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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几人哭哭啼啼说不清楚。“操练的甚家把式?多使唤的甚么趁手家伙?”武松豹眼圆睁,精光如电,直射向地上三个。
“什么都有,棒子居多!”三人被武松这一喝,魂儿又飞了一半,几乎是哭喊出来,边说边比划武器,异口同声,“碗口粗的硬木棒子!打得俺们骨头都碎了!”
后面几个伤势轻的,还挣扎着站起来比划,月娘赶紧让几个家丁递过棒子来。
又有几个说了一些文青式样。
“这等棒子手法..和文青..”武松望向西门大官人。
西门大官人眉头一挑:“有何说法?”
“嗐!大官人!”武松叉手唱了个肥喏,一双虎目却似两道冷电,嘴角噙着冷笑道:“按这说法比划,手里捏的哨棒,根根是咬筋的硬木,耍弄起来,进如毒蛇吐信,退似野狗缩肛,端的是操练熟了的老把式,怕不是清河县团练里的油子们!!”
“要说再看那腕子上,青黢黢刺花,甚么龙蛇鬼怪、刀斧骷髅,百无禁忌,十停里倒有九停半,是吃过牢饭、滚过杀威棒的贼配军!如今团练里的不都是这种,当年我武二也在里头呆过十天半个月的,里头南腔北调,蛮声鸟气,多的是一些天南地北的没毛大虫、破落户捣子,大官人可要留意!”
“这可不是寻常劫道的勾当!怕是有人借了你家这方宝地,唱了一出‘官匪合流’的好戏!清河县的团练老爷们,几时也做起这等没本钱的买卖,还勾搭上了哪些泼皮油子?”
西门大官人闻言,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下水来。清河县团练!这帮平日里见到自己点头哈腰、称兄道弟的丘八!还有那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的泼皮!竟敢把主意打到他西门大官人的头上?
这不仅仅是劫财,分明是打他西门庆的脸,刨他西门家的根基!他眼皮子底下,竟养出了这等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拿他西门府当肥羊宰了!
大官人在来回踱了两步,转念一想,心下却又狐疑起来:这清河县是甚么去处?自家在此经营多年,根深蒂固,便是那张团练,平日里也没少在一处吃酒耍乐,见了爷,哪回不是打躬作揖、小心奉承?
再者说了,这团练营里一干人等,每年有不少的粮饷,大半还不是指着自己西门府上贴补?养着这群吃闲饭的油子,他们有几斤几两,肚里有几根花花肠子,自己岂有不知的底细?还能有这骑马纵横的本事?
哼!是骡子是马,明日亲去走一遭,自然分晓。
主意已定,西门大官人便扬声唤道:“都退下!吧”待众人喏喏退出,独留下心腹大管家来保,吩咐道:“今日这几个虽武无大勇,但倘若对方人群里真有操练有素的团练,倒也怪不得他们。明日你去账上支十两雪花纹银,与他们分了,好生养息伤处。仔细打点,休教外人聒噪。”
来保忙躬身应了:“小的理会得,老爷放心。”
众人散去,一应事体分派停当,吴月娘便轻移莲步,跟着西门庆进了内房。
八百两银子啊!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这么多!潘金莲与香菱都见出了这等大事,大官人神色凝重,月娘也敛容静气,心知必有要事相商,便乖觉地守在房门口,低眉垂首,屏息凝神。
内房里。
月娘近前,柔柔地替大官人解带宽衣,伺候他净面盥手。甫一靠近,一股子暖馥馥的脂粉香,混着股若有似无、自己都觉得脸上发臊的体气,便幽幽地钻入月娘鼻中。那香气儿,甜腻里裹着点熟透的果子似的媚,又夹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浪味儿。
她心头微微一颤,再念及今日府里这般大的阵仗,调拨人手、搬运摆设去布置那王招宣府,桩桩件件都是自己亲手安排,哪能不知自家男人方才从何处应酬归来?这一身沾染的熟媚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味道的骚臊气息,必然是那位三品诰命林太太身上带出来的无疑了。
月娘面上依旧温婉,只将那件沾了香的袍子轻轻迭好,放在一旁。她眼波柔柔地转向门口,声音不高却清晰:
“金莲,香菱。老爷今日劳心劳力,又在外面应酬了一身尘气,你们快去厨下,吩咐烧一桶滚热的兰汤来,让老爷好好泡一泡,解解乏,也清爽清爽。”
她语气平和,只在那“外面应酬”与“清爽清爽”上略略一顿,似是无意,又似含着不易察觉的深意。
香菱与金莲领命,不多时便指挥小厮抬进一桶热气氤氲的兰汤。月娘试了试水温,亲自服侍西门庆浸入水中。那温热的水汽蒸腾上来,总算驱散了些许他身上沾染的那股子恼人的气息。
月娘挽起衣袖,露出一段雪白藕臂,坐在桶边矮凳上,伸出纤纤十指,力道适中地为西门庆揉捏着肩颈。
她的指法比金莲、香菱更为沉稳有力,显然是常年操持家务练就的本事。西门庆原本因白日烦扰而紧绷的铁青脸色,在这温汤与恰到好处的揉捏下,渐渐松弛下来,眉宇间的郁气也化开了几分。
见丈夫神色稍霁,月娘心中掂量再三,方以温软平和的语调缓缓开口:“官人,如今府里顶顶要紧的一桩事,妾身思来想去,还是得跟官人提一提。”她手下动作未停,声音却放得更轻更柔,仿佛怕惊散了水汽,“家中……那银库里的银子,眼见着浅了。”
大官人闭着眼,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示意她说下去。
月娘声音顿了顿,声音更加平稳,谨慎说道:“官人为了王招宣府那头的布置,前前后后从公中账上支取了一千五百多两银子。这段时日,各处花销流水似的出去,进项却比往年少了些。新置办的几处农田,还有绸缎铺子,都还在投银子的阶段,未曾见着回头钱。”
月娘顿了顿,指尖分明觉出丈夫肩头筋肉又硬实绷紧了几分,她手下力道放得愈发绵软熨帖,声音却依旧清晰,“眼下,除去各处店面日常流水周转的活钱儿,咱们府里真正能动用的大额现银,满打满算……怕是不足一千两压箱底的了。”
月娘停下手,微微侧了首,温婉的目光落在西门大官人脸上,细细觑着他神色变化。见他虽未睁眼,眉头却已重新锁成了疙瘩。她略一沉吟,舌尖儿在嘴里打个转儿,又续道:
“再过几日,便是入冬的大节气了。按着咱们府里的老规矩,是要热热闹闹大办几日的。妾身暗地里掂量着,眼门前的光景……是否……略略收束些手脚?也好让那银子喘口气儿,缓上一缓。”
她这些话说得极是婉转,带着商量的口吻,全无半分指责之意,只将选择权轻轻递到了大官人手中。
大官人泡在温热兰汤中,听着月娘温言细语地剖析家计,眉头虽未舒展,但紧绷的肩背在月娘沉稳的揉捏下到底松泛了些。他闭着眼,从喉咙深处叹出一口气:““唉……倒是有些棘手,有道是:金山银山垒得再高,也怕那针尖大的窟窿漏了底。”
水汽氤氲中,大官人依旧闭着眼摇了摇头:“府里这入冬的大办,断不能停。”他微微侧头,又说道:“你瞧府中这些下人,平日里你管教得再严,看起来规规矩矩,但说到根子里,心里无不是瞧着咱们西门府这棵大树枝繁叶茂,富贵荣华,在西门府上做下人,在清河县说出去都荣耀,脸上贴金。”
“这入冬节气,便是咱们府上的一杆大旗!若今年露了怯,稍有缩手缩脚之态,哪怕只省下一根灯草钱,你信不信?不出三日,满清河县保管嚼烂了舌头根子——‘好个西门大官人,好个西门大宅,连过冬的场面都撑不起喽!’”
他冷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桶沿:“这等风声,若是传到县里那些官绅老爷、富户豪商的耳朵里……嘿,他们最是势利眼。只消觉得咱们西门府气运稍颓,明日爷我说话的分量,在那些人面前,立时就得打个折扣!这清河县地面上,没了这‘势’字撑着,许多事可就寸步难行了。”
月娘听得心头一紧,手下按摩的力道更添了几分细致,柔声道:“官人思虑的是,是妾身短视了。只是……”她略作迟疑,还是将最忧心的事说了出来:“那绸缎铺原本进货的银子被劫了,眼看就要进一批新货,这压货的银子……可如何筹措?”
她抬眼,目光温润而坚定地看着大官人:“依我看,不如妾身箱底还有些压箱货的首饰、几件还算得用的金玉器具,悄悄拿去典当行或相熟的铺子变卖一番,凑上千把两银子应应急,料想还是能的。”
西门庆闻言一愣,哈哈一笑,笑声在氤氲的水汽中回荡。他伸手拍了拍月娘正为他揉肩的手背:“放心,爷还没落魄到要动你嫁妆箱底、卖老婆本的地步!”
他眼中精光一闪:“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若真如你老爷我的算计,运气好点儿,明日说不得就有些‘回馈’能解燃眉之急。”
他故意在“回馈”二字上顿了一顿,意味深长:“退一步,就算明日指望落空,爷也自有计较。把绸缎铺里那些压着的存货,甭管新货旧货,统统放出去!价钱比市面略低些也无妨,只图一个字——快!薄利多销,聚沙成塔。只要手脚麻利,短时间里拽一笔能救急的现银攥在手里还是可以的。”
月娘听了西门庆关于绸缎铺的打算,非但未觉宽心,那两弯柳叶眉反而锁得更深,她手下按摩的力道不自觉地放缓,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忧虑:
“官人,绸缎终归不是柴米油盐,是每日离不得的嚼用。清河县各家各户主妇,一年里算计着添置多少尺头,裁几件新衣,心里都有定数。便是咱们折些利,价钱低些,也未必能引得人人争抢……这法子,怕是一时半刻难以见效,远水解不得近渴的干火。”
她忧心那积压的绸缎并非活命之物,销路窄,解不得眼下的局促。
西门庆却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胸有成竹道:“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爷自有妙计,保管叫那些绸缎飞也似的卖出去!”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湿漉漉的手,随意拨弄了一下水面的花瓣,目光却顺着水汽,落在了近在咫尺的月娘身上。
月娘为了方便伺候他按摩,早已脱去了外衫和夹袄,此刻只穿着一件水绿色的软绸抹胸。那抹胸被水汽蒸得半透,紧紧包裹着丰腴。下方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腰肢,虽不如少女纤细,却肌理丰盈,软玉温香,透着成熟妇人特有的雪腻肉感与柔绵。
说起来,月娘虽做了西门府这些年掌家的大娘子,里里外外操持,经手过无数银钱米粮、人情世故,瞧着是副当家主母沉稳持重的模样,实则年纪也不过二十五六岁,正是妇人熟透了、汁水最丰盈饱满的好光景。
脸蛋粉腮凝脂,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尤其是那一双水杏眼,平日里看人时温婉端庄,此刻被水汽一蒸,雾蒙蒙的,眼波流转间便不自觉带出几分熟透果子的甜媚来。
一头乌油油的青丝,松松挽了个家常髻,斜插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几缕鬓发被水汽打湿,黏在雪白的颈窝里,更添几分慵懒风流。
这身段儿养得珠圆玉润,又软又滑,一掐一股水儿似的。连着那滚圆肥实的臀,形成一道勾魂摄魄的、熟透了妇人才有的大曲线。
大官人忽然伸出手指,轻轻刮过月娘圆润的下巴,戏谑道:“绸缎的事自有爷操心。倒是你这几日……似乎清减了些?爷瞧着这身上,怎么不如往日那般绵软丰肥了?”
月娘被他说得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白生生的身子,还伸手抓了抓捏了捏,一脸茫然地嘀咕:“清减了?没……没有啊?妾身觉着还是那般……”
“哈哈哈!”西门庆见她那副懵懂又认真的模样,大笑一声,双臂猛地发力!月娘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惊呼未及出口,整个人便被西门庆拦腰抱起,“噗通”一声跌进了宽大的浴桶里!
温热的水花四溅!月娘猝不及防,整个人湿淋淋地趴在了西门庆赤裸的胸膛上。她羞得满面通红,挣扎着嗔道:“哎呀!官人!你……你这是做什么!哪有这样看人胖瘦的!”
西门庆紧紧箍着她滑腻丰软的腰肢,防止她挣脱爬出去,口中犹自调笑道:“好月娘,这你就不懂了!岂不闻古有曹冲,木船上称象?今有大官人我,澡盆撑娘子。
翌日清晨,王招宣府。
林黛玉于枕上醒来,窗外天光微熹,映着雕花窗棂,透进一片清冷。她素来眠浅,可纵使换了地方,昨夜竟也睡得比在贾府安稳些。正自思忖,她那带来的贴身丫鬟紫鹃已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
黛玉坐起身,由着紫鹃帮她披上外裳,一面轻声问道:“昨夜睡得可好?这府里……,可还习惯么?”
紫鹃一边利落地整理床铺,一边回道:“姑娘放心,好着呢!林太太真是体恤人,府里地方大,丫鬟却不多,竟单独给了我一个小房间,清清爽爽的。夜里也不用值夜听唤,一觉睡到天亮,骨头都松泛了。”她语气里带着几分难得的轻松。
黛玉听了,微微颔首,对着菱花镜理了理鬓边一缕青丝,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了然,声音清泠,如同珠玉落盘,幽幽叹道:“正是这话了。我昨夜虽也有些认床,辗转了几回,却也觉着……少了些眼睛耳朵盯着,心里头,竟像是卸下了一块石头,轻省了好些。”
主仆二人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穿着丫鬟服饰的少女在门帘外站定,恭敬地福了一福:“林姑娘安好。太太那边已备好了早饭,遣奴婢来请姑娘过去用些。”
黛玉应了一声:“知道了,这就过去。”便扶着紫鹃的手,款步出了房门。
到了花厅,只见林太太已端坐在圆桌旁。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早点,热气腾腾。黛玉一眼瞧去,心中微动——竟都是姑苏风味:一碟小巧玲珑的虾籽拌面,汤头清亮;一碟碧油油的香干;还有一笼热气腾腾的蟹粉小笼,旁边配着玫瑰腐乳和一碟切得极细的嫩姜丝。这熟悉的乡味,在陌生的府邸里,平添了几分暖意。
黛玉上前,对着林太太盈盈一礼:“给太太请安,劳太太久候了。”
林太太今日换了身家常的翠色对襟袄子,发髻松松挽着,少了几分昨日待客的端严,多了些慵懒满足的风韵。她笑着抬手虚扶:“好孩子,快别多礼了。起来坐。我这儿清静,规矩也少。只不知你的习惯,是爱在自己房里清清静静用呢,还是愿意陪我一处吃个热闹?横竖这府里如今就咱们娘俩,你只管自在些。”
她语气温和,目光慈爱地看着黛玉。
黛玉依言坐下,闻言心中微暖,才恍然惊觉自家失仪,粉腮上倏地飞起两片红云,似抹了胭脂,带着十足十女儿家的羞臊她拿起银箸,目光在厅内略一扫,轻声问道:“太太慈爱,黛玉感激。只是……怎不见三官哥哥一同用饭?”
一提到儿子,林太太叹了口气:“快别提那个不争气的!他呀,不到日上三竿,哪里寻得见人影?大清早的,看见他,我这心里堵得慌,哪里还吃得下饭?”她顿了顿:“好孩子,咱们吃咱们的,莫坏了兴致。来,尝尝这小笼包,是特意让厨房按南边的法子做的。”
林黛玉见林太太言语恳切,便不再拘束,依言动箸。那熟悉的姑苏风味入口,虾籽的鲜甜、蟹粉的醇厚、香干的清香,丝丝缕缕勾起了深藏的乡愁与对母亲的记忆。不知不觉间,竟比平日里多用了一些。
待放下银箸,才惊觉自己失仪,脸颊微红,带着几分女儿家的羞赧,轻声向林太太告罪道:“太太见谅,今日这家乡的味道,勾起了馋虫,竟……竟比往日多用了几口。平日里,原不是这般贪食的。”
林太太看在眼里,虽说存了亲近拉拢之心,可眼前这姑娘一举一动自带无双风流,弱不胜衣的模样惹人怜爱,那点小小的失仪反倒更显娇憨真挚,这清河上下,京城内外,哪见过这等绝色小人儿!
她是真心欢喜起来,忙不迭地笑道:
“哎哟我的好姑娘!这有什么好告罪的!你正该多吃些才是!看你瘦的,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多吃些,养得胖些才好呢!身子骨要紧,在我这儿,没那些虚礼拘着!”她语气热络,目光里满是长辈的疼惜。
正说着,一个丫鬟轻步进来,垂首禀报:“太太,少爷房里的说……少爷还没起身。”
林太太哼一声:“才在他义父西门大官人那里跪了两日祠堂,回来就故态复萌了?我看他是皮又痒了!不知悔改的东西!去,告诉他,再不起来,立刻捆了还送去他义父那儿跪着!我看他骨头有多硬!”
林黛玉安静地听着,待林太太怒气稍平,才抬起清澈如水的眸子,带着一丝好奇与探究,轻声问道:“太太,三官哥哥……竟是这般惧怕西门大官人么?”
林太太闻言,想到昨晚眼光闪过媚色,她重新拿起茶盏啜了一口:“自然!西门大官人是什么人物?为人极有章法,重感情,赏分明。对三官,他是真心管教,指望他成器。在他义父跟前,他是连大气都不敢喘,规规矩矩的。也只有西门大官人,能镇得住他这身反骨!”
林黛玉静静地听着,声音轻柔却清晰地接道:“太太说的是,西门大官人,确是个深情的人。”
林太太正说得兴起,冷不防听到“深情”二字从黛玉口中说出,不由得一愣,端着茶盏的手都顿住了。
她一时没转过弯来,这“深情”从何说起?但见黛玉神色认真,不似玩笑,林太太是何等机敏圆滑,虽不明就里,却立刻顺着话头接口,笑容也带上了几分暧昧的意味:
“哟!谁说不是呢!按说如今这世道,似西门大官人这般的富贵,谁不是三妻四妾,通房丫头一大堆?可你瞧瞧,咱们这位西门大官人,如今府里可就只有一位正头娘子!”
这话,正正说到了林黛玉心坎里,对西门庆的观感,瞬间又拔高了许多,那份因“深情专一”而生出的好感,变得无比真实。
她微微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太太说的有理……西门大官人,与我父亲,原是一样的人。我父亲……原也有些姬妾的。自我母亲嫁入林家,父亲便将她们都体面地遣散了。此后经年,父亲他……心中眼中,便唯有我母亲一人了。”
她说完又心道:这西门大官人……竟能在这浊世之中,守得一份‘白首一人心’的清净,如此看来,我昨日还是放纵轻狂,原是小觑了他了。
门外便传来一阵轻快却带着恭敬的脚步声。一个小厮垂首立在花厅门口,朗声禀报:“太太,林老爷过府来访。”
众人皆是一怔。林太太反应极快,忙笑道:“快请!快请进来!”不久,只见帘栊一挑,林如海一身家常的雨过天青色直裰,面带温和笑意,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他一眼便瞧见了坐在林太太身侧的女儿。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柔柔地洒在黛玉身上,映着她因方才谈论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她面前那几只明显空了大半的精致碗碟。林如海的目光在那几只空碗上顿了顿,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他先不疾不徐地转向林太太,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下官林如海,见过或林夫人。”
林太太早已起身,笑着虚扶:“林大人快快请起,太见外了。快请坐,正巧玉儿在用早饭呢。”
林如海这才将目光完全落在女儿身上,那份惊喜再也掩饰不住,眉宇间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指着黛玉面前那几只空碗,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欢欣:
“我的儿!这些……竟都是你吃的?”他太清楚女儿平日的饭量了,素来是“猫食儿”一般,几口就饱,今日这景象,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黛玉被父亲当众戳破,尤其是刚在林太太面前认了“贪嘴”,登时她双颊“唰”地红透,艳若涂了上好的胭脂膏子,那颗螓首,低垂得几乎要埋进那微微起伏的胸脯里,声音细弱蚊蝇,带着哭腔似的羞臊:
“……是……父亲…全赖林太太疼惜,备了家乡风味……女儿一时忘形,便……便放纵了些。”那模样,娇怯怯,窘迫难当,真个是我见犹怜。
林如海见状,开怀大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而充满慈爱,是许久未有的轻松与快慰:“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的光彩比外面的日头还亮,“能吃就好!这可比在姑苏家中吃得还多!为父看着,心里不知有多欢喜!”他走到黛玉身边,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头,仿佛女儿多吃几口饭,便是天大的喜事。
随即,林如海转向林太太,深深一揖,语气真挚而感激:“夫人,下官感激不尽!小女体弱,素来饮食不调,今日竟能在贵府多用些,全赖夫人照拂周全、饮食合宜,更兼府上清雅自在,令小女舒心。”
林太太连忙摆手,脸上堆满了热络的笑容,语气更是亲昵得仿佛黛玉已是她自家女儿一般:
“林大人哪里话呀!你我宗亲快别多礼了!您瞧瞧玉儿这孩子,神仙似的人品,又知书达理,我看着就爱得不行!我这府上啊,大是大,可就是太冷清了,连个能说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她说着,亲热地拉过黛玉的手,轻轻拍着,目光恳切地看着林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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