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登云天 > 第154章 万般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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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鸾鸣承恩轿将南瑾接去了朝阳宫。

    其时雪落飞霜,当空却万里无云,乃为奇景。

    朝阳宫暖着地龙,无论上京如何四季轮转,皆不碍着此地四季暖煦如春。纵是琼花落下三千尺,庭院里也不得堆雪。

    屋外廊下摆着锅子,各类食材琳琅满目,远远儿就能闻见飘香。

    沈晏辞立在廊下,换了一身常服。

    那是一件极为简约的青衫,衬他身姿颀长,又与平日帝王威严相悖。

    这是南瑾第一次见到沈晏辞如此穿戴。

    他就这般寻常站着,眼中裹着几分晴明的笑意,看着南瑾施施然朝他走来。

    恍若寻常人家的丈夫,因着心有所念,痴立家门,迎着归宁晚归的妻子一般。

    南瑾清晰地看着他,

    他避于廊下,风雪不侵。身后正殿灯火璀璨,烁晖如金,又有银河曼曼而落,将他整个人都溺在如梦似幻的光影里。

    而南瑾身后,只寂寂寥寥拖着浓稠的夜色。那些在地上都落不住的雪花,却能轻易粘在她的锦衣华服、眼角眉梢,凛凛发寒。

    待她靠近,沈晏辞伸手向她,终是将她从漫天风霜中,接入了自己光明璀璨的世界里。

    他牵着南瑾的手落座,很自然地坐在风口的位置,将南瑾护在身侧。

    本意是愿为南瑾抵挡风雪。

    但这里是朝阳宫。

    朝阳宫的冬日,几乎连风都是暖的。

    锅子咕嘟嘟滚着热气,浓郁的椒香味灌入南瑾的鼻息,香郁且不呛鼻。

    她细细瞧着食材,尽是她平日里喜欢的。尤是一碟茶树菇,此物因着卖相不好,从来都不是宫中择选的上乘食材。

    南瑾不觉奇道:“茶树菇在宫中少见,皇上怎想着用它来涮锅子?”

    沈晏辞笑,“朕惦记着是你喜欢的口味。上回去你宫中看你,赶着你用膳,桌上那碟清炒茶树菇被你挑着见了底。朕揣测你喜欢,于是今日也叫御膳房备了些。”

    他目光澄净的像是一汪碧泉,腻在南瑾脸上,如何也看不够。

    世上万事皆无难事,只怕有心。

    “多谢皇上惦记。”南瑾低下头,轻声道:

    “从前嫔妾家中清贫,不得什么美味。茶树菇多是母亲得空在山涧寻来,泡发了清炒能溢出肉香,那味道充斥着嫔妾的整个童年,而今大了,才更是难忘。”

    沈晏辞轻轻握住南瑾的手,低头吻去她眉宇间的失落,

    “朕知晓你父母去得早,京中奴仆又多不得立坟作碑,你也是思念难有所托。于是朕命法华寺的高僧为你父母供了海灯,又召得灵息做了副象牙灵牌。

    待事成,可找往生牌位以你的名义供奉着,全了孝心的同时,也能叫你所念得以寄托。”

    他手掌宽阔,掌心的暖意落在南瑾的肌肤上,分分寸寸蔓延到心底。

    南瑾或许将所有事都不放在心上,唯是对于父母她常觉遗憾。

    今日她见过瑶华宫堆积如山的赏赐,都能做到心无波澜,

    但此刻,她必须得承认,沈晏辞的这份真心实意为她考量的礼,的确有那么一个瞬间,暖慰了她孤寒的心。

    她依偎在沈晏辞胸前,与他十指相扣,

    看似感动不已,除了言谢再说不出旁的话来。

    沈晏辞见她又红了眼,忙说:“朕今日已经惹你哭过,要再落泪,可又算是朕的过错了。”

    南瑾这才笑,一双美眸水光潋滟,“哪有?嫔妾分明是被锅子呛着了。”

    彼此对月饮酒,享佳肴美食,诉生平乐事,

    只在今夜,漫天星河皆是他们郎情妾意的见证。

    言笑晏晏间,南瑾见沈晏辞夹了一筷红肉放入锅中,她觉得那肉块无论是肌理颜色都十分熟悉,于是问了句,

    “是狼肉?”

    沈晏辞略吃一惊,“瑾儿如何认得?”

    在民间,狼肉一直都是穷人的盘中餐。

    多是狩猎偶然打得,因着肉质特殊容易存放,这才显出了好处。

    可它口感却实在不好。

    其肉肉质粗糙,即便得御厨仔细处理腌制后,能将腥膻味完美祛除。但他柴咸的口感,也注定是上不得王公贵族的餐盘的。

    南瑾道:“嫔妾的父亲擅猎,从前总会在山野布置一些小巧的机关,有时偶尔也会打到狼。

    得了稀罕,父亲会拖回去扒了皮毛给母亲做御寒的氅衣,而后将肉腌制存放,能吃很久。”

    想到其中滋味,南瑾微微蹙眉,“只是狼肉味道的确不怎么好,皇上怎会想到拿它来涮锅子?”

    “也不只是涮锅子。”沈晏辞夹了一筷入口,面色寻常地咀嚼着,

    “隔三差五就叫御膳房备下些。吃它不因味美,只因朕少时曾被这东西伤过,险些交代了性命。”

    他冲南瑾露出混不吝的笑容,打趣道:“时移世易,如今只当是报仇了。”

    他似有无限感慨,止不住喟叹一声。

    南瑾透过他眸底的追忆,莫名有所感知,

    总觉得这艰险背后,或许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只是沈晏辞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南瑾也并不追问。

    晚风拂起沈晏辞的袍角,也吹散了南瑾的鬓发。

    那风是暖的,温柔地拂过,当时只道是寻常。

    而许多年后,

    当这道冬日里的暖风再度回旋着落到南瑾身上时,她想起今日与沈晏辞的这番闲话,只余下了无限的唏嘘。

    命运像是一张密织的蛛网,千丝万缕又乱中有序,无形中将许多毫无关联的事物串联在一处。

    或许许多事,打从迈出第一步起,就已有了它命定的结局。

    半分由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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