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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东宫雪厚三丈,寒风刮得温长瑛脸颊生疼。
她跪在书房前,羽睫沾雪,以往明媚的眸中晦暗,死寂成空。
幼弟去边关才三个月,就被诬了一身罪。
通敌卖国、转移军备、弃城私逃……
桩桩件件都有如山的实证。
温长瑛不信。
可昨夜谢庚鹤连下三道谕旨,直接就给弟弟定了罪。
要金吾卫出动,拿人归案。
她从晨起得知消息,就来找谢庚鹤了。
可跪了七个时辰,也没见到他一面。
“娘娘!”
贴身丫鬟喜鹊急匆匆跑过来。
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她撑伞,一边说着打听到的消息。
“今个儿一早,太子就陪程女官去佛堂抄经了,人不在东宫……”
不等她把话说完,温长瑛挡开了半合的伞,径直起身。
膝间酸痛,却抵不上锥心的那根刺。
自温家良将全部阵亡后,太后就愈发看她不顺眼。
程瑜便是她刻意扎在东宫的一根针。
成婚七年,温长瑛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谢庚鹤了。
明知是太后有意赐下,却依旧纵着程瑜在他们夫妻两人之间横插一脚。
她娇蛮无礼不懂打理,程瑜便张弛有度,是京中贵女典范;
她刻薄尖酸,程瑜便嘴甜伶俐,哄得阖宫上下称赞;
她与谢庚鹤动手,程瑜便备好药酒和太医……
人人都说,太子妃位,应该是程瑜的。
可谁又还记得,当初是谢庚鹤扛下五十庭杖,稚气未脱便与百官僵持,偏要把她这个将门遗孤娶作正妻。
是他一手把她养娇,事无巨细,妥帖照顾。
那些权衡与理账,也是他一手揽过去,任她赋闲悠乐。
恐怕,谢庚鹤自己都忘了当初答应过她什么。
如今,也不重要了。
温长瑛咳嗽了两声,任由喜鹊将她身上的披风拢紧。
“去佛堂。”
大雪簌簌,将她跪过的痕迹掩埋。
唯有温长瑛自己知道,她与谢庚鹤该有了断了。
……
太后礼佛,特意在宫中建了佛堂。
温长瑛入主东宫后,很少过来。
因为她总觉得两侧的佛像,使人压抑。
才到门口,就被太子随侍毕贵拦下。
“娘娘,殿下今日礼佛,任何人都不见。”
温长瑛缓缓抬起眼眸,望向刺眼的佛堂匾额,讥笑一声。
她抬手,就抽了御前侍卫的剑。
利刃直指毕贵,寒锋尖锐。
“让谢庚鹤滚出来!”
毕贵吓得脸色煞白,却咬着牙挡在身前。
“娘娘,您还是回去吧,太子礼佛结束就会去见您的。”
温长瑛没说话,反手用剑柄击退毕贵。
她大步朝前,踹开了紧闭的大门。
里头深处,程瑜正弯身慌乱收着什么东西。
而谢庚鹤衣襟微乱,正拢着整理。
男人浓眉凤眼,深邃的鼻梁下,薄唇轻掀,一如往日般温润。
“这么大雪天,你也不怕冻着,有什么话让喜鹊来传就是。”
“阿瑛,回去冻得手脚冰凉,可莫要让孤捂热。”
温长瑛闭了闭眼睛,忽视掉那刺目的画面。
她手一扬,就把剑直射向前。
‘锵’地一声,扎在程瑜膝前抄好的佛经上。
程瑜面色惊了一瞬。
“太子妃娘娘,那是给太后的祈福经文,你……”
温长瑛不理她,直接问:“阿野是无辜的,你凭什么连证据都不核查,就直接给他定罪?”
谢庚鹤微微蹙眉,随后又舒展开来。
“是否无辜,是否该定罪,这都是朝堂的事。”
“阿瑛,你不必为这种小事烦扰。”
他直起身,上前要去牵温长瑛的手。
果然如他预想的那般,冰凉通红。
“啪!”
温长瑛挣开,扬手就在储君脸上落了一掌。
长甲划过,留下血痕。
“殿下——”
程瑜和毕贵齐齐惊呼。
但谢庚鹤只是抬手噤声,温和笑着:“我知道今日回去晚了,让阿瑛等急了。”
“你手都冻僵了。等回去捂热了,给你打,嗯?”
尾音上扬,他已习惯温长瑛的阴晴不定。
反正这种小事,在夫妻一事上,也只是情趣。
温长瑛眼睛干涩,问:“谢庚鹤,我所在意的事,在你眼里都只是不起眼的闲谈琐碎。那我这个人是不是也只是闲来哄哄,忙了便搁置冷落的存在!”
谢庚鹤去搓热她的手,“怎么会?”
“阿瑛,你今日又听了什么小话?”
他总是这样。
认为温长瑛是听了闲话,敏感多疑闹脾气。
其实再问下去,也没意义。
温长瑛了解谢庚鹤。
他会给百官一个妥帖的答卷。
从不在乎是否伤到了枕边人的心情。
温长瑛掐着掌心的肉,抬手拔簪,直接刺进谢庚鹤的肩头。
鲜血汩汩,染红了里衣。
“谢庚鹤,写休书吧。”
“这东宫太子妃的位子,谁惦记,就给谁吧。”
谢庚鹤噙着的温和笑意顷刻消弭。
他反攥着温长瑛握簪的手,眸中一点点寒凉下去。
“阿瑛,玩闹有度,有些话不是能随便说的。”
温长瑛直直对上他的眼睛,“你不写,我写。”
“但到时候东宫太子的脸面还有没有,就不是我要考虑的事了。”
她挣开谢庚鹤的桎梏。
大概是怕伤到,他松了手。
温长瑛径直走到那堆佛经旁,冷嘲一笑,拿过纸笔。
还未落墨,手腕就再度被谢庚鹤抓住。
他眸中隐隐带了不耐:“你究竟在闹什么?”
“方才是染脏了衣服,孤并未同程女官有什么私情,你应当明白,孤心里只有你。”
“阿瑛,你……”
温长瑛吃紧力气去挣,墨点飞溅,险些甩到眼睛里。
手上不能挣脱,她还有脚。
砰!
温长瑛踢翻了烛台,佛经尽毁,灯油也落在纱帐上,瞬间即燃。
“佛经!太子殿下……”
程瑜惊了一瞬,连忙跑出去打水。
谢庚鹤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打横抱起温长瑛,连人带出了佛堂。
雪簌簌还在落。
温长瑛用力去捶谢庚鹤被簪子刺伤的肩头,“我自己有腿,会走!”
“谢庚鹤!”
见男人的手不松,温长瑛又拔高了声音。
她眼睛一狠,乱动着就要跳下去。
谢庚鹤身长九尺,从这种高度摔下去,势必要断腿。
他放缓了桎梏。
任由温长瑛安全落地。
谢庚鹤眉心发疼,“你毁了太后的佛经,她势必要找你麻烦。”
“阿瑛,先回去休息,孤来解决。”
“你平复下情绪,等晚点我们再说?”
温长瑛抬脚的步子顿了顿,语气凉薄。
“我只等休书。”
“谢庚鹤,你知道的,若我执意要走,东宫是困不住的。”
谢庚鹤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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