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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门遭袭后的半年光阴,在丹房袅袅药香与山谷飒飒拳影中悄然淌过。晨露未晞时,周藏岳已蹲在药圃前分拣灵草,指尖轻捻着沾露的叶片,将玄参、当归、灵叶草按老嫩分类,在辰时前码进不同的竹篓,确保当日炼丹药材新鲜妥帖。暮色四合后,他仍在丹炉前凝神控火,青焰跳动的光影在他专注的脸上明明灭灭,直到药香凝成实质般的白雾萦绕不散,才敢轻舒一口气,用玉铲将丹药盛入瓷瓶。这半年里,他的炼丹术已臻化境,从最基础的止血散到繁复的玉髓培元膏,十二种丹方信手拈来,成丹率竟隐隐超过了二长老,让这位素来严苛的老者也忍不住在酒后颔首赞叹:“这小子的手,怕是生来就该握丹炉的。“那日炼制龟息保命丸时,二长老抱臂立于丹炉旁,眉头紧锁。此丹乃是保命奇药,能让人陷入假死状态躲避致命伤,炼制时需毫厘不差地控制火候与灵气注入,稍有差池便会功亏一篑,药性尽失不说,还可能炸炉伤己。周藏岳凝神静气,指尖捻起晒干的玄参片,腕间轻转便将药材均匀撒入炉中。他眼观火候,青焰需如呼吸般起伏;耳听炉鸣,细微的 “滋滋“ 声不能间断;鼻嗅药香,清苦中要透着回甘。灵气随呼吸匀匀注入炉底,青焰在他操控下时而如游丝般纤细,时而如麦穗般饱满。当三粒圆融饱满的丹药滚落在白玉盘中,表层泛着内敛温润的光泽,药香清苦中带着回甘时,二长老难得地睁大了眼,放下常年不离手的酒葫芦,捻起一粒丹药在指间轻转,又凑近鼻尖细嗅:“你这小子... 对火候的把控竟是天生的,便是千年难遇的奇才也不过如此。“
他摩挲着丹药上细密的纹路,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想当年我练这丹方,废了百斤药材,炸穿三座丹炉,手背至今留着燎泡的疤痕,才勉强成丹。你倒好,第一次上手就炼得这般精妙。“ 说罢将丹药丢回玉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哪里知晓,周藏岳能有此成就,全凭催草术催生出的无尽灵草反复试练。白日里炼废的丹药,夜里便用催草术再生药材重新炼制,如此往复百余次,才摸清了那玄妙入微的火候变化与灵气流转节奏。
炼丹之外,符箓成了周藏岳的新执念。二长老不知从哪个积灰的旧匣子里翻出张天雷破,泛黄的符纸上朱砂雷纹蜿蜒流转,如活物般隐隐有细碎电光游走,边缘磨损的纸角带着岁月摩挲的柔光,角落还盖着枚模糊不清的篆印,似是 “雷府“ 二字。“这是高阶符箓,你拿去参详,“ 二长老将符纸抛给他,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青石板上,“符箓与炼丹,最讲究的都是灵气的精准拿捏,或许对你控火有助益。“
周藏岳将符纸视若珍宝,白日里不敢轻动,只在深夜无人时,才借着月光细细端详。他对着日光细看符纹走向,指尖蘸着清水在桌面上临摹雷纹,试图捕捉那转瞬即逝的灵气轨迹。初时不得要领,灵气注入便会引发符纸震颤,却始终引不出电光。直到第七夜,他试着放缓灵气流速,让气流如溪流般顺着雷纹游走,符纸骤然爆起刺目白光,一道筷子粗的闪电劈落地面,炸出寸许深的浅坑,泥土飞溅中弥漫开淡淡的硫磺气息。这般神异威力让他心潮澎湃,握着焦黑的符纸在山洞里踱来踱去,直到天光微亮才想起该回丹房。
半年苦修下来,周藏岳已将《符箓通鉴》中记录的低级焚心灼魂符练得相对纯熟,触体即爆幽蓝火苗,火焰虽弱却粘滞难灭,足以灼伤野兽。《三转万象归墟引》的基础法术亦未荒废:土灵盾能凝出磨盘大的灰黄岩盾,盾面上土纹流转如活物;炎弹术射出的赤红火球裹挟着白色焰纹,击中树干能炸出碗口粗的焦坑,青烟缭绕久久不散;御剑术虽不能御使飞剑杀敌,却能操控木剑悬空直刺,轻易穿透一寸厚的木板。桩桩件件都练得扎实妥帖,灵气在经脉中流转愈发顺畅。
丹房的青焰炉换过三回炉膛,每次都是因炼丹次数太多,炉壁被灵气侵蚀得布满细孔;墙角磨破了五只药篓,藤条断裂处还沾着干枯的药渣;山洞里的干草堆翻新了八次,草屑中混着他掉落的发丝与凝结的灵气结晶。当最后一片秋叶打着旋儿飘落窗台,在丹炉余温里化作灰烬,周藏岳望着远山初覆的薄雪,心中了然:属于自己的修仙之路,才刚刚铺开画卷。
那夜三更,周藏岳正在丹房整理药柜,忽觉丹田如鼓胀的皮囊般隐隐作痛,四肢百骸的灵气如奔涌江河似要破体而出,经脉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隐痛。灵气在脉中奔涌,时而撞击得脉壁生疼,时而滞涩如行泥沼。他咬紧牙关结印催功,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鬓发。痛至极致时,眼前竟浮现出上官静媛教他练拳的身影,耳边似有二长老恨铁不成钢的训斥,他默念着 “嚼嚼咽了“,将所有意志力凝聚于一点,引导灵气一次次冲击那层无形的壁垒。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阻碍被冲开的刹那,丹田豁然开朗,一股温润暖流如决堤洪水般涌遍四肢百骸,所有疲惫酸痛尽数消散,灵气在经脉中奔腾得愈发精纯绵长。他成功突破至淬体二重天。窗外的夜风似乎都变得温柔,吹过草叶发出沙沙轻响,远处传来几声夜枭的啼鸣,天地间一片静谧祥和。
二长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你突破了?“ 老人声音发颤地攥住他手腕,枯瘦的指尖搭脉的瞬间,脸色骤变惨白如纸,“淬体二重... 你是不是偷练了《三转万象归墟引》?“
周藏岳浑身一僵,只能僵硬点头。二长老猛地撒手后退,后腰撞翻了身侧的药碾,铜制碾轮 “哐当“ 一声落地,滚出丈许远,药粉簌簌撒了满地,空气中弥漫开清苦的药香。“冤孽啊... 真是冤孽...“ 他喃喃自语着抓起酒葫芦狂灌,酒液顺着嘴角淌进胡须,很快便醉倒在地,头歪在药篓旁,嘴里断续飘出 “不该练的...“、“报应...“ 之类的胡话,眼角竟有浑浊的泪滑落。
接下来三日,二长老醉得不省人事,丹房里酒气熏天,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空酒葫芦。周藏岳默默打理药草炉火,给醉酒的老人盖好薄毯,心中疑窦丛生:《三转万象归墟引》明明是宗门基础功法,为何二长老反应如此剧烈?他想起书中夹着的那张泛黄书页,上面记载的功法口诀似乎与寻常版本略有不同,莫非其中藏着什么秘密?直到第四日午后,二长老才悠悠转醒,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看他一眼只重重叹了口气,续上酒葫芦,指尖摩挲着葫芦上的裂纹,态度却莫名柔和了许多,只是再未提过功法之事。
这天傍晚,周藏岳扶师父上床盖好薄被,便绕去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三人洞“。夕阳穿过荆棘丛,在洞口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宛若碎金铺地,随日光西斜缓缓移动。洞口被踩出的小径清晰可辨,泥土上还留着浅浅的脚印,显是常有人来往。“回来啦?脚都站酸了。“ 上官静媛的声音从洞内飘出,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
她斜倚在干草堆上,青灰色粗布裙摆沾着草屑泥土,膝头放着新编到一半的草蚂蚱。她指尖翻飞如蝶,细嫩草叶在掌心翻转缠绕,不多时便现出蚂蚱的头胸与后腿,栩栩如生。见周藏岳进来,她拍了拍身旁空位,草堆上还放着件叠得整齐的外衣:“这些日子教你练拳,陪你在乱石滩奔跑,脚底板都磨出好几个水泡,走路都钻心疼。“
周藏岳笑着蹲到她面前,视线落在她赤着的双脚上。上官静媛的脚很纤小,脚踝处还留着练拳时撞到石头的浅疤,疤痕已淡成浅粉色,像朵含苞的花。他指尖凝起淡淡灵气,轻轻按在她脚心涌泉穴上,温润气流缓缓淌入经脉。“上次教你 ' 云手 ' 时,你非要逞强跳那三块青石,结果把我拽得崴了脚,“ 上官静媛舒服地眯起眼,发出满足的喟叹,“还是你这法术按摩管用,比城里医馆的推拿师傅舒服百倍。灵气一推,连骨子里的乏劲都解了,水泡也不疼了。“
她忽然笑出声:“上次在青石镇让推拿师傅按,他下手重得像捶打,疼得我差点跳起来,第二天浑身骨头都酸。还是你的灵气温柔,像羽毛搔痒痒似的。“ 阳光透过洞口落在她脸上,绒毛被染成金色,眼角的笑纹里盛着暖意。
这半年相处,他们早已默契无间。每日亥时,上官静媛会在河滩教他太极五行拳,将招式拆解成细枝末节:“野马分鬃时重心要沉在涌泉,指尖要与眉齐平,这样才能借力打力“;“白鹤亮翅时腰要转得圆,像磨盘似的,才能卸开敌人力道“。她会在月光下的乱石滩用树枝画出走位路线,标记每个落脚点,教他借地形藏身形、凭光影辨敌位、于实战中随机应变。
她讲江湖见闻时眼里会发光:“南方有个千机门,擅长机关暗器,他们的 ' 暴雨梨花针 ' 能在三丈外射穿铜钱“;“西域魔教行事诡秘,' 蚀心掌 ' 中者七日必发,需用天山雪莲解毒“。这些故事让周藏岳对外面的世界多了几分认知,也多了几分向往。
周藏岳则日日为她换药,以灵气调理身体,看着她背后狰狞的伤口从血肉模糊到结痂收疤,再到褪成浅浅印记。他会采来清甜的野果,用草叶包好放在她常坐的石头上;还在山洞搭起简易灶台,煮一锅带着灵气的肉汤,添上灵菇野笋,香气飘出半里地。两人情同姐弟,一个眼神便知心意,练拳时他稍一皱眉,她便放慢讲解;他炼丹晚了,她总会留着松明火把。
“今天宗门大会怎么样?“ 上官静媛用脚尖轻轻蹭了蹭他手背,指尖的草编蚂蚱在阳光下转动,触须微微颤动。
周藏岳刚要开口,就被她打断:“不要在意你的五灵根,笑你的都是蠢货。“ 上官静媛轻哼一声,眼神温暖,“修行凭毅力机缘,不是灵根。你炼丹、练拳都是真本事,那些靠灵根自傲的,根基虚浮难成大器。“ 她伸手拂去他肩头草屑,指尖微凉让他心头一颤。
她目光飘向洞外夕阳,声音轻如涟漪:“我明天... 可能要走了。“
周藏岳动作猛地僵住,灵气险些失控。他抬头见她望着洞壁 “三人洞“ 刻痕出神,那是他们刚认识时一起刻下的字迹。“伤都好了?“ 他强作平静,指尖灵气却乱了节奏。
“好了九成,后遗症回去养着就行。“ 上官静媛转头笑弯眉眼,“临走前送你个礼物。“ 不等他反应,她轻轻吻上他的唇。触感稍纵即逝,带着草药香与清甜,像初春花瓣落唇,留着微凉余韵。
周藏岳脸颊爆红,心跳如擂鼓,脑子里一片空白。上官静媛捏捏他发烫的脸:“这是姐姐的初吻,愿你往后被人疼惜,再不受白眼。“ 玩笑声里藏着不舍,眼底星光渐暗。
深夜离洞时,上官静媛已熟睡,嘴角含着笑意。篝火将熄,他添了干柴,火光柔化她的轮廓。在她身侧放下三个玉瓶与地图:百草净化丹解毒,龟息保命丸应急,九草驻颜露养颜;地图标注着去八卦宗的路线、灵草生长地与歇脚处,角落画着笑脸写着 “一路顺风“。
走出很远回头望,洞口火光如孤星闪烁。周藏岳冲入山林,月光下狂舞太极五行拳,“野马分鬃““ 白鹤亮翅 “ 招招凌厉,汗水落地被灵气蒸干。他将不舍迷茫泄在拳中,直到力竭倒地。
躺在草地仰望星空,繁星如碎钻,银河如练。山风呜咽,他忽然彻悟:凡人聚散不由己,唯有修仙方能掌命运、护想护之人。若足够强大,是否能留住珍视的人?是否不必再受白眼?这些念头在心底生根。
“嚼嚼咽了。“ 他起身拍去草屑,月光映出坚定轮廓。他朝丹房走去,脚步沉稳。修行之路还长,而他已做好准备,迎接未来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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