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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家老宅的浴室门虚掩着,温热的水汽丝丝缕缕逸散出来。沈书瑜心里记挂着事。
一会儿要见奶奶,带来的野生菌家里佣人没见过,得赶在奶奶起床前用高压锅把鸡汤和菌炖上。
她来得少,佣人临时出去给她买换洗衣物,等了半晌没回来,只好先套上贺淮旭留在浴室的旧衬衫,打算去卧室找件能穿的。
衬衫宽大空荡,下摆刚遮住腿根,走动间布料摩擦着皮肤。
她正弯腰打开衣柜门,半个身子探进去翻找。
贺淮旭掐着时间觉得她应该洗完了,他素来厌恶自己身上沾染的尘土泥泞,径直走向卧室想尽快清理。
推开门的刹那,他脚步猛地顿住。
衣柜前,沈书瑜正弯着腰,窈窕的身影占据了衣帽间大半视野。
那件属于他的旧衬衫只草草系了两颗纽扣,因着她俯身的动作,领口微微下垂,露出一段光滑细腻的脊背线条,更深处的起伏曲线在布料遮掩下若隐若现。
贺淮旭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沈书瑜察觉到身后的视线,猛地直起身回头,看见是贺淮旭,脸颊瞬间绯红,不知是被热气熏染还是别的缘故,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慌乱。
因着他的重度洁癖,两人即便同房都是关灯行事,结束后各自清洗,从无多余触碰,更从未在白天如此刻这般。
若是从前,她肯定高兴地飞起。
可如今,她后退两步,“你来了,我换完衣服马上走。”
“嗯。”
贺淮旭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了些。
他的目光在她滴水的发梢和光洁的腿上扫过,最终落在她因为慌乱而微微敞开的领口,眸色深了深。
他本该让她出去。
他有洁癖,洗澡是私密事,过去七年都是如此。
可今天他没有,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上前一步。
昂贵西装的面料擦过她裸露的、带着湿热蒸汽的手臂。
他伸出手。
沈书瑜以为他要推开自己。
但那手却越过她,取下他的干毛巾,盖在她湿发上。
“擦干。”
他语气冷硬,“挡路。”动作却带着笨拙的轻柔。
然后头也不回走向浴室,耳朵尖红得滴血。
她砍鸡,都煮上野生菌鸡汤,贺淮旭还没洗好澡出来。
沈书瑜心下有些奇怪。
他平日洗澡向来速战速决,从没这么慢过?
未及深想,佣人匆匆过来,“沈小姐,大奶奶醒了,正找您呢。”
“好,”她连忙叮嘱,“麻烦帮我看下火,别烧干了汤。”
交代完便急着往楼上赶。
想着大奶奶房里应当没外人,她直接推门而入。
却见老人正精神抖擞地跟着手机里的广场舞APP扭动腰肢。
不是说病入膏肓?不是说卧床不起?
沈书瑜眼底刚掠过一丝疑虑,大奶奶已迅速捂住胸口瘫坐床边,气若游丝道,
“小书瑜来了啊…奶奶刚打过止疼针,每天就这会儿能清醒着动一动…其他时候都疼得下不了床…”
听到这番解释,沈书瑜立刻打消了疑虑。
贺家养着顶尖医疗团队,每年砸重金搞科研临床,能靠一针药剂暂时压制剧痛也不稀奇。
她甚至生出几分愧疚。
老人家病中孤寂,自己不来多陪伴,反倒怀疑起对方。
实在不该。
想到这她立即走上前扶住大奶奶回到床上躺下。
大奶奶看了眼卧室门方向有些意外,“淮旭呢?不是答应一起来的吗?”
沈书瑜有些不好意思,“在洗澡。”
“洗澡?大早上洗澡?哎,懒得管他,一辈子口是心非,尽做些让人看不透的事。”
大奶奶叹气,忽然又想到什么眼睛亮了亮,“书瑜,今年你们能结婚吗?”
沈书瑜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连呼吸都停滞了。
这沉默却被老人误读成羞涩,她笑着拍她的手背,“太好了!奶奶就怕耽误你...这七年,等得太久了。”
七年。
这两个字像淬毒的针扎进沈书瑜心口。
当年校园里不是没人提醒过她,“贺淮旭的白月光才嫁给他弟弟三天他就来追你,这样的男人敢要吗?”
可十九岁的沈书瑜怎么会懂?
她只看见贺氏继承人光环下,那个为她蹲下系鞋带的贵公子。
以为他突破门第之见选择自己,便是真心。
甚至毕业典礼那天的告白场景,至今回想起来都带着玫瑰色的滤镜。
他捧着学士帽向她走来,身后是漫天飞舞的彩带,他说,“沈书瑜,跟我走吧。”
如今再努力回想,那个传说中的"深情眼神"早已模糊不清。
就像被泪水泡发的字迹,只剩一团晕开的墨痕。
而真正刻进她骨血里的,是七年来无数个被抛下的瞬间。
“奶奶,今天身体怎么样?”
贺淮旭低沉的嗓音将沈书瑜从回忆中惊醒。
她抬眸望去。
男人一米八八的挺拔身形裹在剪裁得体的西装里,衬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愈发矜贵。
只是内搭的衬衫是旧款?还沾了水?
大奶奶见到孙子顿时眉开眼笑,紧紧攥着沈书瑜的手激动道,“正和书瑜说你们的婚事呢!”
贺淮旭脚步猛地顿住,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看向沈书瑜,喉结滚动了几下,迟迟才艰涩开口,
“奶奶...”
“奶奶,”沈书瑜突然打断他,唇角扬起勉强的弧度,“我摘了新鲜野生菌炖汤,现在应该好了,我去给您端上来。”
她不敢看贺淮旭的眼睛,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沈书瑜的脊背重重抵在冰凉的门板上,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贺淮旭那片刻的迟疑,那眼底的挣扎,全都为了陈雅。
她早知道他娶她根本是镜花水月,是一纸口头支票。
她却还像个傻子似的坐在那里,等着别人亲手宣判死刑,自找难堪。
若不是顾及奶奶的病体,她早就该离开了。
贺淮旭娶不娶她,她其实早就不在乎了。
可双脚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直到门内传来清晰的对话声。
“奶奶,我暂时不能娶书瑜。”
“为什么?”
“因为陈雅。”
三个字像淬毒的冰针,精准扎进心口最嫩的那处。
不见血,却疼得刺骨钻心。
沈书瑜啊沈书瑜?
明明早该知道的结果,还在期待什么?期待七年的付出能换来施舍?期待他会在奶奶病榻前演戏?
可他连演都不愿演了。
为了陈雅,他宁愿当着病重奶奶的面,撕碎所有体面。
这次她是真的该走了。
没有等到贺淮旭再说下去,她转身走进走廊尽头的光里。
七年痴妄,终于在这一刻烧成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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