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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量模型带来的脆弱平衡,在第五日清晨被骤然打破。地平线上扬起的尘土并非逃难的流民,而是更加迅捷、更加有序、带着明确恶意的骑影!瞭望塔上那昏昏欲睡的士兵猛地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敲响了警锣,嘶哑的喊声瞬间撕裂了清晨的薄雾:
“敌袭!是马匪!好多马匪!”
铛铛铛——!
急促刺耳的锣声如同死亡的号角,瞬间惊醒了整个小镇。刚刚开始排队等待分发稀粥的流民们先是茫然,随即看到那越来越近、刀光闪烁的骑队,恐慌如同爆炸般扩散开来!
“马匪来了!”
“快跑啊!”
“孩子!我的孩子!”
栅栏外瞬间乱成一团!人们再也顾不上那点可怜的粥食,哭喊着四散奔逃,互相踩踏,刚刚建立起来的秩序荡然无存!挖掘了一半的壕沟和加固过的栅栏,在此刻看来是如此可笑和薄弱。
镇内也好不到哪里去。镇民们惊恐地关闭门窗,瑟瑟发抖。王掌柜连滚爬爬地冲进粮行,面无人色:“少东家!墨先生!不好了!比上次多…多好几倍!看样子不下五六十骑!”
苏源刚刚走出房门,闻声脸色瞬间煞白,手指紧紧抓住门框。墨尘则已疾步冲出,跃上望台,只看了一眼,脸色便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来的确实不是一般的流寇!约莫六十余骑,队伍虽算不上整齐,却带着一股剽悍的杀气。装备明显比李莽的散兵游勇精良不少,大多配有腰刀,甚至还有十几张弓!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划到下颌,正挥舞着一把鬼头刀,指着小镇哇哇大叫,显然是在分派任务。这是一股真正的、以劫掠为生的悍匪!
“是…是黑风寨的人!”一个本地的老衙役认出了那刀疤脸的旗帜,声音颤抖,“他们老大叫‘破山刀’刘莽!心狠手辣,专门洗掠村镇!他们怎么会跑到我们这穷地方来?”
答案不言而喻。小镇近日聚集大量流民,每日升起的炊烟和运粮的队伍,根本瞒不住人。“此地有粮”的消息,显然已经传到了这些嗅血而生的鬣狗耳中!
更大的危机,骤然降临!
李莽部的那些兵丁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他们欺负流民尚可,面对这种真正的悍匪,未战先怯,一个个两股战战,恨不得扔下兵器逃跑。所谓的镇长,一个干瘦的老头子,更是直接瘫软在椅子上,只会喃喃“完了…全完了…”
生存压力,瞬间飙升到前所未有的等级!
墨尘飞速评估着局势,额头青筋跳动。敌人数量、装备、战力远超己方。守军士气低落,近乎归零。流民混乱,不仅无法助力,反而堵塞道路,加剧恐慌。小镇防御工事远未完成…
“关闭所有栅门!所有兵丁上墙!弓手准备——虽然没几个!”墨尘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石,强行压下心中的震动,发布着命令,“组织镇民,搬运滚木礌石!快!”
但他的命令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兵丁们动作迟缓,面带恐惧。镇民们更是乱作一团,如同无头苍蝇。
苏源也冲了上来,看着外面那越来越近的匪骑洪流,看着内部的一片混乱,脸色惨白,急声道:“墨先生!这…这如何是好?”
墨尘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匪骑的动向,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每一种可能性和胜算——或者说,是如何将败亡的时间尽可能延后。
匪骑并未立刻发动冲锋。那刀疤脸刘莽似乎颇懂些战术,他分出二十余骑绕向小镇侧翼,显然是要试探虚实,寻找薄弱点,甚至可能打算包围。剩下的三十余骑则在正面散开,挥舞着兵器,发出各种怪叫恐吓,施加心理压力。
这种有条不紊的压迫,比一窝蜂的冲锋更令人绝望。
“云先生呢?”苏源忽然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问道。这几日云芷的表现,让他下意识地觉得或许她能有办法。
墨尘目光一扫,并未看到云芷的身影。这种时候,她一个女子,又能如何?或许躲起来了吧。他心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随即又被更大的危机感淹没。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云芷并未躲藏。
在警锣敲响的第一时间,她就已悄然来到了粮行最高处一个堆放杂物的阁楼,这里有一个狭窄的窗口,视野极佳。
她冷静地观察着匪骑的数量、装备、阵型、以及首领的指挥方式。大脑如同最高效的计算机,飞速处理着信息:
【敌军战力评估:中(相对于本地守军而言为高)。具备基础战术意识。】
【己方战力评估:极低。士气崩溃,指挥不畅。】
【防御工事评估:不完全,漏洞多。】
【时间评估:匪骑完成试探与包围部署约需一刻钟。总攻预计在半时辰内发起。】
【胜算概率:正面击退可能性低于5%。】
结论:硬守必破。
那么,唯一的选择,便不是“如何守住”,而是“如何以最小代价撑过此次危机,或迫使对方退兵”。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扫描仪,掠过混乱的镇子、惊恐的人群、散落的物资…最终,定格在了粮行后院那几口正在熬粥的巨大锅灶,以及堆放在旁边的、本该用于下午分发的柴火上。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堪称疯狂的计划,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型。
风险极高,但已是当前计算中,那低于5%的胜算里,唯一可能撬动的支点。
她迅速下楼,找到正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的王掌柜。
“王叔,”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与周围的恐慌格格不入,“立刻将后院所有空置的麻袋、破布、甚至旧衣物,全部浸入油中(灯油、食用油皆可)!还有那些晒干的草药渣滓,也混入一些!快!”
王掌柜一愣,完全没明白要做什么:“云…云先生?这都什么时候了…”
“执行命令!”云芷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厉,那双平静的眼睛里仿佛有寒光闪过,让王掌柜下意识地一个哆嗦。
“还…还有,”云芷语速极快地下达第二道指令,“将粮行库房里那几袋最陈、几乎不能食用的霉变粮食,搬到东侧栅栏后备用!”
虽然完全不明所以,但王掌柜此刻早已六神无主,又被云芷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就喊着伙计们跑去照办。
云芷则快步找到正在全力弹压局面、部署防御的墨尘和苏源。
“墨先生,苏东家,”她直接切入主题,毫无寒暄,“正面防守胜算渺茫。需行疑兵之计,攻心为上。”
墨尘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盯住她:“疑兵?如何疑?”
“匪徒所求,无非粮食财物,而非殊死搏杀。”云芷快速道,“我可于东侧栅栏处,假意示弱,许以少量粮食,要求其退兵。此为一。”
“其二,同时,于镇内多处点燃浸油之物,制造大量浓烟,伴以呼喊,营造我方援军已至或正在焚烧粮食之假象,乱其心神,催其疑虑。”
“双管齐下,或可使其犹豫不前,甚至内部生乱,为我方争取时间,或迫其接受条件。”
云芷的方案听起来匪夷所思,甚至有些儿戏。但在眼前这近乎绝望的形势下,却仿佛黑暗中的一丝微光。
苏源听得有些发愣。墨尘则是目光急剧闪烁,飞速权衡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与风险。
假意谈判?焚烧物资制造浓烟?
这需要极大的胆量和精准的时机把握!
但…似乎确实抓住了匪徒的心理:他们求财,并不想啃硬骨头付出太大代价。
“值得一试!”墨尘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决断!死马当活马医!他立刻对苏源道:“公子,你身份尊贵,不宜涉险。谈判之事,我来!”他又看向云芷:“制造浓烟之事,可能确保?”
“王掌柜已在准备。”云芷点头。
“好!”墨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去会会那‘破山刀’!云先生,此处交由你协调!”
危机之下,原本的试探和隔阂被暂时抛诸脑后,一种基于理性判断的临时协作关系迅速建立。
墨尘点了几名还算镇定的兵丁,扛起一袋云芷指定的霉变粮食,朝着东侧栅栏走去。
而云芷则转身,冷静地指挥着王掌柜和伙计们,将那些浸透油脂的麻袋破布分置到镇内几个预先计算好的上风口位置。
小镇的命运,寄托在了一个冰冷的计算和一个大胆的谎言之上。
紧张与恐惧,几乎凝固了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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