪把他送到院门外。
冷月清辉下,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脸,飞快地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布票,塞给陈冬河,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冬河哥,明儿……明天你去城里,帮我……带几尺布回来。”她顿了顿,又慌忙地去摸衣兜里的零碎毛票,“要……要黑青色的。”
看到李雪掏钱的动作,陈冬河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那只带着凉意又格外柔软的手。
布票被他捏在粗糙的大手里,那几张毛票,他却没接。
“傻丫头,”他声音低沉,带着宠溺,“以后可是要当我媳妇儿的人,给你买几尺布还伸手要钱?”
“这不显得你家爷们儿忒没本事,连这点开销都负担不起么?!”
他故意板着脸,但眼底的笑意遮不住。
“不行!”李雪却异常坚持,手往回缩,想挣脱又没真用力气,带着点赌气的执着,“该是多少就是多少!现在……还不是呢!”
最后几个字声音细弱,却异常清晰。
陈冬河看着眼前倔强又羞涩的姑娘,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他明白李雪的自尊和坚持,这份不贪图的分寸,更让他觉得珍贵。
“成成成,依你!都依你!布票我收着,钱你先拿回去。买啥色随你高兴。”
他没再强硬,爽快地只收了布票。
“回去再寻思寻思,还想添置点啥?”
他想着明天找奎爷,必须得再弄点别的票来,布得买够。
这可是正儿八经过了丈母娘同意的自家媳妇儿!
回到家,院子里的石槽还残留着余温,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烤肉香和灰烬的味道。
陈大山还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袋锅子,看着炭火。
陈小雨和陈小雪则是一左一右眼巴巴蹲在石槽边,陈小雨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陈冬河肚子里的馋虫又被勾了起来,明明傍晚才填了座肉山进去。
“爹,您歇着,我来!”陈冬河搓了搓手。
陈大山点点头,笑着把位置让出来:“你来吧,你烤的火候是比我强点,俩丫头刚才直嚷嚷我烤过头了。”
陈冬河接手后,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麻雀烤得外焦里嫩,撒上他自制的野花椒粉和一点托人从南边弄来的辣椒面,异香扑鼻。
陈小雨和陈小雪馋得不行,连烫也顾不上吹,一边嘶哈着气一边吃得飞快,沾了油的小花脸上满是满足。
陈大山在旁边看着,小酒盅端了又放,脸上泛着酒后的红光和慈爱,到现在也只象征性地吃了两只小麻雀。
王秀梅更矜持些,吃了两只,更多的时候是在帮孩子们翻烤些土豆片和泡发的野蘑菇。
陈冬河留意到,比起荤腥,娘似乎更喜欢这些山野菜菌的清香味。
夜深了,那点馋人的烟火气渐渐散去,屋子里暖炕的鼾声细碎响起。
直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窗纸上还透着青灰色的冷光,陈冬河一家人就套好了从老张家借来的骡车,咯吱咯吱碾着厚厚的积雪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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