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黄袍加身 > 第22章 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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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捉住他们!”

    “拦住……”

    “谁敢拦俺?!死!”

    激烈的喊杀声入耳,萧弈听出了其中张满屯的声音,意识到禁军在捕捉的并非自己。

    他四下一看,见竹圃外有个方凳,过去拾起,循声架在另一面墙边,踩了上去,透过漏花窗孔往外看。

    恰见一骑士策马出长街,让他不自觉目光一凝。

    萧弈从不曾觉得有谁帅过自己,此时却心潮澎湃。

    张满屯两米高的强壮身躯裹着威风凛凛的明光铠,护心镜映照火光,肩甲处吞口兽狰狞,腿裙甲片下的牛皮战靴踩着马镫,胯下是一匹披甲的高大战马,马肩高近七尺。

    这一人一马站在阻拦他们的禁军面前,如庞然巨物,还未交战就带来可怕的压迫感。

    “驾!”

    张满屯驱马冲撞,无惧刀兵箭矢,“嘭”地撞飞几个禁军,哪怕有想要斩马腿的,也径直被他执槊扫开,顷刻,冲出了萧弈的视线。

    萧弈费尽心力才逃出史府,张满屯则只用了一个回合。

    “史德珫在角门处!”忽然,远处响起呼喝,伴随着尖锐哨声。

    马蹄哒哒,张满屯竟折了回来,如杀神般再次撞进禁军的队伍,须臾,再次消失在萧弈的视线中。

    轰轰烈烈。

    萧弈又站了很久,只听到了禁军的欢呼。

    张满屯许是死了或被拿下了,但那冲锋陷阵的气魄,却让萧弈久久难忘,他不由在想,自己有重生乱世的机会,就只是想活下去吗?

    很快,他按下心中起伏,冷静告诉自己,活下去才是一切的前提。

    “谁人闯入?!”

    身后忽然传来喝问。

    萧弈回过头,只见十余护院向这边围了过来,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秋霜忙快步挡在了他身前。

    “我是李太傅之女,识得贵府老夫人,幼年曾蒙她相赠一支金箔芍药花钿,深夜拜访,烦请通传。”

    “拜访?翻墙进来拜访?”

    “是我失礼,只需问一句,便可知我所言不假。”

    “先搜身,下了他的武器。”

    “好。”秋霜给了萧弈一个安心的眼神,低声道:“放心。”

    萧弈本担心她是诈自己,此时见她笃定,稍稍安心。

    想来,求见老夫人也比直接求见李涛更稳当一些。

    对面便有管家模样的老者与护院头领低声商量了起来,那管事耳背,护院头领偶尔提高音量,隐约能听到一两句话。

    “阿郎好不容易睡下,不如先问问昉郎?本就是他提醒……”

    萧弈倾耳听了,猜“昉郎”应该是见史府动静不一般,提醒了李府下人注意,想来是关心时局之人。

    他很快就见到了对方。

    偏堂,一人正坐在堂上就着烛火看书,深夜还穿戴齐整。

    “昉郎,亏得你提醒我们小心,还真捉到有人翻墙入府哩。”

    昉郎回过头来,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相貌端正,一双眼睛很明亮,聪睿通达,身上有股儒风温厚的气质。

    只是,他两颊上有常年被风沙吹出来的淡淡赭色,衣裳也朴素,不像宰相之子。

    萧弈观察他时,他亦在观察着萧弈,两人对视片刻,他眼中似闪过一丝了然。

    “昉郎。”老管家上前道:“这小娘子自称是李太傅之女,小人不知是哪位李太傅……还有这些,是他身上搜的。”

    昉郎的目光这才从萧弈身上移开,瞥了秋霜一眼,看向老管家手里的行囊,口中淡淡道:“朝中并无李太傅。”

    秋霜一福,道:“阁下想必是李府公子,家父讳崧,荣授为太子太傅,三年前蒙冤遇难。”

    “我年轻识浅,未曾听闻过,敢问小娘子籍贯何处?”

    “祖籍深州饶阳。”

    “巧了,同乡,然我未闻乡音,只听得一口东京官话。”

    秋霜知他是在盘问自己,道:“我生于伊阙,自幼在东京长大,唯天福六年曾随父返乡守孝。”

    “你祖宅在饶阳何处?”

    “敬信乡,亦称五公乡,因我祖上五代封安平公。”

    “呵,还敢攀扯?!若如此,你竟能认不出我?”

    昉郎忽恫吓了一句,萧弈却留意到他眼中隐带莞尔之意。

    秋霜怔了怔,瞪大眼看着眼前的男子,有些不可置信。

    “认出来了?”

    “莫非是……沼伯父家的阿兄?”

    “哈哈。李昉,字明远,深州饶阳人士,大唐安平公之后。”

    李昉脸上浮起一丝恶作剧得逞后的笑容,向萧弈一揖,自报家门,又道:“我入京赴试,暂寓居于信臣公府上。”

    萧弈不知他为何忽然转向自己,回礼道:“萧弈,没有字,不知祖籍,亦无显赫家门。”

    “萧何的萧,刚毅的毅?”

    “对弈的弈。”

    李昉笑了笑,随口道:“好名字。”

    秋霜道:“族兄,他是……”

    李昉稍稍抬手,止住了她的话,转向李府的下人们,道:“我与族妹多年未见,可否容我们说几句话。”

    “这是自然。”

    李府下人们于是纷纷退了出去。

    李昉长叹一声,敛袖正色,向秋霜道:“我上次见你,你才六七岁吧?那年西李家瓜瓞绵绵,历历在目……族叔之事,我很遗憾,彼时我家不得不划清界限,明哲保身,愧对族叔。”

    两串泪珠从秋霜眼里流下,她立刻抹了,压住哽咽,深深一福,道:“人之常情,阿兄不必介意,今史家已覆灭,只恳请阿兄救一救小妹。”

    李昉问道:“史家覆灭了?”

    萧弈道:“禁军已入府抄家,想必在劫难逃了。”

    “苏逢吉呢?”

    “该是他助官家发动政变。”

    李昉问道:“具体如何?”

    “只知右厢都指挥使聂文进倒戈了。”

    “好吧。”李昉道:“史家虽覆,苏逢吉尚居枢要,族叔的案子铁卷封尘,我如何敢救你们?”

    秋霜明显一愣,脸色煞白,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李昉继续道:“便是想救,此为信臣公宅邸,他已罢相赋闲,我亦只是借住,岂有能力救你?若被牵连当如何?今夜这么多下人已见到了你们,万一走漏了风声又当如何?”

    萧弈能理解,李昉没有义务一定要冒着风险搭救。

    怎么办?

    他目光一转,落在案几上的一摞书卷上,见下面压着一张绫锦装裱宣纸,只露出一角,隐约可见红印,看着有些眼熟。

    是……尚书省印,他不久前随史德珫去领授官身时见过。

    再想到李昉说的“进京赴试”和冯声说的“科举舞弊”,他忽心念一动,确定这就是官身文书。

    看起来李昉该有真材实学,可若不走苏逢吉的门路,岂能高中授官?既是苏逢吉的门生,却不称“司空”而直呼其名?那么,李昉心中倾向,不言而喻。

    且这人是个有眼界、有手段的,比冯声强得不是一两层。

    “李兄把丑话说在前头,诚君子所为。”

    萧弈开口,向李昉郑重一揖,道:“不帮忙是本份,帮助是情份。若李兄能出手,我们绝不忘今夜你冒的风险与恩情。”

    “谈情份,先谈诚意。”李昉道:“我连你身份尚不知晓。”

    “阿兄,他是我家中奴婢小乙啊,和我一起被抄没的。”

    “好一个‘奴婢’!气宇轩昂,姿态拔然,穿细麻袍,披青貂氅,佩美玉,执手弩、匕首,行囊整备,所携金银珠玉价值连城,且文武兼备,能带着你从史府逃到此处,更遑提,今夜局势连史德珫也未必如此明了吧?”

    秋霜急道:“阿兄怎不信我?那年回乡,你也曾见过他一面,他端茶,你嫌他擤了鼻涕,没接。”

    “我不记得有此事。”

    李昉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不易察觉的哂笑。

    萧弈知道,李昉根本不信秋霜所言,自己穿越而来,骨子里没有奴婢心态,根本无法让这种洞悉世情又极度自信之人信服。

    总不能告知穿越的真相。

    冒充史二郎吗?看李昉似有此猜测。

    不,他们可以猜,自己不能编,否则一旦被戳破更麻烦。

    他思来想去,还是得利用李昉对李崧的愧疚、对苏逢吉的不满,并展示自己的价值,遂语气诚恳地一揖,开了口。

    “不瞒李兄,自李太傅族灭,我发奋图强,为的就是除掉苏逢吉报仇,因此受史德珫培养,成了他身边幕僚,故对今夜之祸隐有所料,从而有所准备。”

    李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半晌,不知是信或不信,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道:“我说了无用,你们稍待,我去劝信臣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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