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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束听见身后的话声,尾巴顿时一哆嗦。他头也不回的,四爪用力,嗖嗖的往前窜去。
等奔出了两三里路,他发现身后依旧是有窸窣声,那喊话的家伙还在赶着。于是他眯着狐狸眼,找了个居高临下的地儿。
“过路狐狸,你跑作甚!”
草丛里有声音传出,窸窸窣窣的,忽然蹦出了一只背着包袱的兔子。
它的三瓣嘴嘀咕着,伸出爪子,打了个招呼:“狐哥哥好。”
方束眯眼看着,倒是认出了来妖。
这兔妖正是在黄鼠狼讲道时,问题颇多,看上去也挺机灵的那只。
他端详了一下对方,发现这厮身上的妖气并不浓郁,便收起了口中长舌,也点了点头:“兔哥何事?”
“兔哥?”三尺兔妖的耳朵抖了抖,红眼睛瞪了他一下:
“我是母的!”
方束不慌不忙,搭爪拱手:“见过兔妹。”
兔妖也回了一礼,然后主动蹦上前。
它自来熟的,摇头晃脑道:“先生传道,整个岗上,唯有狐哥哥与我,可堪教化也。
不知狐哥哥路过本岗,是要去哪,也是去浪荡山吗?”
“浪荡山?”方束出声。
兔妖又往前蹦了蹦,它还绕着方束打量了一眼,红眼睛中露出满意之色。
“正是,我也是去那的。狐哥哥不如和我搭伙,肯定比单过去讨生活要强。”
它还快声道:
“我观哥哥一表人才,我认你当师兄,你认我当师妹,咱俩正好搭伙过日子哩。
等都入道化了形,我再给你生一窝狐崽子,咱俩一起占个山头,自立修仙!”
这兔妖说得自己都快活起来了,它继续一蹦一蹦的,还示意方束继续往前赶路。
方束面上古怪,他没想到自己是被这兔妖给看上了,还倒追而来。
见方束没回话,兔妖回头问:“怎么,狐哥哥没看过凡人的话本吗?”
它理直气壮:“话本上就是这么说的,你我师出同门,乃是天生的姘头也!”
你这是看的哪个门类的话本。
方束暗暗腹诽。
他摇摇头,懒得和这兔子精说太多,直接伸爪,指了指夜空中那巍峨庞大的庐山:
“非也,某不是去浪荡山,而是要去那座山中。”
兔妖看了一眼庐山,脸上露出惊色:
“那可不是小妖能去的山头,狐哥哥还是别过去送死了。你死了,我到哪再找个师兄搭伙。”
方束甩了甩尾巴。
他垂下四爪,不紧不慢的往前跑去,不想再搭理这个母兔妖。
但是母兔妖还是跟在他的身旁,一个劲的絮叨:
“哥哥哥哥,你是怕去浪荡山,妖生地不熟吗?我在那边认识妖哩。”
“先生好像也是从那边过来的。”
“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我可以先养你,等你入道了,你再来养我……”
这厮好生聒噪,在方束的耳边絮叨不停。
没奈何,他只能回了一句:
“不去,我要去庐山投奔亲戚。”
兔妖听见这话,眼睛顿时就亮了。
“原来狐兄在庐山有亲戚啊,是给人当灵宠?还是当坐骑?
其实我也想去庐山,只是听说庐山压根没有妖怪能成气候,外地小妖过去,就是在讨死……
狐哥哥能不能带上我?我吃的不多,你在家修炼,我就去帮你顶工干活。”
方束一边听它唠叨,一边走。
很快,他俩来到了一条河边。
这河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好似银线般,蜿蜒的朝着庐山的一角游去。
到了这里,方束着实是懒得再搭理兔子精了。
“道友请留步,告辞!”
话声一落,他就纵身往河里扑去,潜入了河中,顺着河水朝前方游去。
方束自有二舅可以投奔,只有发了瘟了,才会跑去和这母兔子搭伙过日子。
那兔妖见方束直截了当的就离去。
它站在河边,急得蹦来蹦去。
兔妖试探了好几下河水,却又不敢入水,最后只能是背着包袱,呆呆的望着河面。
月光下。
方束在游出一段距离后,便从水下钻出。
他顺手卷了根木头到身旁,爬上去躺下,然后用尾巴划拨,独自朝着庐山飘去。
………………
“还有人要上船没?
马上就发船咯!”
庐山山脉外围,一个蒙面的船夫,在野渡口处吆喝不停。
渡口边逗留了不少人,有侠客打扮的、有书生打扮的、还有贵妇人打扮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各不相同,一时间竟然还挺热闹。
但是这些人,全都或焦灼、或依依不舍的望着江面上的硕大乌篷船。
方束急行而来,他现在已经是化为人身,边走边招手呼喝:
“有人、有人!”
话声吸引了渡口处不少人的注意,有人目光一亮,连忙就迎上前:
“这位小哥,我乃林中云鹤,道上颇有名气,也想往庐山求仙,不知小哥可有多余的青钱?”
“小道长,我乃罗县大户……”
方束止步,他脸上咧嘴,颇是发冷,口中长舌也垂下,还直接抖落衣袖,露出了杀人血迹。
他这一路赶来,可不太平。
喊话的人见状,面上纷纷忌惮,不在作声。
方束绕开他们,径自朝着乌篷船踏去。
船夫瞧见方束吐露的长舌,却是不仅不惊,反而欣喜,笑呵呵:
“小哥来得巧咧,错过了咱这趟,下一趟可就在下月了。”
船夫松开手中竹竿,搓了搓手。
方束拱手,他从袖袍中提溜出了一吊青莹莹的符钱,递给船夫:“劳烦船家了。”
“爽快!小哥可比那些穷鬼省事。”
船夫的态度更是乐呵呵:“那些家伙,非想抬些银钱珠宝来凑数,还有女的想卖身顶钱,真是白日做梦。”
这人一枚一枚数着,最后啪的一抖,吆喝到:
“青蚨血钱一千,登船咯。
祝道长仙途宽广,长生有望!”
野渡口处,四下人等顿时投来艳羡的目光。
方束朝着船夫拱手,拔身就朝着乌篷船内走去。
所谓青蚨血钱,乃是仙家所用符钱的一种,其形如八卦,上有虫形鸟篆。
符钱当中存有精血,可以用作法器催动、炼丹制药、布阵画符种种,妙用颇多。
但青蚨血钱并不在凡间流通,只从仙家的手中流出。
方束手中的这一吊,乃是他二舅大老远的托人寄送给他的,能让他刚好充作入山的船资,或者是在人间享一世富贵。
因此方束就算是快要被长舌剑给吸死了,也没舍得动用过一枚。
走上平稳至极的乌篷船,方束心间火热,恨不得立刻能飞身抵达那山中的仙家坊市。
但是几息后,他的面色一僵。
一掀开船舱的布帘子,漆黑拥挤的船舱就出现在他眼中。
内里人挤人,男女也不分,船中挤了二三十口人是有的,篷子中间还横着隔了层板子,充作第二层。
因为方束掀开帘子的缘故,光亮照入船舱中,不少人都是眯眼看向他。
其中一个长脸老道,拍了拍靠边的一个位置,招呼:“哟!新来的小哥,快来快来,这还有空位。”
方束环顾一圈,朝着老道笑了笑,拢着手走近,他背靠船边,一屁股坐在了板子上。
他和老道互通了姓名,对方姓吕,年四五十上下。
在两人身旁,还有几人。
一个是眉飞色舞的少年,一个是面有冷色的女子,还有个则是一脸褶子笑的中年人。
五人挤成了一团,偶尔谈论,但总是那吕老道在和印姓少年交谈:
“别看老道我年纪不小了,但我也是天赋异禀,会法术哩!
此去坊市,定能博个仙途出来。”
这话声吸引了几人,就连那面带冷色的女子,也是好奇的看向吕老道。
“是何法术?”
老道嘚瑟了一番,他站起身想要抖抖,但是哐当一下撞在了顶上的二层木板上,惹得上面传出一声喝骂。
于是他只得半弓着腰,晃了晃身子,嘟囔一句:
“驴大的行货,尔等可曾见过?
我还能用这宝贝吃酒……”
原来这老道的法术,乃是能用下体吸食烧酒,根据他的说法,正是这法术,让在他凡间忽悠了不少的大户人家,方才攒到了船资。
这话让方束等人莞尔,冷色女子更是暗啐了一口,脸上又冷又羞。
她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几人。
不过有了这家伙的打岔说笑,方束几人相互间变得更加熟络了几分,都互通了姓名。
其中少年全名印小简,疑似也去庐山投奔亲戚的,并说那冷色女子姓苏,全名苏琴高。
褶子笑的中年人则是唤作“田填圈”,自叙是出生时差点被填猪圈,所以有了这名字。
这人看起来其貌不扬,不知是如何攒下得船资。
吕老道又在其中唠叨个不停:“百年修得同船渡!大家伙都是有缘,等到了坊市,咱们互相帮衬帮衬。”
于是方束凑在其中,偶尔也闲谈几句。
闲谈许久,他忽然眉头一皱,出声:
“船家刚刚不是说,很快就会发船吗?”
这问题一出,四周的几人纷纷发笑。
吕老道应声:“哈哈!小哥你想多了,咱们每个人登船前,那蛇头都是这样说的。”
老道还指了指自个:“昨日我就上来了,田兄弟更早,前日就来了。”
这答案让方束哑然。
不过老道看了看船舱,又说:“但也快了,我估摸着今晚再没有啥人来,子时应该就会发船。”
这话让那苏姓女子终于肯搭理几人,她疑惑:“晚上都没人了,为何非要子时才发船?”
吕老道这时却是卖起了关子,只是小声:“等到夜里,你们就晓得了。”
众人不断问他,他却不作声,只是洋洋的伸着腿儿,先占了个地儿躺下。
船舱中昏暗,等到了夜间,果然再没人来登船。
如此一直熬到了子时左右。
那船夫掀开帘子,朝着舱内打量了一番,然后便吐着蛇信子,扭头在外,用竹篙敲了敲船底下:
“老二,猪仔们都齐活,可以开船咯!”
这声漫不经心的“猪仔”,让坐着假寐的方束,眼皮一跳,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心间有些惊疑。
但是他暗忖着,这条入山的路线是二舅写给他的,那船家也蒙头,现在又暴露出来是个蛇妖,的确也和二舅信中说的一致。
方束见吕老道等人都没有在乎船家的称呼,他也就按下了杂念,只是继续假寐,警惕着四下。
随即,船舱外一阵粗犷的蛇嘶声响起,乌篷船晃动,惹得不少人的叫骂声。
通过摇晃的布帘,一颗更大的蛇头,从水底探出,它咕噜咕噜的接过那蛇头船夫不断扔出的符钱,吞入腹中。
原来这艘乌篷船并非是飘在水面上,而是被驮在一条粗长的蛇妖背上,其长度估计三丈不止。
等两个蛇头瓜分了船资,大蛇头猛地下沉,整艘船仿佛水老鼠一般,顿时潜入了江面之下。
船行水下,并没有江水进入船舱里面,只有小蛇头的声音传来:
“诸位客官放心,我兄弟二人跑这条线大几十年了,路上可能会有点岔子。
但是大家伙放心,一分钱一分货,绝不至于害了大家性命。”
船舱中不少人对此嘀咕:“这是要走水路吗?”
“水路好啊,水底下走线入山,才安全。”
譬如那吕老道,他似乎是被闹醒了,察觉到了方束几人的警惕,口中遂嘟囔:
“都放心,蛇大蛇二这条线打点的不错,快十年都没出过人命,放心歇息……免得到了坊市精气不振,浪费机会。”
这些话让船舱中如方束一般的人,勉强有些放心。
当夜,船上众人便在黑暗中熬过。
等到了第二天白天,蛇船依旧是穿行在江面之下,帘外偶尔才有波光粼粼的水光晃进来,舱内依旧昏暗。
船行至第二天傍晚,依旧没有停止。
入了夜,船上的众人再能熬,也开始熬不住了,都开始歇息的歇息、撒尿的撒尿,男女杂踏,推推嚷嚷。
因为不能出舱去解手,船内开始一阵尿骚味弥漫。
方束也没有免俗。
同行五人中,只有那苏姓女子憋得是满脸通红,蜷缩着没有起过身子。
但就是在这等污秽的环境中,船舱中的男男女女们,竟然有人勾搭在了一起。
方束不时的,便听见有媚笑声、粗气声响起,以及水液哗啦。
同行那印姓少年,忽然还伸手拐了拐方束:“看。”
方束抬头一望,发现是顶上的板子上,有眼睛看了下来。
对方望着两人,发出了一阵女声低笑。
年轻人气血过盛,印姓少年看得是两眼亢奋发红。
方束却没搭理,继续闭上了眼睛。
很快的,印姓少年又察觉到有手从板子上探下来,摸其半身。
那手软乎乎的、滑腻,少年这下子没有再叫方束。
而是激动的思忖着,能上船的都会成为仙家。
百年修得同船渡!他现在勾搭上一个姘头,等到了坊市中,除去自家亲戚外,也能再多条路。
于是印姓少年面色亢奋的,他哆哆嗦嗦就随着那手,往船舱的角落走去。
一时间,船上是半夜荒唐、满舱腥骚。
等到了下半夜,蛇船继续晃荡个不停,使得船上的人挨着卧着,滚做一团。
好在大家伙也都习惯,能睡的睡,不能睡的躺。
方束依旧背靠在船边,尽量警惕着。
就在他也快要熬不住,隐隐瞌睡之际,一声惨叫大响,还正巧就是在他的耳边,让他睡意全无:
“呔!小子你无礼!”
只见是那吕老道大叫。
他面色狰狞,陡然直起身,紧跟着又似屁股被针刺了般跳起,咚得一头撞在了二层板上,惊得满船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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