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玄幻奇幻 > 谁说李寻欢不能用手枪 > 第6章 失控的棋子
最新网址:www.00shu.la
    夜风阴冷,裹挟着后院角落里泔水桶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酸腐气息。安娜将那卷绷带和那罐小小的药膏攥在手心,金属的冰凉和布料的柔软交织成一种前所未有的触感,仿佛攥住了一个无法理解的谜。

    她抬起头,那个名叫加雷斯的、满脸横肉的护卫,正用他那标志性的八字步在院墙下踱步。他的背影在摇曳的风灯下被拉得很长,显得孤单又暴躁。嘴里还在低声咒骂着赌场、手气,以及一切让他不顺心的东西。

    羞辱与善意,恶意与馈赠。这两种截然相反的东西,从同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像两股激流,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猛烈地冲撞,搅起了从未有过的漩涡。困惑,第一次压倒了恐惧。她想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像一颗坚硬的种子,破土而出,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李寻欢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那不再是纯粹的恐惧,里面掺杂了探究的成分。很好。鱼儿不仅咬住了钩子,还开始试图理解钩子的形状了。

    他的计划需要再往前推进一步。他需要一块更重的石头,砸进这潭死水里,看看那些隐藏在淤泥下的东西,会翻出怎样的浪花。

    加雷斯这个身份,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它成功地搭建了桥梁,也成功地吸引了注意。现在,是时候让它以一种最恰当的方式,退场了。

    李寻欢停止了踱步,他转过身,重新走向安娜。

    女孩看到他走来,刚升起的那点勇气瞬间又被恐惧压了下去,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将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

    “加雷斯”的脸上,是那种女孩已经熟悉的不耐烦和嫌恶。他走到她面前,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口骂人。他只是伸出手,动作粗暴地抓住了安娜的胳膊。女孩的身体瘦弱得像根枯枝,在他的手掌里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你要干什么?”安娜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闭嘴!”李寻欢低喝一声,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蛮横。他拖着她,走向后院最阴暗的角落,那里堆放着废弃的酒桶和破烂的杂物,是风灯光芒唯一照不到的死角。

    安娜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以为,最可怕的事情终究要发生了。那些护卫们平时挂在嘴边的污言秽语,那些充满欲望的眼神,在这一刻,仿佛都变成了即将降临的现实。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刚刚萌芽的那点困惑。

    就在这片绝对的黑暗里,李寻欢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做安娜想象中的任何事。他只是松开了手,然后在女孩反应过来之前,另一只手的手刀,精准而迅疾地,切在了她纤细的后颈。

    没有惨叫,甚至没有一声闷哼。

    安娜的身体软了下去,意识在瞬间堕入黑暗。她最后的感觉,是那个男人身上浓重的劣质酒气,以及,一种与他粗暴外表截然不同的、冰冷而精准的力量。

    李寻欢稳稳地接住她柔软的身体,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看着怀中昏迷的女孩,那张沾着污渍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与绝望。

    现在,问题来了。如何让她“消失”?

    藏在杂物堆里?不行,天亮就会被发现。带出酒馆?动静太大。

    他的意念,下意识地沉入了脑海中的那片四方空间。他看着那座钱币小山,看着那把安静躺着的枪,看着那本《百草奇术》。一个疯狂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如果……

    他的心跳,第一次,出现了些微的紊乱。他抱着安娜,意念集中。

    【收容】。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怀里一空。

    那个穿着粗布灰裙的、瘦弱的女孩,连同她身上的衣物,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李寻欢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立刻将意识沉入脑海空间。

    那片熟悉的四方空间里,安-娜正静静地躺在那堆金银币旁边,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她的身体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被从一个地方,挪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活物?

    这个空间,竟然可以容纳活物?

    李寻欢站在原地,足足沉默了十几秒。后院的冷风吹过,让他感到了一丝不真实的寒意。这个发现,比“聚宝盆”,比那本毒经,带来的震撼都要巨大。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物理规则扭曲,这是……神迹。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评估,分析,利用。这是他的准则。

    能进,能不能出?

    他心中想着安娜。下一刻,那具柔软的身体再次出现在他怀里,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可以。

    可以进,可以出。活物在里面,时间似乎是静止的。

    李寻欢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这个能力,让他的计划,拥有了无限的可能性。他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藏匿,他拥有了世界上最完美的密室。

    他再次将安娜收回空间,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出了这片黑暗。

    下一步,是为“加雷斯”准备一场华丽的谢幕。

    他需要一具尸体。

    意念微动,那具被他藏在空间深处的、属于真正加雷斯的尸体,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尸体因为空间的特性,还保持着死亡瞬间的模样,连衣物上的褶皱都分毫未变。

    李寻欢戴上多米诺面具,变回了那张最普通的市民脸。他拖着加雷斯的尸体,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酒馆后院,来到了之前他“杀死”加雷斯的那条偏僻窄巷。

    他将尸体摆放在巷口,用从空间里取出的、加雷斯自己的佩剑,在尸体的脖子上,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伤口平滑,利落,一击致命。这是专业杀手的标志。

    做完这一切,他退入阴影,开始耐心地观察那些在夜色中游荡的“眼睛”——那些靠告密和零碎情报换取几个铜板的乞丐和流浪汉。他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让这具尸体被“不经意”地发现。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个翻检垃圾堆的拾荒者,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很快,城卫兵的火把照亮了整条窄巷。

    骚动,像涟漪一样,迅速扩散开来。

    ……

    “裘德酒馆”的管事老头,是被亲卫从床上叫醒的。他披着一件睡袍,脸上没有半分刚睡醒的迷蒙,那只独眼里闪烁着比寒冬更冷的光。

    当他看到被抬回来、用一张破草席盖着的加雷斯的尸体时,他没有丝毫的意外。他只是走上前,掀开草席,仔细地审视着那道致命的伤口。

    “一剑封喉,干净利落。”他身旁一名气息沉稳如山的亲卫,低声说道。这名亲卫叫霍普,是他的副手,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是专业的。”管事老头放下草席,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镜片后的独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智珠在握的冷笑。“他终于动手了。”

    “大人,需要封锁酒馆,彻查吗?”霍普问道。

    “不必。”老头摆了摆手,转身走回吧台后面,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打草惊蛇是愚蠢的做法。他杀了一个最没用的护卫,这是在示威,也是在试探。他想看看我们的反应。”

    “那我们……”

    “什么都不做。”老头喝了口水,语气笃定,“把尸体处理掉,对外就说加雷斯赌输了钱,跟人械斗死的。护卫的岗位,让预备队的人顶上。一切照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霍普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大人,这样会不会让他觉得我们软弱可欺?”

    “不。”老头将水杯重重地放在吧台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这会让他觉得我们……愚蠢且无能。一个连手下被杀了都反应迟钝的管事,一个内部松散混乱的酒馆,这正是他最想看到的。他会变得更大胆,更不耐烦。而猎人,只需要在猎物最得意忘形的时候,收紧陷阱的绳索。”

    他的脸上,露出了属于猎食者的、掌控一切的笑容。那个该死的杀手,正一步一步,按照他写好的剧本,走向死亡的舞台。一切,尽在掌握。

    霍普恭敬地低下头:“是,大人。”

    管事老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他独自一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堂里,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他甚至开始期待,期待那个杀手下一次会做什么。或许是下毒?或许是纵火?不管他做什么,最终都会落入自己的天罗地网。

    就在这时,后厨的门帘被一把掀开,那个胖厨娘探出头来,脸上是惯有的刻薄与愤怒。

    “管事大人!”她的嗓门又尖又响,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安娜那个死丫头不见了!水缸是空的,灶台是冷的,不知道死到哪里偷懒去了!”

    管事老头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安娜没有干活这种小事,也值得来打扰他?

    “找。”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找过了!宿舍、柴房、院子……哪儿都没有!”胖厨娘抱怨道,“我看她八成是偷了东西跑了!这种手脚不干净的灾星,当初就不该留下她!”

    管事老头的心,猛地一沉。

    安娜?

    她怎么会不见了?

    一个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入他的脑海。

    加雷斯死了。安娜不见了。

    这两件事,发生在同一个晚上。

    这不合逻辑!

    那个杀手的目标是“裘德”,是为了钱。他为什么要对一个最卑贱、最不起眼的侍女动手?她身上有什么值得图谋的?绑架?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下人,谁会为她付赎金?

    一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感觉,第一次,像藤蔓一样缠上了管事老头的心脏。他的计划里,每一个环节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每一个变量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安娜,这个他用来向那位大人交差、同时也是他最后一点良心所在的棋子,本该是最安全、最无害的一环。

    她不应该出问题的。

    “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的?”他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就刚才!这死丫头平时天不亮就起来干活了!”

    管事老头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后院。霍普紧随其后,他察觉到了管事身上那股突然变得狂躁的气息。

    后院里,一切如常。除了角落里那个空空如也的泔水桶。

    老头走到安娜住的那间、比狗窝好不了多少的狭小储物间。门没锁,里面空无一人。床铺上那床薄薄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不对劲。

    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如果安娜是自己逃走的,她不会把被子叠好。如果是被人掳走的,现场应该会留下挣扎的痕迹。而这里,干净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好像,那个人,凭空消失了。

    管事老头站在储物间门口,身体僵硬。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算计,在这一刻,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干瘪下去。他精心布置的棋盘,突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挪走了一枚最关键、也最不应该被挪动的棋子。

    “大人?”霍普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低声问道。

    “去。”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封锁酒馆,一寸一寸地搜!就算是把地砖都给我撬开,也要把她找出来!”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恐慌。

    他想起了那个约定。他向新城主那位铁石心肠的母亲保证,会让这个老城主的孽种“活在痛苦里,直到她自己烂掉、死掉”,以此换取了她一条命,也换取了自己如今的地位。他守住了承诺,他让她活得像条狗,却也守住了另一条底线——他没让任何人真正地伤害到她。

    可现在,她不见了。

    如果她死了,或者落入了比死更可怕的境地,他该如何向那位大人交代?他建立起来的一切,都会在顷刻间崩塌。

    就在整个“裘德酒馆”因为一个侍女的失踪而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时,李寻欢,正以那个不起眼的市民身份,坐在酒馆对面一家面包铺的屋顶上,面无表情地啃着一块粗糙的黑面包。

    他看着酒馆里人影晃动,听着远处传来的隐约的喝骂声。

    石头,已经扔下去了。

    现在,该轮到他,以一个新的身份,走进那片被他亲手搅乱的浪涛之中了。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管事老头最信任的亲卫之一,那个沉默寡言、总是跟在老头身后的副手,霍普。

    不,霍普的目标太大,动了他,老头会立刻警觉。他需要一个同样是亲卫,但存在感更低,性格更孤僻的人。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另一个护卫身上。那人总是独自一人待在角落,眼神阴郁,不与任何人交谈。加雷斯的记忆里,这个人叫“科林”,是个从北方战场退下来的老兵,沉默寡言,只听从管事一个人的命令。

    完美的目标。

    李寻欢将最后一口黑面包咽下,从屋顶上滑下,像一道影子,融入了圣彼得城肮脏而混乱的街巷。

    新的狩猎,开始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裘德酒馆的地下密室里,管事老头正对着一块传讯水晶,脸色惨白地汇报着。

    水晶那头,传来一个雍容而冷酷的女声。

    “……废物!我把事情交给你,不是让你给我惹麻烦的!一个杀手,一个下人,就把你搅得天翻地覆?”

    “尊敬的夫人,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

    “我没有时间!”女声厉声打断了他,“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昨天晚上又在酒后胡言乱语,差点把打死裘德的事情说了出去!我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现在,你告诉我,你用来顶罪的棋子,和你用来当挡箭牌的那个小杂种,都不见了?”

    管事老头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真相的一角,终于在他最狼狈的时候,被彻底掀开。

    新城主,失手打死了裘德。在帝国,未经审判和正式决斗,杀死一名拥有封号的贵族,是足以被流放至永冬之地的重罪。

    而他,这个曾经的老城主最信任的管家,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前程,也为了兑现对老城主最后的承诺——保住安娜的命,与新城主的母亲,那位真正的掌权者,达成了这个“替罪羊”的交易。

    “听着,”水晶里的女声变得阴冷无比,“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必须把那个杀手的人头,挂在城墙上,宣告裘德的案子了结!至于那个小杂种……如果找不到,就当她死了。但如果因为她的事,泄露出半点风声……你就代替我儿子,去北方的冰原上,思考你的人生吧。”

    传讯水晶的光芒,熄灭了。

    密室里,只剩下管事老头粗重的喘息声。

    他输不起了。

    他的眼神,从恐慌,慢慢变成了彻骨的疯狂。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抓住那个该死的杀手,了结这一切。

    他不知道,他要抓的“杀手”,此刻已经换上了一张全新的面孔,正以“科林”的身份,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等待着他的下一个命令。

    而他更不知道,他那张精心编织的网,早已从内部,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无法弥补的缺口。猎人与猎物的游戏,从一开始,就走进了他无法预料的轨道。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