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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徐县以北三十里,丛林积雪,一个隐蔽的山坳内。唳!
伴随着一道嘹亮尖锐的啸音破空,一只雄峻的黑鹰盘旋上方,震动羽翅,急掠而下。
山坳内迅速窜出一道灰影,步伐迅捷的在积了层雪,湿滑泥泞的山道上奔腾,倏忽之间到了一块断崖上,打了个呼哨。
那黑鹰又是一声唳叫,扑腾腾飞了过来。
灰影是个体格雄壮,方面阔口的中年人,发丝杂乱,双鬓略显斑白,似乎很久没有打理过了。
其神态疲倦,一双眼睛中布满血丝。
此人名为郭啸川,乃是郭家除郭振,郭威二人之外的第三号人物。
他本是郭家旁支子弟,因才能出众,得到了郭振二人提拔,跃升高位,对两人自是忠诚无比。
此时充血的双目中就带着憎恨之色,摸了摸落到肩膀上的雄鹰的羽毛,自鹰爪上取下一个竹筒,‘啪嚓’一声捏开,掌心多了一团纸笺。
郭啸川又从怀中摸出一只‘吱吱’叫唤的肥硕山鼠,投喂给了黑鹰,随即纵身掠向了山坳。
此处山坳长了一大片黑松林,往内穿行百丈,一条条藤蔓交织覆盖下,露出一个宽敞的山洞。
洞中烛火摇曳,隐藏着数十人,一个个或是默不作声的啃着冷硬肉条,或是擦拭着兵刃,各个气息彪悍,一身的煞气。
这群人正是郭家,花家的残众。
郭家以郭啸川为首,花家则归属于花守正带领。
花守正是族长花守人的堂弟。
花守正面容清俊,与堂兄花守人一般喜好风雅,如今也是长发披散,衣衫血污,手中紧握着一口短刃,看向了入洞的郭啸川:“那贼子是什么反应?”
他语声沙哑,包含着浓稠化不开的怨毒。
他口中的‘贼子’当然就是覆灭了两族的洪元。
其余人也是停下动作,一双双通红的目光望向郭啸川,想从对方口中听到那‘贼人’被气得暴跳如雷,从而获得报复的快感。
郭啸川默不作声,摇了摇头,那纸笺已经看过了,这时候就递给了花守正。
花守正迫不及待的看完,一把攥住纸条,手背青筋暴徒,嘶声道:“好!好!那狗贼果然是瞧不起咱们,只派了个青灵子领队,那就先断他这一臂,让他也心痛一下……”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郭、花这样延绵一两百年的大族,势力更是盘根错节,极难铲除。
即便走到了覆灭的边沿,依旧在府城保有耳目,能随时为他们通风报信。
那边青灵子刚领命出城,这边就是飞鹰传书,很快获知了消息。
甚至对青灵子这位刚投靠洪元不久之人,他们都打探到了底细。
囊括了原金汤营和漕帮势力组成的镇海盟,洪元以下,以陶公望,钱善之等人为首。
除此之外,尚有文武两大干臣。
‘文’指的是兼任了监察堂主,又是幕僚团首席的谢砚生。
‘武’则是无定剑派青灵子。
“谢砚生那条背主之犬,卖了我花家,他倒是位置越爬越高了,可惜这次来的不是他,不然我定要将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花守正冷笑连连。
洞中其余花家人也是恨意滔天。
花家和江陵谢氏有些姻亲关系,而那谢砚生据说是谢家一个没落旁支子弟,投靠到了花家麾下,逐渐被花守人器重,结果……
对于谢砚生,花家人仇恨之深,不在洪元之下。
“没能将姓洪的狗贼引出来,不能亲手杀他报仇,我实难消心头大恨。”郭啸川闷哼开口。
他们自是清楚自身斤两,知晓绝非洪元对手,所以不敢在府城作乱,只敢在清徐、阳泉敲边鼓。
但既然敢出手,也不是没有底牌。
“他们人呢?”
郭啸川低声道。
“只现身了一次,其中一人问了些话,便消失不见了。”花守正语声低沉,既有忌惮,亦是充满了期待。
说话之间,更是目光于洞中悄然环顾,仿佛口中的‘他们’就隐藏在那昏暗烛火中,摇曳的阴影之内。
“罢了,便宜那狗贼了!他的人头就留给‘他们’去取吧,咱们这次就把青灵子这等走狗全部留下。”郭啸川声音冰冷。
花守正默默点了点头,又是叹息:“可惜玄冰宗那边,我那侄女还在潜修之中,派去的人手都被挡下了,不然……”
两天后。
清徐县城,一座靠近县衙的宅邸之内。
青灵子嗅着浓郁的血腥味,面无表情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具尸体,除了一名是镇海盟派驻的属官。
其余死者则是府中随从与护卫。
青灵子查验着那位属官的伤口,舌头已被割了,显然是防止其喊叫,周身骨骼碎裂,最后才是喉咙一道致命伤。
对手能轻易杀死这名属官,却将其折磨了许久才下死手。
“李师兄!”又一名属官脸色发白,跪在地上,神情哀伤。
“张典史,节哀顺变!”青灵子看了他一眼,随口安慰了一句。
这张典史抹了抹眼睛,眼眶通红,恨声道:“请大人一定要抓住那群余孽,为我死去的师兄弟们报仇。”
这死去的李姓属官和张典史俱是出自杨家武馆。
青灵子微一点头,便见一名镇海盟斥候匆匆而入,禀告道:“大人,我们的人抓住了几个活口。”
青灵子精神一振,大步而出。
到了黄昏时分,历经了一个多时辰的审问,才撬开了口,问出了郭、花两家余孽藏匿地点。
张典史大喜过望:“大人,属下这就去安排人手。”
青灵子挥了挥手,眉头轻蹙,隐隐有些不安,张典史催促道:“大人,迟则生变,那些余孽见同伴未回,若是转移地点,再想寻得就更是大海捞针了。”
“好,立即动身!不过张典史,你就不用召集人手了。”青灵子下定了决心。
张典史能招来的都是些衙役,捕快,面对身手矫健的武夫根本没多大用处,反而易打草惊蛇。
青灵子麾下虽不过二十人,却尽是好手。
循着活口吐露方位,一行人摸黑出城,等入得一座山头时,树木茂密,愈发黯淡。
好在林中积雪,一众又尽是练武之人,尚能依稀辨认方位,又押着两个活口指认,很快到了那片黑松林中。
众人愈发小心翼翼,步履轻捷,不片刻,隐约瞧见前方有一山洞,些微火光透露出来。
张典史神色一喜,压低声音道:“太好了,这群余孽仍在,大人,下令进攻吧。”
青灵子紧皱眉头,默不作声,只是死死盯着洞中透露的黯淡火光,低声道:“不对劲……”
夜色之中,寒风穿林呜呜作响,松涛簌簌而动。
青灵子蓦地背心一寒,想也不想,长剑急速出鞘,反手撩出。
异变陡生!
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模糊黑影,如同鬼魅般自一株巨大的松树上滑落,无声无息,直取青灵子后心。
下一刻!
伴随着一声金铁交鸣,激烈的火花炸开,青灵子反撩长剑撞上了偷袭者袖中隐藏的寒刃。
跳跃的火花,也映出偷袭之人的脸面,赫然便是那花守正。
花守正手臂一颤,一股强大的力道涌来,将他震得跌退一步,脸上浮现出一抹愕然。
他敢下手,自是对青灵子底细探了个清楚,知晓对方乃是‘收发自如’层次。
可面对他的无声偷袭,对方不但迅速反应过来,反撩的一剑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时机拿捏之精准,更是超出他的意料。
尤其是长剑颤动之间,一股虚虚渺渺,飘忽不定的力道涌动,让他都有些难以招架。
青灵子也有些后怕,若非他这几日受到洪元指点,劲力变化大有长进,这一击决难避开。
这刀剑互击的轰响,震彻林间,青灵子身边一众武人纷纷脸色一变,掣出兵刃。
花守正眼见袭杀无功,狂吼一声,足下劲力爆发,身形暴退!
青灵子待要追击,耳中一声尖锐啸音传出,一抹利矢穿破气流,直射他面门。
青灵子扬手一剑,将射来的羽箭劈得爆碎,脸色一沉。
因就在这时,四下里雪地翻腾,一簇簇雪花扬起,一条条身影从雪中窜出,手持劲弩,刀光闪烁。
周遭松树之上亦是簌簌声响。
旋即,郭啸川那满是杀意的声音落下。
“动手!”
话音一落,瞬息间林中‘嗖嗖’破风声大作,从四面八方传来驽矢,利箭穿空的声响。
早在箭矢射出之前,青灵子已是旋身扫腿,地面大片大片的雪花夹杂着泥土枝叶翻卷而起,好似化成了一堵墙。
唰!
其手中长剑舞成了光幕,迅如疾风,但听得‘噼里啪啦’爆响声不绝于耳,一只只箭矢被长剑一绞,立时破碎开来。
青灵子将自身护得密不透风的同时,也没忘记自己两个徒弟和其余手下,剑光分化连闪,挡下一支支射来的箭矢。
饶是如此,依旧接连响起闷哼声,有着三名手下被箭矢射中。
即便这些人都穿了皮甲,武功不俗,可敢向洪元复仇的郭、花两家残党,也都是精锐彪悍,家族大仇激愤下,弩手,弓箭手都是又准又狠。
十丈开外,郭啸川手持长弓,第一箭就是他射出的,花守正手握短刃,立在他身边。
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惊异。
“此人武功比料想中强出不少,只怕距离劲力入微也不远了,其余走狗都可不管,决不能放他活着离开……”
花守正冷哼一声,一轮箭雨虽然停下,可弓箭手,弩手却一眨眼准备好了第二轮。
花守正一摆手,‘嘭嘭’声响,一道道身影从松树上跃下,‘沙沙’声响中,缓缓向着青灵子等人逼近。
青灵子等人借着雪地映衬,瞧见人影绰绰,模糊难辨,连四周的树木都好似一道道鬼影,也不知究竟埋伏了多少人。
张典史和一众武人面上已浮现出惊慌,青灵子尚能维持镇定,可也是心头一沉。
知晓一场恶战难免。
花守正等人并未逼得太近,到得四五丈时,忽然停下,花守正高声道:“青灵子,花某念你一身武功不俗,不想就这么杀了你,给你一个机会弃暗投明!”
“放下剑,投降吧!”
说是这般说,花守正实则是动摇青灵子意志,即便对方真放下剑,他也照杀不误。
现在花家就这点残余,可不是以往的大族,哪有资格收拢青灵子这等高手?
放在身边,他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
青灵子并不回答,反而看向身边一众人,喝道:“到我身边来,结好阵形,杀出去!”
“冥顽不宁!杀!”
郭啸川,花守正两人齐声大喝,紧跟着箭矢如飞蝗,自黑暗之中攒射而出,再次落向了青灵子等人。
于此同时,更有‘刺啦’声响,几颗挂着火花的陶罐破空飞来。
“瓷雷!”青灵子眼皮狂跳,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正要跃身而起,以长剑将陶罐荡开。
呼呼!
蓦地狂风吹拂,身边好似有着一道飓风飚起,耳中嗡嗡鸣动,下一刻,地面剧震,雪花翻卷如龙,朝天扬起。
一众武人直接被掀飞出去,唯有青灵子勉强站定。
那些陶罐于半空中被弹飞出去,紧跟着四下里轰隆声响,一道道焰火窜起,夹杂着痛苦的嘶吼声。
青灵子眼睛瞪大,就瞧见一道修长人影,不知何时来至了中央,迎着四面激射而来的箭矢,一只手掌缓缓朝空中伸出。
一支支射来的箭矢,无论是正面又或身后,到了那人身周尺许范围内,就好似陷入了粘稠的气流之中,顷刻失去了动力,或是坠落于地,或是受到牵引般落向那人掌心。
那人影随手一挥,落向掌心的箭矢‘咻咻’破空,以更快的速度反射而回,同时响起的是一道道短促的惨叫。
“盟主!”青灵子叫了一声,已然认出了来者身份。
正是洪元。
四周火焰未散,映照出那人明暗不定的面目,花守正,郭啸川目眦欲裂:“怎么会?姓洪的……”
‘狗贼’二字尚未出口,洪元身形一闪,骤然掠过四五丈距离,花守正二人只觉眼前一花,对方已趋至身前,神情淡淡的瞧着二人。
“很奇怪我会出现在这?”
“理论上我的确不该来,似你等这种地老鼠也没资格让我出手……”洪元叹了口气,也似有些烦恼。
“但若是不来,给你们一波一波送人头,让你们练级涨经验……虽然不觉得你等有什么主角光环,但也实在是太蠢了。”
花守正,郭啸川听不懂洪元话语的意思,可也听出了其中讥削,花守正怒吼一声:“杀了你!”
长袖一振,手中短刃毒蛇般扎向洪元心口。
另一边郭啸川也是弃了弓,长刀挥劈,脸色狰狞到了极点,将满腔仇恨化作动力,一刀斩向洪元头颅。
其势头像是面前有一堵铜墙铁壁,他也要一并劈开。
洪元身形不动,只在短刀刺来时,忽的屈指一弹,“啵”的一声脆响,落到刀体上时却宛如雷霆巨力贯穿,立时炸成漫天碎片,四下攒射。
嗤嗤嗤!
金铁碎片犹如长了眼睛一般,其中一道寒光闪动,便洞穿了郭啸川的喉咙,带得他身形扬起,倒跌出去,掌中长刀跌落雪地,只睁着一双老大的双目,‘嗬嗬’喘着余气。
紧跟着,周围的黑暗中亦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划破夜空。
花守正呆愣愣看着自己手掌中只剩了短柄的刀,‘噗’的戳到了洪元的心窝,后者歪了歪头,静静瞧着他:“有没有大仇得报的感觉?”
那些碎片绕开了花守正,没有一道落到他身上,可他现在却只觉得浑身冰寒,身躯战栗不止,呵呵大笑,眼中一颗颗泪水滚动。
“我既已绕过了你们性命,何必自寻死路?活着不好么?”
洪元道。
花守正似哭似笑:“姓洪的,你以为你赢了吗?我们不过是先走一步,你也活不长了,活不长了……呵呵!等到了地下,我们两家再与你算账。”
“你们这些豪族啊。”
洪元叹道:“往日作恶的时候,也不见信什么地下地狱之类,偏到这种时候,还念叨这种废话作甚?”
“还有,你的底气指的是他们么?”
嗖!
他一步踏出,身形模糊,如同瞬移般掠过数丈,骤然出现在一棵大松树下,手掌轻轻一按。
松树皮好似被无数刀刃切割,寸寸脱落,内里忽的现出一道矮小人影,宛似个肉球般蜷缩在树体内。
其脸上没什么表情,双目却是大睁,一只手上握着个黑色铁匣,动弹不得。
丝丝缕缕的可怖劲力窜入他体内,将他蓄积的劲力击溃的同时,也在他四肢百骸炸开。
也就在洪元出手的同时,一缕奇异的波动萦绕他身周散开,随即脚下雪地破开,一条条荆棘藤蔓急速蔓延而上,缠绕住了他的双腿,如巨蟒大蛇一般绞动起来。
“五行术法么?”
洪元低语一声,看向了上方,黑暗之中,冷风劲袭,有肉眼不可见的细微粉尘弥漫开来。
在他身后更有一道寒芒亮起,宛似幽暗天幕中星光一闪即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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