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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有点烧,看仔细点。】在南瑾的印象中,那一晚玄武湖上的泛舟,当真是极惬意的。
薄薄的云层半掩着明月,温柔地洒落在宽阔的湖面上。
碎银跳跃闪烁,像一层流动的纱笼罩着迷蒙的夜色。
与这份淡淡的寂寥相比,船舱内的欢声笑语,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尤是皇后,她今日兴致格外高昂。
酒过三巡后,竟是拉着几位后妃,连同沈晏辞一起玩起了猜灯谜。
出了宫,大家似乎都能暂时放下了身份的拘束,只当寻常人家的欢聚。
谁人猜错了谜底,便要在脸上贴一条红纸。
偏生嘉嫔出的谜面刁钻,谜底尽是些女儿家才懂的心思。
不消片刻,沈晏辞那张俊朗的脸上就被贴满了红条,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这样轻松自在的场景,原先于深宫之中,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求了。
那宫里头,似乎连笑都得压抑着分寸。
不似如今,人竟是可以肆意妄为得笑到脸酸,笑出了泪。
后来南瑾被罚酒罚多了,只说觉得有些头晕,想去船头吹吹风清醒清醒。
沈晏辞正被嘉嫔缠着猜下一个谜,闻言也只是交代她披件斗篷别侵了风寒,便随她去了。
船头夜风微凉,
南瑾独立船头倚着栏杆,
月光下,清荷并蒂,白鹭成双,鸳鸯结对,悠然地拨开水面,划出浅浅的涟漪。
如此静谧美好,万物成双。
南瑾就这么静静立着,仿佛自身也融入了这一片宁静之中。
然而心底的翻涌,却唯是自知了。
她脑海中反复思忖着皇后今日与她说的那番话。
是啊。
她和皇后,终究是不一样的。
如果只依祥叔所言,那么当日要杀了她父母灭口,全然是柳扶山一人的主意。
至少在那一刻,沈晏辞是不知情的。
可阿容的悲剧,的确是因沈晏辞派人要将她强行掳走才引发的意外。
还有南宫将军。
如果柳扶山昔日的‘供述’是假,那么南宫将军的死,也极有可能是柳扶山得了沈晏辞的属意。
皇后劝南瑾放下自在,可皇后自己呢?
她又当真可以放下一切,只凭着对一个男子的爱意,便足以支撑她无波无澜地过完这一生吗?
南瑾自问没有皇后的那份豁达。
无心之失也是过失。
南瑾做不到全然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可她......又要如何为自己的父母讨回这个公道?
船头的冷风并未吹散南瑾心头的雾霭,
反而让一个盘旋在她脑海中良久的疑问,渐渐得了清晰的答案。
她一直在纠结的是,
为何柳扶山下令要将南家四口全都屠尽,可最后她与南菀却活了下来?
她想起了去年除夕的前夜,在温泉山庄时,她在沈晏辞房中发现了那个意外被风吹落,滚到她足边的火折子。
那是她向父亲央来的火折子。
也是她亲手将它送给了那个在云蒙山负伤的戴着面具的少年。
自那时起,南瑾就已经知道了,她才是沈晏辞真正的救命恩人,而阿容不过是冒名顶替。
只是她一直不确定,她能发现这个秘密究竟是事出意外,还是沈晏辞一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故意引导她也觉出真相?
但今日,她确定了。
她确定了当日柳扶山之所以要留下她们姐妹俩的性命,是为着什么。
当日柳扶山隐藏了阿容意外死亡的真相,看似是在替沈晏辞善后,但这种善后的事,做出来就得落下人情。
事发后,柳扶山必然会找沈晏辞邀功。
而李德全是被沈晏辞派去送走阿容的,现在阿容死了,李德全也根本不可能在沈晏辞面前瞒住这件事。
所谓的被狼咬,坠入温泉,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假象,从来都不是用来蒙蔽沈晏辞的。
那么,她和南菀当日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便是沈晏辞一早就知道了在云蒙山救他的人并不是阿容,
只是他选择看破不说破,任由阿容顶替了这个身份。
后来,当李德全将在温霖涧发生的一切完整告诉沈晏辞后,沈晏辞得知柳扶山要杀了南家满门灭口,以南瑾这些年对沈晏辞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会草菅人命的上位者。
他在得知此事后,或许赶去了镇国公府,想要阻止柳扶山。
而当天南瑾在外送月饼,南菀陪着柳嫣然闲逛,是先一步回到了镇国公府的。
如果南瑾没有猜错的话,南菀之所以会亲手活埋母亲,绝不仅仅是为了向柳嫣然表忠心那么简单。
大抵是柳嫣然压根就没有打算给南菀留活路。
她只是告诉南菀,母亲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死罪,南家全都得跟着陪葬。
然后抛给南菀一根救命稻草,只要南菀能亲手活埋了母亲,她便会大发慈悲留南菀一条生路。
柳嫣然向来是这样一个人,
看着蝼蚁在她手底下毫无尊严地挣扎求存,于她而言便是最大的乐子了。
南菀依着柳嫣然所言,为求自保活埋了母亲。
待柳嫣然欣赏完这出好戏,正要对南菀下杀手的时候,
李德全带着沈晏辞赶到了。
沈晏辞在看见了南菀后,瞧她身着粗布麻衣,容貌又和阿容有五六分的相似,定会有所反应。
毕竟当年在云蒙山救他的那个姑娘,便是穿着这样的粗布麻衣,也符合身份。
于是沈晏辞让柳扶山留下了南菀的性命。
后来得知南家还有南瑾这么个双生子,便也一并保全了她的性命。
而有了线索,沈晏辞要想查明当日是谁救了他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毕竟南菀趋炎附势,嫌弃家人贫穷,向来和家人关系不好。
而南瑾却与父母亲密,更会时常跟着父亲去云蒙山打猎。这样街坊四邻都知道的事,只需要稍微一打听就能确认。
而沈晏辞,该是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确定了南瑾的身份。
所以......
所以当日南瑾状告镇国公府一事‘败露’后,柳嫣然才会独留南菀一人‘解决’了她;
所以孙氏对南瑾身份起疑,要去检查南菀的尸身时,柳扶山才会急着跳出来,以晦气为由阻止了孙氏的查验;
所以一向疑人不用的镇国公府,才会任由她跟着柳嫣然入宫伺候;
所以柳嫣然入宫第一次侍寝出恭后,南瑾才能旁若无人地闯入朝阳宫内寝,与沈晏辞有了那场她‘蓄谋已久’的初遇......
原来打从一开始,南瑾自以为的步步为营,自以为的处心积虑,
竟全都是沈晏辞的有心成全。
而她的云天之路,从头到尾,也不过是沈晏辞亲手为她搭建的罢了。
一切的不合理,一切的侥幸,一切的如有神助,
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而南瑾,却只觉得可笑至极!
她是聪明的,
可她的这份聪明,要如何与世家精心培养出的名门贵女相比?又要如何与从皇子夺嫡的死局中拼杀出来的皇帝相比?
想来云泥之别,大抵便是如此了罢。
这般想着,巨大的讽刺几乎要逼着她笑出声来。
便在此时,她忽而觉得肩头一沉。
有一股暖意围了上来,是有人为她披上了一件厚实的披风。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缓缓回过头。
是沈晏辞。
他脸上那些被后妃们贴上的红纸还未摘掉,瞧着似乎还多了些。
在这般清冷的月光下,他就这么看着南瑾,温和笑着。
他自然而然地牵起南瑾有些微凉的手,握在掌心暖了暖,温声道:“在想什么?”
南瑾抬眸对上他深邃含笑的眼。
她在他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被锁住的倒影。
那倒影挂着温顺的笑意摇了摇头,“臣妾是在想,等下要出些什么刁钻古怪的谜面,可得让皇上猜个尽兴呢~”
沈晏辞高呼“饶命”,旋而笑着将南瑾揽入怀中,为她挡下了所有刺骨的风,口中只打趣道:
“你也别只为难朕,也刁难刁难皇后去。她今儿个可得意得很,猜谜赢了不少酒,也该让她吃点‘苦头’。”
吃点苦头。
呵呵。
这苦头吃得难道还不够吗?
南瑾无声笑了笑,便如此依偎在沈晏辞怀中,随他一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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