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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任江州通判陆几道,原名魏几道,云都城宁安县人,本是永安九年的进士。被人陷害卷入科举舞弊案,实则是对方想要买你的进士名额而不得,故挟私报复,却逼得你家破人亡,几乎将性命丢在狱中。后来有一人救你出囹圄,奈何你得罪的那些人权势太大,为避其锋芒,她为你更改身份与户籍,举荐你入户部做小吏。”

    “你也不负所望,入户部第二年便在一桩大案中立下大功,随后正式被授予官身,外放出京。永安十四年,任楚南县令,三年期满,调入州府,又三年,升为江州通判。”

    “啪。”酒杯被打翻在地。

    江州通判陆几道扶桌立起,隔着屏风,震惊无比地看着对面那面容隐藏在帷帽下的白衣女子。

    “你……你是谁?既然主动约我,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墨红袖缓步绕过织锦屏风,从衣袂飘然的洛水神女身后来到圆桌之前,素手轻抬,缓缓摘掉了白纱帷帽。

    那张不过十五六岁的年轻面庞清晰地呈现在视野中后,陆几道顿时大失所望。

    他的神情皆被墨红袖收入眼中,她不动声色,将帷帽立于身前,微微颔首:“民女墨红袖,见过陆大人。”

    陆几道想起那日匆匆见过一面的少女:“原来是你。”

    黄万两要将黄楼过户给她的事情,下属前几日已经呈报上来,需要官府盖戳的文书如今还和几十桩案件的状纸档案一起堆放在他的书案上。

    “你今晚约我到这里来,是为了黄楼过户一事?”他坐回位置上,也示意墨红袖落座,“你与黄家父子达成了什么协议,才让他们主动将酒楼过户到你的名下?”

    “他们希望能与我私下和解。”墨红袖道,“黄楼,是他们答应给我的赔偿。”

    “你引我过来,便是为了这件事?”陆几道道,“想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批了他们的过户手续?”

    “今日过来是为了两件事,一件为我自己,另一件则是为了大人。”

    陆几道这才留意到,她手里还提了一个包袱。

    只见墨红袖将帷帽置于自己腿上,把包袱放到桌上解开,推向陆几道。

    里面叠放着两沓东西,五六本账簿,并高高一摞信件。陆几道将其拿到面前仔细查看,不多时便再次变了容色。

    “这些东西,你从何处得来?”

    “这对陆大人而言并不重要。”墨红袖却道,“我将这些拿给大人,也并非是要再给已故黄县令添一项贿赂上官的罪责。而是想告诉大人,从这些账本与往来信件可以看出,整个江州过半官员都接受过黄县令的贿赂。这些人都是黄县令替自己拉拢过来的荫庇,而他们的上头还有各自的荫庇。云都生变之后,陆大人的处境本就尴尬,眼下当韬光养晦,切莫在此关节之上再给自己招惹祸端。”

    陆几道的注意力落到了“云都生变”四字之上。

    他再次问出刚才那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你知晓我的过往,能写出我在病榻之上所书之句,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有可能知道这些的,除了那人之外便只有她的几名心腹。然而君王一怒,流血千里,陆氏全族被诛,身为她的心腹,又如何能够逃脱?

    且眼前这女子长在乡野,云都千里之遥,她到底是如何知道的这些陈年旧事?

    还有,她说话的感觉,太像那人了。陆几道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几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也是这般年纪。犹如神女临世,在他已经万念俱灰之时将他救出,让他重获新生。

    “我的名字,方才不是已经告诉过陆大人了吗?”

    陆几道盯着墨红袖看了片刻,又将视线收回,垂眸沉思。最后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将黄县令的案件,止于云江县。”墨红袖道,“至于他的死,乃是仇家买凶所为。凶手是来自宁国的江湖人士,早已逃回宁国,买凶之人也已经举家搬至宁国。尽早将此案了结,陆大人才能尽早回到你原本的位子上,以免耽搁太久,夜长梦多。”

    “那这些……”

    “送与大人。”墨红袖说完,起身将帷帽重新戴上,“希望有朝一日能发挥作用,为大人助力一二。”

    她正要走,却听被陆几道唤住:“姑娘等等。”

    只见他从腰间取下所佩之玉,递向墨红袖:“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此物赠与姑娘。若来日有用到陆某之处,姑娘命人携此物来江州府寻我即可。”

    ……

    “姐姐,我有时候在想,要是我是个男儿身就好了。那样就能和祖辈们一样上阵拼杀,保家卫国,以军功延续我陆氏荣耀。这样的话和你比起来,我也不会差太多。”

    除夕夜,醉酒的少女伏在她膝上,明艳的桃花眼时而睁开时而闭合,断断续续地倾诉着心声:“可惜我生在将门之家,却空有一身武艺。我大梁为何不能学北宁,让女子也有披甲上阵的机会?你看那白家军的主帅白琼,不仅以女子之身统率三军,还向他们的皇帝上疏让军队招收女兵。若非那是敌国,我也要投身到她麾下效命。”

    “姐姐,姐姐……”

    ……

    “婉宁。”

    “啪。”书本砸落在地。

    墨红袖盯着房中的景象看了许久,才彻底从睡梦中抽离出来。

    不知是不是见了陆几道的缘故,她已经接连几天梦到前世。那些熟悉的画面,鲜活的面孔,让她每次醒来都如庄周梦蝶,一时间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小鹤哥哥,再高一些,再高一些行不行?”

    “小鹤哥哥我也要!”

    墨红袖掀帘走出,午后忽然开始飘雪,如今地上已铺了薄薄一层。白鹤正站在院中将红玉高高举起,去够那驻足在桃枝上的雪花。底下的红豆举着双手兴奋喊他,催着他抱完姐姐之后来抱自己。

    少年笑声爽朗,笑容干净,那么鲜活,那么年轻。像天边初升的朝阳,春日解冻的溪流,雨后新发的嫩芽,草尖悬挂的朝露。一举一动,都能够让人感受到勃勃生机。

    是啊,他才十七八岁,是用“年轻”这个词来形容他都显得厚重的年纪。

    跟他比起,墨红袖觉得自己太“老”了。“青春”二字离她太远了,她甚至忘了自己最后拥有它是什么时候。

    “你在看什么?”白鹤将红玉放到地上,直起身看她。

    忽然间,墨红袖心念微动:“我在想,要不要让红玉红豆跟着你练武。”

    白鹤闻言正欲说话,门外忽然传来焦急的喊声:“红袖,红袖在家吗?”

    是白张氏的声音。

    “舅母,我在家。”

    白鹤先一步跑过去将门打开,白张氏惨白着一张脸朝着院中的墨红袖冲过来:“红袖,清风出事了,你快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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