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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的祠堂,暗鬼祟祟。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祠堂,又慢慢的有了动静。
那些幽鬼被收进了养鬼罐里,却还仍然不时的发出一些声音来,像是无法控制自己,总是在那里发出怪叫,或笑,或哭,或是一些像是指甲刮养鬼罐的声音。
笑有尖笑、狞笑、疯笑、阴笑。
哭有悲哭、痛哭、低泣的哭、揪心的哭。
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让师哲只是多站了一会儿,听着便有一种难受的感觉,这种难受不是痛苦,而是能够被这些声音勾起心中情绪,让人心躁。
尤其师哲现在突然听到黄灿儿,居然想要制住别人的阴神炼成阴魔。
他不由气恼道:“让你小心别人,不是让你去害人。”
“你连血肉都已经不再食了,又何必去自毁根性,做这种阴损之事呢?”
师哲突然的大声和严厉,让黄灿儿愣住了,原本眼中闪烁的疑惑、紧张、不解,到最后又变成了愤怒。
“他们做的,何苦我做不得?”黄灿儿同样严肃的争辩道:“他们做,便没有毁什么根性,为何我做便会毁根性?我们生于山野之间,本性便是如此的。”
“你也只是一个尸怪,遇上斩妖除魔的人,他们杀你也不会问根性在不在,你再怎么做,人也不会把你当人!”
黄灿儿平日里话倒不是这么多,今日却一股脑的说出来。
师哲是知道她的心思其实很多,只是想得多,说得少而已,也是极有主意的一个。
今日被黄灿儿一番抢白,他看着对方满脸的黄色鼠毛,小耳,小鼻、小嘴,以及那一双蕴含满满妖异的双眼。
耳中听着那些从养鬼罐子里传来的鬼语,却在这一刻成了背景音,吵闹不堪,声声入心,像在揪着心间的各种思绪往外面抽。
像极了许多看不见的熊孩子,在身边不停的撩拨。
“闭嘴!”师哲突然厉喝一声。
他这一声厉喝之后,闭上眼睛,
其中一分神念落入丹田灵海,化为幽静明月,一分神意落入心窍里,化为腾腾燃烧的火焰。
日月对照,又瞬间观想出阴阳图案。
阴阳转动,他的心陡然之间便静了下来,那转动的阴阳图,仿佛能够将一切的杂念都吞噬,却又让他的本我之念,于漩涡之中安定下来。
他再一次的睁开眼睛,心中那一股生出来的无名之火,已经被镇压了下去,身上自有一股气势涌生。
“我知你心有无名之火,但你先不必急怒,我们相邻亦有多年,我可曾有害过你什么?”师哲问道。
师哲冷静下来说的话,让黄灿儿心中那一股突如其来的妖性缓下来,她没有说话,师哲却是继续说道:“你为妖,我为怪,我不吃血食,一开始是吃不下,后面更是知道吃血食有碍于修行。”
“血食于脏腑之中,可化生精气,这种精气虽然来得容易,却最为下乘,只会让自身的元气驳杂,使法力不纯,所以我不食血食。”
“自认识你之后,也未见你再吃血食,我不知你是有意亦或无意,但想来都是有一分运道,和几分自性在的。”
“常言道,食气者神明而寿,我们自食天地之灵气,修我们自身便可,何必去夺他人之神魂肉身来壮自己修行。”
“这种不是补我们修行,而是坏我们的根基。”
黄灿儿坐在那里没有动,没有说话,只是眨着那一双幽幽的妖异眼眸。
师哲继续说道:“你修的是阴神法,当知阴神的重要,当然,若是有人来害我们,我们也不必心慈手软,但我们没有必要主动去害别人,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黄灿儿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如果,他们来了之后,要害我怎么办?”
“那就制住他们的阴神,炼制成阴魔。”师哲说道。
“那好。”黄灿儿笑了,说道:“下一次阴灵府听法时,如果他们再问我,我就邀请他们来我这里。”
“好,到时我会请玉娘娘一起来。”师哲说到这里,却是指了指她身后的那些养鬼罐,说道:“不过,你养的这些幽鬼已经成了气候,小心被幽鬼反噬。”
黄灿儿听到这里,却是又沉默了,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突然说道:“最近我修行时,总是能够听到这些幽鬼的声音,让人心烦。”
师哲听到这里,顿时在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驱神御鬼这一门法术虽然很好,却也有着弊端的。
这门法,若不想每一次都是寻找一些未知之神,或者山间小鬼来驱御,便需要自己豢养鬼神,而豢养鬼神,便又难免会被鬼神所影响。
“你可曾在阴灵府之中问过?”师哲问道。
“府主讲法无有定数,一会儿讲这,一会讲那,也不容他人询问,有时候甚至一言不发,只独坐,到了时间便离去。”黄灿儿说道。
师哲无意去探寻那个阴灵府主,究竟是何许人也,他思索回忆着驱神御鬼这一门法术。
这门法术,之前他也是看过的,只是觉得这一门法术很复杂,所以便没去修持,不由的想着要重新看看,或许里面会有一些答案。
他想要回墓府之中拿法术书看,黄灿儿却是说那本‘驱神御鬼’的法术书,就在她自己这里。
于是师哲也就拿着那书,来到外面屋檐下,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开始看那‘驱神御鬼’。
天边慢慢的翻起了白云,白云又生光,有光芒刺破云隙,落在大地上,驱散这上顿渡的迷雾。
那些人已经起来了,并且开始准备食物,有些人则是在干活。
师哲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不由的感慨,人类只要是活着,醒来第一件事就得是寻找食物,第二件事就得想好自己今天要干的活。
一日不得作,一日不得食。
那些人也发现了师哲,但不敢靠近。
这妖魔之地,有一个长的像人的,也只会是妖人。
不过,邵钧自然是认得师哲的,他来到师哲的身边行了礼,说道:“邵钧代诸位同乡谢过将军。”
师哲猜到他可能是知道自己建议黄灿儿,将这些人买下来的事,他并不在意,只将手摆了摆,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倒是为难你了,突然来了这么多的人,没有食物,又马上是冬天了。”
邵钧感慨道:“将军之举手之劳,却是我等的活命之恩。”
“至于过冬之事,虽然艰难,但大致也能够熬过去,在下虽然不通食气之法,家中亦无修行之人,但能在大康城之中立足,却是得赖于家学乃是安人理事之学。”
这让师哲有些意外,不由的抬头打量着对方,问道:“何谓安人理事?”
“不过让人心安,以及处理各种杂事而已。”邵钧谦虚的说道。
师哲听闻,却道:“哦,这能够让人心安,可不是小本事,即使是修行人,也有心神不宁不安的时候,修行之人间,若有诸事纷杂,被杂事缠身亦不得身闲,身不闲,心便不安,你这可不能以‘而已’两字形容。”
“修行之事在下不懂,而让普通人心安,不过是让人有得食,有着盼头便可,而处理的杂事,亦不过是先分何事重要,何事紧迫,分个轻重缓急。”邵钧认真的说道。
师哲感叹道:“这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邵钧便退了下去,有其他的人来问邵钧,这个长得很像是人的人是谁。
邵钧则是指着对面的山上,说道:“死而复生之人。”
众人思索之后,心中震荡。
师哲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心中只将自己的想法坚守。
以前的自己不能做到,因为要为五斗米而折腰,要为将来考虑,难免有很多事不能做不能说。
而现在,吃空气就能饱,饮风食露,没人交朋友,自己躺地底都能够睡满个年月,不惧孤独寂寞,所以人便能够自由一些。
他依然在看那本《驱神御鬼》,翻来复去的看。
他发现其中有一段话说:“制御鬼神者,若一朝不得法,便要受鬼神所噬。”
可见这一门法术,修习起来还是有很大危险的。
他也很清楚,这一门法术,可以将鬼神不断的祭养壮大,但是随着鬼神的强大,就可能挣脱御者的控制,当挣脱了控制之后,便会第一时间反噬。
这上面写着,鬼神成长本就极快,很容易挣脱御者控制,而这里面除了用养鬼罐豢养,和一些简单的御制手法,并没有其他更高明的御制手法。
师哲觉得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那些幽鬼恐怕就要脱离黄灿儿的御制了。
确切的来说,现在就已经有了这种迹象了,因为它们在养鬼罐里面,已经不安份了,尽管被黄灿儿呵斥了,也只会安生一阵子,更主要的是黄灿儿修行之时,已经会被这些鬼神影响心绪了。
他觉得想要一直御制鬼神,不让他们反噬,那么就需要有更高明的御制方法。
不过,当他翻看到最后一页时,又看到最后面一句话:“鬼神众生,众生鬼神,人人皆为鬼,人人皆为神,人身之中有鬼念,亦有神念。”
看到这里,师哲突然觉得这些话,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驱神御鬼,御制鬼神,如果是代指自己心中之鬼神,那是否御制鬼神,便是御制本我身中之念?
想到这里,他心中恍然,这驱神御鬼,可能不仅是一门法术,而且还是一门修行法。
于是,他立即起身,来到祠堂之中,看着仍然坐在案桌上,有点愁眉苦脸的黄灿儿,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她。
她听了之后,也是眼中一亮,但是很快便又问道:“可这话说来容易,听来亦容易,但又该如何做呢?”
师哲听了之后,也是感叹一声,说道:“或许,应该克欲守心……”
他想到这里,又想到了和尚、道士的戒律,想到儒家的各种道德约束,这些或许是一种克欲守心的方式,就像拿出一根尺子摆好,然后以笔去画,自然可以得出一条直线来。
可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人尚且难以做到,那么多的和尚、道士不守戒律,那么多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却做出恶事来,人尚且不能做到,何况是妖?
师哲叹息一声,说道:“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更高明的制御手法,来控制这些鬼神。”
“倒是有一种方式。”黄灿儿说道。
“什么方式?”师哲问道。
“炼制百鬼夜行图!”黄灿儿说道:“百鬼夜行图能够将百鬼御纳其中,使其不得脱,并且不让其干扰御制之人的心绪。”
“这个百鬼夜行图难炼吗?”师哲问道。
“我已经找到了主材。”黄灿儿说道。
“什么?”师哲疑惑,她虽然经常到处神游,但是肉身可没有离开过这里,去哪里找到了主材?
因为找到了主材,便相当于炼器成功一半了。
“就是那面尸将军送的聚阴幡啊。”黄灿儿高兴的说道:“我欲以聚阴幡的幡面,做为百鬼夜行图的图面。”
“如此,再寻一些相应的阴尸头发,在其上绣成鬼身,再寻一些……”
黄灿儿一口气说了十余种材料,都是他未曾听过的,不过从黄灿儿如此熟悉的说出口,并且连需要多少份量,在哪些地方可以寻到,都很快的说出来,可见她其实早就在考虑炼制百鬼夜行图了。
“你需要的这些材料,我会帮你留意的。”
师哲说道:“不过,在未炼制成那个百鬼夜行图之前,你更是要克制自身。”
黄灿儿没有说话,师哲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左右看了看,出了祠堂的门。
于晨光里,师哲纵身而起,脚下凭空生风,托着他直上天空,那些人看到他的身姿,一个个面露羡慕之色,当场便有人问道:“邵先生,我等可有机会学得修行之法?”
邵钧也同样看着在晨光里踩着风,而飞上对面大山的师哲,说道:“机会,或许有吧。但是能不能修成,却是要看造化了。”
“与妖怪学,会不会也修成妖怪?”有人问道。
“会吗?”
“会吧。”
“不知道。”
众人七嘴八舌的在那里议论着,邵钧则是看着那对面的大山发呆。
来这里数年之久,他原本白净的脸上,已经长起了胡须,可是那原本显得狰狞恐怖的尸怪,却越来越白净,越来越像人,若是没有人说,恐怕就要把他当人了。
而他却是感觉自己在日渐老去。
岁月,何其无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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