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你想在六房谋个差事?这……”章文被王婉的话吓了一跳,随即犹豫起来:“照理来说,你这样品性的男子,想要在县衙谋个差事,我也十分欢迎,可是,你到底是女子。”
王婉听出对方语气里有几分犹豫,随即拱手道:“我如此这般贸然请命,大人自然会犹豫。不过请大人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证明自己的能力——请大人将律令借我一看。”
章文有些站起身,在一旁书柜上翻了翻,翻出一本《越律疏议》递给王婉:“你要看这个做什么……本官观你读书写字,知道你是有能耐的姑娘,但是在衙门当差,这事情非同寻常。我看你不如回去寻了夫君或者兄弟,我自然为他们安排。”
王婉翻得飞快,已经翻完第一部分关于课税的律法规定。
此刻她胸有成竹地放下书页:“大人,我已经看过了户科规定,大人可以将县衙内关于田产、借贷、房宅方面的诉状全部交给我,我保证能依照律法判决,错处不过一二。”
章文被吓得一愣,犹豫一下之后忽然站起来招手:“你来。”
说着,他走到书桌前,拿起几张纸:“一个月之前,恰好有件事情发生在清河县下属的刘家村。村里有个叫刘三的老汉有一头牛,那头牛正是青壮年,干活很利索。同村的刘大胆看中了他的牛,就拿四亩地跟他换了那头牛。”
“但是,刘三的牛当年夏天就暴毙了,刘大胆很生气,要求刘三必须要偿还他的四亩地,刘三不同意,刘大胆就伙同村里一帮后生,踩了刘三家的地,刘三被踩坏了粮食,也生气,就找了几个老汉,把刘大胆家的鸡拿锄头砍死了。”
县丞把几张纸递给王婉:“这一个月以来,这两边人三天两头就要来县衙要个说法,你且说说看,依照大越的律法应当怎么办?”
王婉耽一眼几张纸上的记录,便自信开口:“这事儿,混在一起看自然很复杂,但是一件一件拆分开看,却也不难。”
“最关键的问题就是,牛是怎么死的。”
“这件事情在笔录记录中有两种说法:刘三家说,那头牛本来是很好的,但是刘大胆家往死里用耕牛,还借给其他家用,一直用皮鞭抽打耕牛,导致耕牛累死了。而刘大胆则说耕牛回来就病恹恹的,别说干活,家里还得有人照顾他,甚至还喊了赤脚大夫来看,最后还是死了。”
“想要判断这件事情,可以去刘家村跑一趟。调查以下三个内容:其一,刘三家去年粮食的收入是否正常,刘三家附近邻居是否发现刘三卖牛之前有什么异常;其二,刘大胆是否把牛借给其他家,是否有人能作证;最后,那个赤脚大夫有没有说实话。”
“只要这三点确认,那么到底是刘三卖了病牛,还是刘大胆把牛使唤到累死就能一目了然。”
章文听完,思索片刻,再看向王婉的眼神带着几分惊讶和刮目相看,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定:“王姑娘,本官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在衙门谋个差事,但是本官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只不过,是否可以把握得住,还要看你自己。”
王婉抬起头,从县丞那未置可否的脸上似乎读出了什么。她眼睛猛然一亮,就仿佛久渴的人忽然看见水源一般。
刘家村的今日,一如昨日一般燥热而吵闹,谩骂声和叫嚷声连绵不绝,好像早衰的聒噪蝉鸣。
“他妈的,到底过不过日子啦!”田里一个男人抬起头,朝着叫骂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天天吵天天吵,为了一头破牛,吵了他妈的一个月了!”
隔着一条田垄,另一个村妇也直起腰抱怨:“总是吵,也吵不出什么结果,报官了也没啥用处,就变着法相互折腾。这一天天的,真是遭罪。”
一个溜光屁股的小孩顺着田埂跑过来,嚎了一句:“出事啦出事啦,县衙来了个女大人,说要断案子呢。”
田里刷刷刷站起来一大片干活的人,众人挺直了脖子,仿佛放哨的胡獴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不知谁先说了一句:“走啊,下晚再干也不迟,去看看怎么判的!”
一呼百应,百姓闹腾腾地丢下活计,有人一边跑还一边嘀咕:“吕大人?咱们清河县啥时候来了个吕大人?”
王婉坐在李家村祠堂门前,两个县衙的皂班衙役分别立于左右,有些好奇又带着几分审视地小心窥视着这个陌生的女人,村正站在一旁,模样亦有些局促,不过到底是给足了县衙面子,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充面子。
村民越围越多,王婉没有什么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我受县衙委托,今日来到刘家村,为断刘家村刘三与刘大胆的事情。刘三,你先回答一个问题,去年你家春种,当时那头耕牛开了几亩田地?”
“当时开了五亩地,那牛儿还很精神呢!”
“好,刘大胆,今年这头耕牛在你家开了几亩地?”
刘大胆一时间有点局促,随即喊起来:“两亩不到!就两亩不到,那头牛就病倒了!”
刘三生了气:“你放屁!你家十亩地可都中了粮食!”
“那是后来我喊了短工来干的。”刘大胆辩解,“你那头牛没两下就病倒了,就是头病牛。”
“你放屁!”
王婉不理会二人:“带村里大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不一会,一个光着脚的小老头被带过来,他一看这个阵仗,似乎有些害怕,本就佝偻的背脊更加弯曲,几乎成了虾一般的形状。
“我问你,刘大胆今年春天带着牛找你看病,可有这事情?”
“有,有呢。”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额。”老人擦了擦额角的汗,“大约,大约二月?就,就刚刚开始开新田那会儿,我记不清了,应该就是那会儿。”
“刘大胆一共带着牛看了几次?”
“三……不对,两次,就两次。”
“第一次春种刚刚开始,第二次呢?”
“就,就没几天?”
“牛当时是什么症状?”
那老人被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晕乎,无助地瞟了一眼刘大胆;“就是……病牛那样儿呗。”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