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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刚过的某一天,周藏岳正在符房里忙碌,指尖灵力流转如细流,在黄符纸上勾勒出最后一道雷纹。符纸骤然亮起淡紫色光晕,像浸了星光的丝绸般柔滑,随即稳稳收敛光华,一张中级雷击符便成了。忽然,窗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像石子投入静水,涟漪般传遍宗门。周藏岳推开雕花木窗,只见广场方向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如同擎天巨柱般刺破云层,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金红色。那光芒温润却极具穿透力,连符房内的青砖地都洒满了细碎的金辉。
“测灵石显灵了!” 有外门弟子的呐喊声顺着风飘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周藏岳眼睛一亮,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灰色道袍转身就往外跑。
穿过抄手游廊时,撞见几个新来的杂役弟子扛着水桶奔跑,灰色道袍下摆沾满泥点,水桶晃出的水花溅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可他们顾不上这些,都仰着脖子望向金光方向,脸上满是惊羡。周藏岳脚步不停,顺着人流往山前广场赶,沿途不断有弟子汇入,青色、蓝色、灰色的道袍在山道上织成流动的锦缎。
赶到前山时,广场上早已挤满了弟子,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广场中央的测灵石周围金光缭绕。
龙玄上人站在一旁捋着胡须,月白道袍在金光中更显飘逸,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五长老和三长老分立两侧,紫色道袍上绣的云纹被金光映照得仿佛在流动,平日里紧绷的嘴角也难得地松着。
“炼气六重天!” 人群中有人惊呼,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只见李二柱猛地睁开眼,两道金光自眼底闪过,如同流星划破长夜。他周身灵气如潮水般涌入体内,衣袍无风自动,最后在丹田处汇聚成漩涡,发出轻微的嗡鸣。他站起身来,脚下青石地面被灵力震出细密裂纹,对着龙玄上人深深一揖,声音洪亮如钟:“弟子李二柱,突破炼气六重天!”
龙玄上人笑着点头,右手轻抬,掌心凭空多出一块令牌。玄铁质地的牌面刻着 “太虚” 二字,笔锋苍劲有力,边缘镶着银丝,在金光下泛着冷冽光泽:“好孩子,测灵石显灵预示着你与太虚宗有缘,这是太虚宗的入门令牌,三日后便可启程。”
人群散去时,周藏岳瞥见二长老独自走到丹房门口的老槐树下,从袖中摸出个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猛灌三口,酒液顺着花白胡须滴落在衣襟上。平日里挺直如松的腰杆渐渐佝偻,最后竟靠着斑驳的石柱滑坐在地,鼾声很快就盖过了山间松涛。几个路过的杂役弟子吓得缩着脖子绕道走,谁都知道这位掌管刑罚的长老素来严苛,今日却醉得毫无仪态,实在罕见。
李二柱接过令牌,指腹反复摩挲着冰凉的牌面,激动得满脸通红。他转身在人群中搜寻,目光扫过一张张陌生或熟悉的脸,终于在靠前的位置看到了周藏岳和韩立。三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
当晚,李二柱提着两坛桂花酿,酒坛上系着的红绸带在暮色里飘动;韩立揣着用油纸包好的卤牛肉,香气透过纸缝隐隐飘散,勾得人肚里馋虫直叫。三人熟门熟路地钻进后山的 “三人洞”,洞口被藤蔓巧妙遮掩,拨开时还能闻到清新的草木香。
洞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石壁上用松烟墨刻着的三个名字 ——“藏岳”“二柱”“韩立”—— 已经有些模糊,那是他们刚入宗门时,用石子歪歪扭扭刻下的。
“来,喝酒!” 李二柱给三人倒上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碗里晃出细密泡沫,桂花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没想到我能被太虚宗选中,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周藏岳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这是好事。” 他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解开绳结露出三个白瓷瓶,瓶身上贴着泛黄的标签,“我给你准备了点东西。”
“这是龟息保命丸,” 他拿起最粗的瓷瓶,晃了晃里面的黑色药丸,药丸碰撞发出轻响,“遇到生死危机时服下,能让你进入假死状态躲过一劫;百草净化丹可以清除体内杂质,助你修炼时少走弯路;至于这九草驻颜露……” 他挤了挤眼睛,拔开玉塞让李二柱闻了闻,清冽的草木香立刻散开,“路上遇到漂亮师妹,可以送给她……”
李二柱哈哈大笑,眼角却有些湿润,仰头喝干碗中酒:“还是你想得周到。”
周藏岳又从符袋里拿出几张符纸,符纸边缘裁剪得整齐,上面的符纹清晰流畅:“这是我新画的中级磐石符和雷击符,关键时刻能保你周全。” 他忽然压低声音,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张紫金符纸,符纸上流转着淡淡的雷光,触及之处空气都带着微麻的触感,“这个你收好,非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
“这是?” 李二柱接过符纸,只觉得入手冰凉,一股细微的电流顺着手臂窜上脊背,让他不由挺直了腰。
“天雷破,高级符。” 周藏岳神色凝重,指尖在符纸边缘轻点,灵力触动下,符纹亮起转瞬即逝的紫光,“若是遇到炼气十二重的对手,捏碎它能抵得上对方全力一击。”
李二柱郑重地点头,将符贴身藏进衣襟,与太虚令牌放在一起。三人举杯痛饮,直到星子布满夜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送走李二柱后的第三天,七玄门禁地突然传出一声惊天雷响。当时正是晴空万里,烈日当空,山间连一丝风都没有,树叶纹丝不动地垂着,谁也没想到会突然打雷。周藏岳正在绘制磐石符,笔尖灵力刚要收尾,那雷声便沉闷地滚过山谷,震得符房的木窗嗡嗡作响,砚台里的墨汁都差点洒出案台。
他刚跑出符房,就看到不少弟子朝着禁地方向跑去,青色、蓝色道袍在山道上汇成溪流,弟子们的惊呼声、脚步声搅乱了山间的宁静。三长老脸色铁青地从禁地结界处出来,紫色道袍的下摆沾着焦黑痕迹,像是被火燎过,平日里梳理整齐的发髻散乱了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有胆大的外门弟子上前询问,三长老声音沙哑:“五长老…… 在禁地被天雷劈死了。”
众人哗然,惊呼声像潮水般涌起又落下。周藏岳挤到前面,只见禁地入口处一片狼藉,原本郁郁葱葱的古松被拦腰劈断,断裂处焦黑碳化。地面焦黑一片,像是被大火烧过,隐约能看到蛛网状的琉璃晶脉,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彩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细微的电流在焦土上跳跃,如同金色的小蛇钻进石缝,留下转瞬即逝的光点。
五长老的紫色道袍碎片散落在地,原本绣着的北斗七星图案此刻变得焦黑不堪,丝线都蜷曲成了黑色的炭。龙玄上人站在禁地中央,眉头紧锁地看着地面上的痕迹,周身灵力翻涌成淡金色的漩涡,像水纹般一圈圈扩散开,探查着残留的能量波动。
周藏岳心中咯噔一下,五长老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总是板着脸,掌管藏经阁时对弟子却还算公正。好好的晴天怎么会突然打雷,还偏偏劈死了五长老?他注意到龙玄上人脚下的焦土中有一丝异样的能量波动,阴冷刺骨。
“都散了!” 三长老厉声喝道,灵力裹挟着声音炸开,震得前排弟子耳朵发麻,“禁地之事自有宗门处理,此事不得外传!”
弟子们纷纷散去,脚步匆匆,脸上带着惊惧。周藏岳却在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三长老趁人不备,偷偷将一块焦黑的碎石揣入袖中,指缝间还残留着黑色的粉末。他眼神闪烁不定,飞快地扫了周围一眼,见没人注意,才若无其事地拢了拢袖子。周藏岳心中疑窦丛生,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当天深夜,周藏岳借着稀疏星光溜到禁地附近。夜空深邃如墨,星子稀疏地缀在天幕上,正好掩盖身形。白日里的焦糊味已经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潮湿的泥土腥气,混着草木腐烂的味道。他屏住呼吸施展游云步,身形如柳絮般掠过矮树丛,灰色道袍与夜色融为一体,脚尖点在草地上几乎不发出声响。
禁地外围的警戒比往日森严,每隔十丈就有弟子巡逻,蓝色道袍在星光下泛着冷光。他们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声音压得极低,隐约能听到 “禁地”“天雷” 等字眼。周藏岳耐心地等巡逻队走过,才贴着岩壁向前挪动,指尖能摸到岩石上的青苔,湿滑冰凉。
绕到禁地西侧的峭壁下,这里是结界最薄弱的地方,当年他和二柱、韩立探险时偶然发现的,石壁上还有他们刻下的模糊记号。周藏岳施展百变游云步,攀着岩石缝隙向上攀爬,石壁上还残留着白日雷击的焦痕。
翻过丈高的石壁进入禁地,眼前景象让周藏岳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一片古木林,树木都生得歪歪扭扭,树干泛着灰黑色,树皮上布满疙瘩,叶片在稀疏星光下透着诡异的暗绿色荧光,如同鬼魅舞动。最奇怪的是土壤,明明贫瘠得能看到碎石和沙砾,却撑起了成片参天巨树,树根在地面盘虬卧龙。
焦土泛着幽幽紫光,与白日看到的琉璃晶脉相连,像一张巨大的网覆盖着林地,将整片古木林笼罩其中。周藏岳腰间的戮仙剑突然发出嗡鸣,剑穗上的玉珠轻轻震颤,似感应到某种强烈的血气,剑身泛起淡淡的青光。他拔出短剑,三寸剑身亮起淡青色光晕,靠近焦土时光芒剧烈闪烁,像被风吹动的烛火,剑身传来细微的刺痛感,让他不由握紧了剑柄,指节泛白。
地面熔出的蛛网状琉璃晶脉在星光下流淌着金属光泽,紫中带青,用剑尖轻轻触碰,晶脉竟泛起涟漪般的波纹,一圈圈扩散开,带着细微的灵力波动。周藏岳蹲下身仔细观察,而焦土中央 深浅不一的裂纹和残留的灵力波动,与他绘制天雷破时感受到的气息如出一辙,分明就是高级符咒的使用痕迹。
五长老难道是被天雷破所伤?可这高级符咒整个七玄门也没几张吧,谁会在这里使用?周藏岳正思索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枯枝被踩碎的脆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一步步靠近,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他突感神魂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像是被无形的针刺中眉心,眼前瞬间发黑,差点栽倒在地。怀中的令牌突然发热,原来是乾坤四象诛仙剑阵护主,泛出淡淡的光晕疼痛感才稍稍缓解。周藏岳立刻施展百变游云步,足尖在地面轻点,身形如鬼魅般疾退,踩着交错的树根辗转腾挪,瞬间带出十数米远,躲进一棵千年古树的树洞里。树洞狭窄,刚好容下他一人,他稍稍定了定神,透过树缝能看到外面稀疏的星光和晃动的人影。
来人竟是二长老,他手里拿着个黄铜罗盘,盘面指针疯狂转动,发出嗡嗡的震颤声。紫袍老者正围着一块人头大的焦石打转,他蹲下身,指尖抚过地面的琉璃晶脉,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黑色泥土,低声咒骂:“老东西死了都不安生,非要……”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以掩饰。
等二长老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林深处,连衣袍摩擦树叶的声音都听不见时,周藏岳才敢从树洞里钻出来,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不远处地上的角落里躺着一块白瓷瓶碎片,洒落在地上,周藏岳一把抓了起来。
回到符房,周藏岳看着桌上未完成的磐石符,符纸上的灵力已经紊乱,原本流畅的符纹变得扭曲。他拿出那枚龟息保命丸,熟悉的气息。七玄门怕是要变天了,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不管发生什么,嚼嚼咽了就是。” 指尖灵力再次凝聚,这一次,他画的不再是防御用的磐石符,而是带着凌厉气息的雷击符,符纸上的雷纹比往日更加密集,闪烁着危险的紫光,像蓄势待发的惊雷,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三日后宗门大会上,龙玄上人站在高台之上,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苍老了许多:“五长老不幸仙逝,宗门事务不可无人打理,暂由三长老代掌藏经阁与刑罚之事。” 周藏岳站在内门弟子队列里,注意到三长老上前接令时,眼角眉梢藏着不加掩饰的喜色。
散会后暮色渐浓,已浸透整片山林,周藏岳与韩立踏着夜色走向三人洞。行至洞口左侧二十多米处时,韩立忽然低呼一声,拨开半人高的杂草,尺宽的半条小径赫然出现,恰好通往禁地。
小径虽被落叶半掩,泥土却带着新翻的湿润,显然之前常有人迹往来。青石板断断续续嵌在泥中,蜿蜒着伸向密林深处,尽头恰是被结界笼罩的禁地所在方向。暮色中望去,小径像条潜伏的蛇,在树影间若隐若现。
进了三人洞,周藏岳舀起白面糊糊的手猛地一顿,瓷碗里的汤汁荡开细碎涟漪。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神:“你觉得五长老的死真跟天雷有关?”
韩立呼噜着喝粥,碎沫沾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不然呢?禁地有龙玄上人亲自布的结界,谁有那么大本事杀人?”
周藏岳没作声,心里那块石头压得更沉了。龟息丸、二长老的罗盘、还有那条隐秘小径…… 无数线索在脑海里织成巨网,正将他往风暴中心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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