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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竹院。宋氏正在设的小佛堂里上香,见琉筝挂着佩剑进来,当即皱眉。
“小佛堂里,怎能带剑?”
“陛下允许我带剑上殿,母亲的小佛堂却不允许我带剑进来。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陛下不快?且女儿在边关习惯了随身带着防身的家伙什。”
“如今我说一句,你能用一百句顶我。”
“女儿只是为母亲着想。”
宋氏张口要骂人,又想到正事,勉强将火气压了下去。
“我每日都会为你大哥捡一个时辰的佛米,以求佛祖庇佑。今日我身子不爽,便由你来替我捡佛米吧。”
琉筝点头:“是。大哥的腿,是我叫人打断的,理应亲自为大哥祈福。”
宋氏的脸颊狠狠抽了一下。
“你故意气我?”
“母亲怎会这样想?女儿只是愧疚。”
“若真有愧疚,便不会动手。”
“不动手,咱们全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便不保了。”
宋氏气得直拍胸脯。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火气压下,拂袖走了。
“不捡满一个时辰,不许出来!”
琉筝应是,目光望着宋氏离开的方向,幽月般的眸子微眯。
不对劲。
她这般说话,大夫人竟两次都忍住了没发火。
琉筝的目光在小佛堂里转了一圈,终是跪下上香。
心中默念:佛祖,琉筝给您上了三炷香,若是在佛堂里见了血,您老人家可要谅解我。
她抬眼,看着佛祖慈悲的佛像,眼神坚定。
刘嬷嬷上前来。
“大小姐,这是佛米……”她快速讲了捡佛米的规矩,语速比平时要快。
琉筝知晓有事发生,面上无异,只接过碗,按照刘嬷嬷说的,将佛米均匀洒在地上。
而后每念一句“阿弥陀佛”,捡一粒佛米,如此反复。
刘嬷嬷看了眼,很快出去了。
出去时,叮嘱门口两个仆妇:“大小姐捡佛米为大少爷祈福,你们不要打扰。”
将人遣散了去。
琉筝听到细微的动静,是小佛堂上锁了。
她佯装不知,继续捡佛米。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琉筝忽而听到西面窗户“咔嚓”一声打开,有什么东西跳了进来。
待她看清,一只巨大的黑狗腾起爪子,露出獠牙,直接朝她面门扑来。
速度之快,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咚咚——咚——”
有重物碰撞的声音,和一声惊呼。
宋氏和阮芸筝在小佛堂不远处站着。
听到小佛堂里头传出的动静,宋氏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佛祖莫怪”,而后才慢慢带着阮芸筝往小佛堂里走。
“咔嚓。”
佛堂门锁打开,阮芸筝急切地去查看里头的情况,却见巨大的黑影直接朝她扑来。
“啊!!”
阮芸筝尖叫起来,下意识抬起手腕挡住自己的脸。
可脸是护住了,黑狗的牙却深深咬住了阮芸筝的手腕。
一时鲜血淋漓。
阮芸筝直接疼得晕了过去。
“来人!来人!快打死!打死啊!!!”宋氏尖叫起来。
那黑狗听到动静,就要朝宋氏扑来。
刘嬷嬷忠心护住,挡在了宋氏面前,被黑狗生生撕咬下一只耳朵。
惨叫声连连。
另一边,苏姨娘拉着阮老爷饭后消食,正好路过听竹院。
听到里头的动静,阮老爷急急忙忙赶过来。
正好看到那黑狗在吃刘嬷嬷的耳朵。
刘嬷嬷疼得捂着耳朵直叫唤,而阮芸筝手臂被撕咬出一道口子,晕倒在一旁。
眼看那黑狗听到动静又要朝阮老爷扑过来,忽而一道寒光一闪,一柄长剑直直刺入黑狗的脖颈。
那黑狗抽搐几下,死了。
琉筝看了那黑狗一眼。
她认得这只黑狗。
她被投入井里死后,阮芸筝不知从何处弄了条黑狗,扔下井底。
黑狗将她啃食。
毁尸灭迹。
那黑狗,便是眼前这一条。
而如今,被啃食的人,成了阮芸筝自己,还有大夫人身边的刘嬷嬷。
只是可惜了,没直接把她们咬死。
琉筝快速摁下眼底的情绪,几步朝阮老爷走过去。
“父亲,您没事吧?”
琉筝的剑,仍在滴血。
阮老爷是个读书人,别说狗,鸡都没杀过。
他惊魂未定,一把抓住琉筝的手,不敢去看那黑狗,只是问她:“死了吗?那恶犬死了吗?”
“死了,女儿不会让它伤着您的。”
阮老爷长松一口气,看琉筝的眼神有了些不一样。
他第一次清楚认识到,琉筝不是娇滴滴的女儿,而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昭勇女将军。
“你是好的。”
琉筝扯唇笑笑,又去问吓得呆若木鸡的宋氏。
“母亲,您没事吧?”
宋氏如梦初醒,抱住地上的阮芸筝。
“芸儿!你没事吧?”
转头狠狠瞪向琉筝,脱口而出:“为什么你没事?!”
琉筝露出错愕表情。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狗,是母亲特意放进来咬我的?”
宋氏愣住,千万句话卡在喉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还是被咬掉了一只耳朵的刘嬷嬷,忍住剧痛说:“大小姐误会了,夫人只是庆幸,怎么您没事。”
“我当然没事,一条狗而已,十条我也杀得,否则怎能为家里挣下军功?”
宋氏气得要吐血。
还是刘嬷嬷提醒先叫大夫,她才暂时没顾上琉筝,慌忙叫人抬着阮芸筝去院子主屋躺着。
几人进屋后,琉筝走到阮老爷面前,摊开手心。
手心里是几粒佛米。
“爹,这佛米闻着不对,像是泡了肉汤。这狗,是闻着肉汤的味道,跳进佛堂的。”
阮老爷拿过来闻了闻,的确是肉汤的味道。
想到自己差点被那疯狗也咬伤,阮老爷当即大怒。
“查!必须给我查清楚!!”
查清楚此事,说难也不难。
却还没开始查,刘嬷嬷就出来认罪了。
她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
“是我猪油蒙了心,前日被大小姐房里的奶娘骂了几句,怀恨在心,才生此恶念。奴婢该死!奴婢再也不敢了!”
阮老爷指着地上的刘嬷嬷破口大骂:“毒妇!可恨!来人,将她乱棍打死!”
宋氏听到动静跑出来。
“不可!刘嬷嬷是我陪嫁的丫鬟,自小跟我长大,老爷,不可打死她啊!”
“可她犯了死罪!”
“那我替她去死!”
“说的什么昏话?她只是个下人。”
“对我而言,她是我的家人!”
最后阮老爷没了法子,只好留刘嬷嬷一命。
只叫人打她二十大板,驴车拉到乡下庄子去,再不许回来。
宋氏虽是保住了刘嬷嬷的性命,却再不能留她在身边。
当晚她便病了一场。
而阮芸筝虽然没有生命危险,手上却可能要永远留疤。
听竹院死气沉沉。
琉筝大获全胜。
然而回到汀兰院,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江嬷嬷疑惑。
“怎么除了一个刘嬷嬷,小姐还如此不开心?”
琉筝看了江嬷嬷一眼,道:“奶娘,连刘嬷嬷,对大夫人来说都是家人。”
江嬷嬷垂下头去,心疼得不行。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琉筝,因为她也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不爱自己女儿的母亲?
她转身出去,给琉筝做了一碗她爱吃的长春面。
琉筝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看本该咬她的黑狗,被她挟制住后,朝阮芸筝和刘嬷嬷扑去,她的确解恨,却……不高兴。
江嬷嬷尽量跟她说一些高兴的事。
“算算脚程,老夫人再有三日便该到了。”
去避暑山庄,往返三天。
收拾东西耽搁一天,一周也就到家了。
琉筝脸上果然有了点笑表情。
“九年未见,祖母她老人家不知身子如何了。”
“老夫人荤素不忌,胃口向来很好,奴婢听闻胃口好的人,都高寿。老夫人必定很康健。”
琉筝的心情又放松起来。
到了深夜,潘鸿带回来两个消息。
一是,回京城路上,他遇到了江叔,也就是琉筝奶娘的丈夫。
他曾经在阮府做过账房先生,琉筝让奶娘捎口信给他,让他回来为琉筝做事。
二是,肃王苏衡看了琉筝的密信,让潘鸿转告一句话。
说是一句话,其实就两个字:“多谢。”
肃王当时站在屏风后,他连肃王的脸都没见到,只听到了这两个字。
琉筝便知,对方已经看懂密信上的内容。
她一抿唇角,泄出一点笑。
“这肃王不怎么爱说话?”
琉筝前世被黑狗啃食尸身,而这肃王,身边也养了一条黑犬,她心魂畏惧,从不靠近肃王那边,故而对他全然不了解。
潘鸿答:“是,从属下进门,到王爷看完密信,只说了这两个字。”
又补上一句:“此人不可小觑。”
“如何看出来的?”
“就是、就是一种直觉……”
他也不知该怎么说。
人的直觉是不分缘由的。
潘鸿然连肃王长什么样都没看到,可硬是紧张到后背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瞧他这模样,琉筝也不多问了。
“知道了,你日夜兼程,去休息吧。”
“是!”
潘鸿离开后,琉筝去见了江叔。
一家三口正在烛火下说话。
才几日未见,三人却觉得分开好久了。
琉筝怕打扰他们,正要离开,奶娘发现了她。
“是小姐吗?”她出来开门。
琉筝笑问:“打扰你们了?”
“没有没有,小姐快请进。”
琉筝这才进去。
一进门,江叔便朝她艰难跪下。
“大小姐!”声音里尽是哽咽。
琉筝将他扶起来,目光落在他的腿上。
“江叔的腿,大夫怎么说?”
“算是废了……”
“改日我让我的人替你看看。”
“不必了……”江叔避开她的视线,说:“找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治不好,小姐千万别白费功夫。”
琉筝察觉他有意隐瞒什么,但并不是恶意。
她点头,顺着江叔的话说:“那日后便好好养着,别再做重活了。”
“是。”
琉筝又跟三人寒暄一阵,这才回去。
只是次日,琉筝单独叫了江叔来。
江叔拄着拐杖,正要对琉筝跪下,已经被她扶了起来。
“江叔不必多礼,快坐。”
“是。”
江叔点头,刚一坐下,就听琉筝问:“江叔这腿,不是摔伤的吧?”
江叔一愣,猛地站起身,却又因右腿无力,险些跌倒。
一只粗糙宽大的手掌将他扶起来。
是潘鸿。
“多谢……”
他道了谢,心虚地不敢抬头。
琉筝道:“奶娘和玉柳都不在,江叔不妨有话直说。”
江叔咬了咬牙,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这腿……的确不是摔伤的。”
那日,他们一家被大夫人赶出阮府之后,他们便坐驴车回去。
夜里,他从客栈出来如厕,却被几个黑衣人拖出来,打碎了他的膝盖骨!
临走之时,那几人说,叫他再不得回阮府,否则就杀了他。
“我怕她们害怕,就说是如厕时摔的。并非有意欺瞒小姐,还请小姐恕罪……”
琉筝已然猜到,这是何人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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