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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兜里的手机震得厉害，顾让从桌底钻出来，膝盖结结实实磕在铁架床腿上。他倒吸一口凉气，眼眶瞬间红了 —— 不是想哭，是真疼，跟被锥子扎了似的。他顾不上揉膝盖，指尖在发烫的屏幕上乱划，校园论坛的热帖标题刺得人眼疼：《状元开学典礼怒怼校长，嘴强社恐实锤了》。点进去，自己的照片被 P 成红屁股猴子，脑门上用花体字写着 “当代嘴强王者，社恐界的泥石流”。顾让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指尖的汗把钢化膜洇出个圆斑，像块化了的奶糖。
评论区刷得飞快。
“这帅哥哪个系的？求课表！”
“他是不是暗恋校长孙女？不然怼那么狠？”
“脸红的样子有点可爱，想捏一把。”
最扎眼的是条高亮回复，带个 “火” 表情：“有他微信吗？想看看社恐发火什么样，在线等。”
顾让喉咙发紧，像吞了口沙子。他不过说了实话，怎么就成了别人的乐子？就像小时候作文里写 “爸爸总喝酒”，被老师当范文念，全班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异样的同情，比被嘲笑还难受。
楼道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混着女生的笑闹，从走廊那头挪过来。“肯定在宿舍！刚才有人看见他跑回来了！”“找到他请喝奶茶赔罪啊！”
顾让手忙脚乱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没看正反就套，领口卡在脖子上，勒得喘不过气，像被人从后面拽着衣领。他胡乱扯两把，拉链刮到下巴，留了道红印。顾让拉开宿舍门往走廊尽头冲，塑料拖鞋在瓷砖上 “啪嗒啪嗒” 响，沿路好几间宿舍探出头来看。
“在那儿呢！” 有人喊了一声，脚步声突然加快，像潮水涌过来。
顾让心跳得要撞碎肋骨，拐进走廊尽头的男厕所，反手 “哐当” 锁上门，后背抵着冰凉的木门喘气。厕所里一股消毒水混着烟味，呛得他咳嗽两声。最里面的隔间有人冲马桶，哗啦啦的水声里夹着哼歌，难听得像杀猪。
等人趿着拖鞋吹着口哨走了，顾让踮脚溜进那个隔间，反手扣上插销，“咔哒” 一声在安静里格外清楚。他背靠着隔间门板滑坐在地上，冰凉的瓷砖透过薄校服渗进来，激得打了个哆嗦，脑子却清醒点了。
隔间门板上积着灰，角落长了圈青黑霉斑，像幅抽象画。顾让盯着霉斑发呆，手机还在裤兜里震，掏出来想关机，屏幕刚亮，视网膜上突然跳出橙黄色的字：【焦虑值超标，触发支线任务：用吐槽劝退门外围观者，奖励 “隐身弹幕” 功能】。
他皱着眉揉眼睛，以为眼花了。再睁眼，霉斑还是那团霉斑，手机屏幕上的评论已经刷到 “姐妹们冲啊，在男厕所门口等他出来！”
“让让出来嘛，我们不笑你了！” 门外传来女生的起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兴奋。有人开始敲厕所门，“咚咚咚”，力道不大，却震得隔间顶上的灰簌簌往下掉，落在顾让的头发和肩膀上。
他往隔间角落缩了缩，后背贴在冰凉的瓷砖墙上，能摸到每块瓷砖的接缝。冰凉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稍微冷静点。这些人哪是真心道歉请喝奶茶？不过是想看他再出洋相，就像小时候被老师点名背《岳阳楼记》，他在讲台前结结巴巴，全班都低着头偷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顾让深吸一口气，对着门板和地面的缝隙喊：“你们堵在这里像追星，其实是想看我再出丑吧？有这时间不如背单词 —— 期末挂科的又不是我。”
门外的笑声戛然而止。顾让能想象她们的表情，大概是你看我我看你，像被戳破心事的小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过了会儿，传来有人拽同伴袖子的声音，“算了吧，怪没意思的”，接着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像退潮。
他松了口气，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后脑勺抵着冰凉的瓷砖墙，舒服得想叹气。紧绷的神经一放松，膝盖磕到的地方又开始疼，他伸手揉了揉，摸到块鼓起的包。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飘出一行半透明的字，浅灰色的，像电脑屏幕上没调清楚的水印：【终于清静了】。
顾让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天花板上只有生锈的铁管和结得像棉花糖的蜘蛛网。他以为是幻觉，眨了眨眼，那行字还在，甚至随着他抬头晃了晃，像贴在玻璃上的贴纸。视网膜上又跳出橙黄色的字：【隐身弹幕功能激活，可将心理活动可视化】。
他试探着在心里想：“这玩意儿能关掉吗？怪吓人的。”
话音刚落，头顶又冒出一行字，比刚才的小了点：【目前关不掉呢～】，末尾加了个波浪线，透着点欠揍。
顾让嘴角抽了抽，刚想在心里吐槽 “什么破功能”，隔间门突然被敲响，“笃笃笃”，力道很轻，像羽毛在啄。他条件反射喊：“有人！”
门外沉默两秒，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憋不住的笑意：“星耀资本的合同，考虑一下？”
是苏迟迟。
顾让愣住了，能想象她此刻的样子 —— 大概斜靠在隔间门上，摄像机扛在肩膀上，镜头对着门板，嘴角翘着，眼里闪着好奇的光。早上在**台上，她睫毛上沾着笑出来的泪珠，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像撒了把碎星星。
“我不签。” 他对着门板说，声音比刚才小了点，膝盖的疼让他没那么多力气喊。
“你都没看合同内容，怎么知道不签？” 苏迟迟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有点闷，像裹了层棉花，“我们可以谈条件，你不想露脸就全程戴口罩，不想说话就打字，我保证不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
顾让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他清醒点。他知道星耀资本，市里的公交车身广告、地铁站灯箱，到处都是他们的 LOGO，蓝底白字，挺扎眼。苏迟迟能拿出这家公司的合同，来头肯定不小，说不定是哪个高管的女儿来体验生活。
可他不需要这些。当初填志愿选这所大学，就是看中图书馆学专业，毕业能去图书馆或档案馆工作，不用跟太多人打交道，安安静静的挺好。
【这女的怎么阴魂不散】—— 头顶的隐身弹幕自己冒出来，比刚才的字深点，透着不耐烦。
顾让吓了一跳，赶紧在心里默念 “删掉删掉快删掉”，可那行字像用马克笔写在墙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淡去，留下点模糊的印子。他突然有点慌，这要是以后想点坏话都被人看见，也太可怕了，跟光着屁股逛街似的。
“我对直播没兴趣。” 他提高了点声音，想让门外的人赶紧走，膝盖的疼和心里的慌搅在一起，让他有点烦躁。
“可你早上吐槽的时候，明明很开心啊。” 苏迟迟的声音里带着点认真，不像开玩笑，“你说校长讲话像说明书的时候，眼睛亮得很，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顾让愣住了。他早上明明很紧张，心脏都快跳出来，手心全是汗，哪里开心了？可仔细想想，说出那些话的瞬间，好像确实有股气从胸口喷出来，堵了十几年的东西像被捅破的气球，“噗” 地一下就松了。
隔间门板上的霉斑在光线下晃了晃，青黑的纹路扭曲着，像在嘲笑他嘴硬。顾让突然想起爷爷书房里的老座钟，上了弦就停不下来，滴答滴答地走，直到发条松了才肯歇。他现在大概就是那座钟，被早上那番话打开了发条，想停都停不下来。
“我再想想。” 他对着门板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自己都快听不见。
门外传来苏迟迟的轻笑声，像风铃被风吹动：“好啊，我在教学楼门口的奶茶店等你，给你点了杯珍珠奶茶，少糖加冰，我猜你喜欢这个口味。”
脚步声渐渐远了，嗒嗒嗒的，像小雨点落在地上。顾让坐在冰冷的瓷砖上，膝盖还在疼，头顶的隐身弹幕又冒出来，比刚才的清楚点：【她怎么知道我喜欢少糖加冰】。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突然没忍住，“嗤” 地笑了一声。原来被人猜中心事，也不是那么讨厌。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是条新短信，陌生号码发来的，只有个地址和时间，像某种神秘邀约。顾让捏着手机，突然觉得这厕所隔间也没那么小，至少能装下他这点乱七八糟的心思。
阳光从厕所高窗斜进来，在地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里面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慢慢跳舞。顾让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膝盖的疼让他动作有点慢。拉开隔间门的时候，头顶的隐身弹幕又飘出来，这次是加粗的：【先去喝奶茶，合同的事再说】。
他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的拖鞋声在响，啪嗒，啪嗒，像在跟自己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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