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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曹忠没有把杨蜜喊醒,留了个字条,就此离去。昨天蜜蜜自动,曹忠则是在考虑通告和剧情,已经想通。
先在小镇上寻摸了售卖电热毯的地方,给自己的剧组人员带来温暖。
曹忠这才回到剧组。
认真工作。
曹忠也懒得上网关注网上舆情,如何呢,又能怎?
他全心全意,心无杂念,满心思全是电影。
他要保证的是《南京照相馆》的拍摄工作,高效,节省,还要达到最好的镜头标准,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他开机仪式所言,却的确席卷了整个娱乐圈,好多人因为曹忠的发言,急了。
……
“炮轰我?”
“你算什么东西?”
“一个妄图当导演的表演系小人物,对上我金狮奖导演,真以为有什么优势?”
贾张科看到了曹忠在开机仪式上对于《三峡好人》的解读,看到了他的粗鄙之言。
“臣妾主义,搔首弄姿?”
“轻国内而重国外,重艺术而轻观众?”
“我没说我文学系的师哥!”
你还要说的再明白一点吗?
贾张科感觉喉咙早上起来就被堵住了。
让他异常难受!
他很恼怒。
贾张科脸色难堪,他被一个小辈拿捏了,这让他抹不开面子。
如果曹忠说他不拍家国天下,民族大义,他认同。
但是说他臣妾主义,向着西方叙事靠拢,纯属无稽之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委屈!
“我只是挖掘社会底层现实,为何在这个哗众取宠的小丑面前,倒成了我的过错?
我只是热衷于拍摄大多数人民群众的真实生活状态,拍摄非权力拥有者的生命,为何在你的口中成为了我向着西方低头的铁证?
时代更迭,列车轰隆隆向前发展过程中那些被牺牲的,失语的,迷失方向,落伍的人,不配出现在电影当中?”
贾张科很不理解,“我不懂!”
“那些不懂艺术的人,或许可以用这些话来怼我。
可你是个表演系学生,是一个北电的学生,你为何敢说这些话!你为何能说这些话?你凭什么忤逆艺术!”
贾张科很委屈。
也对此很失望。
他再度联系媒体,想要接受采访。
要批评曹忠为流量不择手段的小丑行径!
《三峡好人》这部电影还没上映,定档在了12月14日,要和《黄金》正面对打。
之前,他就采访时候和张卫平有了龃龉。
互喷了,
这下子,
贾张科也想趁曹忠所言机会好好宣传一下,这波流量,要抓住!
艺术鉴赏力虽然不行,但是曹忠流量还是满的。
要利己!
……
顾长为收到消息的时候,脑瓜子嗡嗡的。
得知曹忠喷了他的电影之后,顾长为一脸懵。
“曹忠,上次喷小津的那个是吧?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有反应?”
“喷我的电影了?喷吧,忙着呢!懒得管!”
“聒噪,别提了,我不关心。”
他没心情。
身旁,江文丽还急着眼呢,“你试试,让张婧初出演《立春》,你试试!”
“当初我能给她一个巴掌,我现在就能给她继续一个巴掌。”
“真当老娘是泥捏的是吧?”
“姓顾的,别给脸不要脸。”
顾长为梗着脖子咬着牙:“我已经定了角色,就得是她演。”
“行,那让我客串。”
江文丽笑着道,“这是我同意的唯一办法。”
顾长为此刻只顾着抓紧解决现实困境,“成交。”
至于什么曹忠,边去吧。
他不管伤亡数字,他只要婧初。
要进出婧初。
……
“这一次,你有些太过分了。”
崔新琴打来了电话,“不要指名道姓!更不要指名道姓北电的导演,不管你的看法多么不同,不要当着媒体说,让外校看北电的笑话。”
“老师,我懂了,我会好好拍电影的,绝对不再喷人。”
“真的懂了?”
“那就好,贾张科是个惯于思考的导演,你的解读,太极端。”崔新琴道,“不要盯着不好的看,要取长补短。”
曹忠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
“其实如果没有《三峡好人》,我对于贾张科导演,或许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尊敬的。”
曹忠肃然道,
“崔老师,一个能扒社会裤子的导演值得敬佩,一个总想扒社会裤子的导演,什么成色,我不想多想。。
最大的问题是,这背后到底是谁在养而已。
关注生活纵然需要,但不能一味强调这社会只有边缘人,在我看来,贾的电影中反映的生活是和在农村和小城镇的人们,我也是这种人。
但仍有大城市的外来人员,蓬勃,向阳,他们距离生活也更接近,是沉默的大多数。
我很讨厌北电的一些风气,似乎作为一个观影人,看了某导演的某某片就是启蒙一般。
当下影视界缺少的,无论是娱乐化还是文艺化抑或边缘化,都不是我们自己的生活,都是极端化的展现。
除非让观影人在影视作品里找到自己的影子,否则本质上这类影视不是意淫就是偷窥。
三峡工程,94年,移民潮逐渐开启,02年,奉节移民潮开启,十个月爆破完成,人早已迁完。
这中间,无数社会调查,新闻事件,纪录片,每个人都有看法。
06年5月20日,大坝正式竣工。
9月初,立马金狮奖。
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在他的电影当中,是什么思想?
《三峡好人》伟大工程背后是残酷伤痕、岌岌可危的底层人民,
他把现代社会,现代化进程过程中一个最大的悖论性的空间呈现。
这个悖论是什么?既是建设者也是破坏者!既是毁灭者也是新生者!既是死亡者也是生命者!
一个巨大壮观的历史书写过程同时也是一个历史的掩埋和抹除的过程。
时代的沙,碾在每个人头顶,都是一座山。
这种艺术效果和人性效果的杀伤力,大家都懂,
可,他的电影我都不用去看,感情色彩一定是又冷漠,又悲观。
仿佛三峡工程损害了移民的利益,毁灭了移民的家园。
这种想法正好迎合和了国际fh势力对三峡工程的诬蔑与偏见,所以获奖也不足为奇。
老师,你也是编剧,你在写剧本的时候,会不会夹带私货,你很清楚。
所以,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崔新琴,愣住了。
曹忠还在说:
“老师,我认为,电影这个行业在西方水之深,是难以想象的。
电影在这里是统治工具的重要组成部分,有着国人根本想不到的严密的控制系统,
从制片到发行、从电影节选片人到电影批评,之间裙带关系及与权力核心的密切程度,超过旧时代的血缘贵族。
这是帝国心脏供养的两只终极看家犬之一,另一只是传媒。
电影是在传媒之前引导舆论的先锋队,是为西方利益搭建的国际道德‘法庭’,
是最浪漫的传教士,是一百年来保证历史观不偏离西方主流意识形态的关键武器,
是随意篡改现实和历史、对他文明进行文化掠夺、思想圈定甚至文明侵吞的第一兵器。
所以,没有故意,也没有不小心,是有人摸清了他们的脉数,投降了。
否则,他为什么敢和《满城尽带黄金甲》同日上映?他不想要票房,不想多赚吗?
为什么要主动挑动舆论?
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某些‘阴谋炮弹’
我们学的都江堰,历史证明了其伟大。
所以,为什么他不去拍一部‘都江堰好人’,因为都会骂他。
而《三峡》不会,因为有人会跟着他冲锋,去拿着变革,艺术,人性摇旗呐喊。”
崔新琴麻了,整个人有点哆嗦,活了大半辈子,第一下被学生搞沉默了。
她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
因为她忽然觉得,太巧合。
三峡工程刚竣工,这边立马一部电影上映,讲述工程带来的哀伤,还获金狮奖了?
崔新琴一激灵,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能细想,不能细想!
她是老人家,跟不上节奏了。
这年轻人,我去,这年轻人!
崔新琴挂断电话。
茫然了。
她明明是去教训曹忠的,怎么回事?
……
中影,韩三品握紧了双拳。
“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敢说。”
被曹忠怼了一句之后,韩三品在反思。
但是反思了一小会儿,韩三品就不开心了,我中影老大,我反思个屁?
不过对于曹忠所言,韩三品倒是略有思索。
三月份,其实《三峡》就过了审,被允许送往威尼斯。
而现在,似乎要好好瞅一瞅了。
韩三品没看过这电影,但是曹忠的话,让他多了些思考。
难不成,真给漏掉了?
……
剧组。
“谢谢曹导,南京真的很冷,这些个电热毯,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曹导辛苦了。”
“为剧组人员服务嘛。不辛苦。”曹忠看着众人,“准备准备,今天要拍摄整部电影当中,最重要的戏份之一。”
调好了灯光,背景。
照相馆内,
“梅姐,徐哥,台词都记好了吗?”
“记好了。”
“不要有压力,你们先去准备情绪,这场戏之前的那两场戏,我们没拍,
你们俩,都是当面见到了‘中日和善’的虚假宣传照片拍摄期间,一个婴儿因为吵闹被摔死在地上的场景,
甚至这个孩子的尸体还被塞到了林玉秀的怀里,和苏柳昌成为一家三口的友善证明。
而在回到照相馆之后,林玉秀受到了巨大冲击。
同时,照相馆内同盟也最终决定好了,要借助换通行证上照片的方法,先把女人送走,老金的老婆和女儿被选中,
而此时的王广海,还以为林玉秀会拿着通行证离开,前来约定产生交流的过程。”
曹忠大概讲述了下剧情,给了两人几分钟的时间调整情绪。
都是专业演员,俩人拿出那两本日记,看了一小会儿,情绪瞬间起来。
曹忠一声令下,场务打板。
王广海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进来,面露哀容,进来搂住了梅亭的腰。
他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路线图。
“按照图走就行。通行证呢,收好了吧?”
“你说哪件好看?”
梅亭看着自己的很多件旗袍,声音平缓,在询问。
“旗袍就不要带了,打完仗都要穿和服的。”
徐正的演技确实很好,语气急促,
“我不要,这是上海最好的红帮裁缝给我裁的。”
梅亭看着旗袍,目光很呆滞。
“这些身外之物,你带了有什么用?我跟你说了这么多,说了多少遍了!”
王广海突然发了疯,把那些旗袍拿起来,全都甩在了地上。
他看着林玉秀,不解。
林玉秀也不挡,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而后,她转过头,坐在了床沿上,再抬起头,她的目光当中已经含着泪,但也不看王广海,只是目视前方。
“王广海,我们有未来吗?”
“我跟你讲好几回,对吧,我立了那么多功,日本人又喜欢听戏……我们以后有机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讲……”
林玉秀还是呆滞的朝前看,她加重了语气,终于看向了王广海的眼睛。
那双眼睛,哀伤,悲痛,
“我们……”
“有未来吗?”
王广海也听懂了,徐正饰演的恰到好处,他沉默了一瞬,略微低了低头。
这一问,他很清楚,问的不是他俩,但是他又不想面对那个真实的问题。
他蹲下,蹲在林玉秀的膝盖前,搪塞,“眼下,世道不好,我想离婚都离不了,等打完仗。”
“仗打完了呢?我们的未来就一定会好吗?”
王广海搬过来凳子,坐下,要坦然的谈,
“林玉秀,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本子人输了怎么办?”
林玉秀看着王广海的眼睛。
王广海支撑起臂膀,嘴角扯开角度笑了一下,
“本子人怎么会输呢?
甲午他们赢了,占了台湾。
庚子年八国联军打进了紫禁城,赔款到现在还没赔完。
六年前他们占了东三省,今年北平,上海都被打掉了,那你就说南京吧,守了这么多天还是掉了,拦得住吗?
拦不住的,
中国人就是一团散沙,不团结的,互相当兵的,连讲话都听不清楚,怎么打?
你让本子人怎么输?”
“万一呢?”林玉秀问。
B摄影机上前,去拍摄两个人的特写镜头。
王广海目光圆瞪,没说话。
特写转到林玉秀的脸上,她字字铿锵,“我是说,万一本子人,真的输了呢?”
王广海坐正了,往后仰,想翘二郎腿,但是又放下了,他看向林玉秀,露出了惨淡的笑。
林玉秀继续,语气很重:“如果本子人输了,那你就是罕见,我就是罕见的老婆。我从小学戏,我唱的是,穆桂英,梁红玉,我,我懂得,如果我变成秦桧的老婆,死的比现在惨吧。”
王广海急了,他站起身来,摔东西,“你不要活在戏里面了行不行啊,你打开门去看一看,你去看一看,人都死没了谁跟本子人打,本子人怎么输?还说我是罕见,谁活到最后谁说了算,谁赢谁说了算。”
梅亭站起身来,掐住王广海的脸,将因为情绪激动而手舞足蹈的王广海揽住。
她声音颤抖,泪水已经噙满了眼眶,
“本子人是畜生”
每个字都在抖,
“就算他们赢了,会把我们当人看吗?我们自己呢?我们算人不?”
王广海把林玉秀的胳膊拿开,怒斥,
“林玉秀,
你疯了!”
他甩开门,离开。
曹忠挥挥手,特写镜头再度对准了梅亭的脸。
林玉秀仰头看天,不让一滴眼泪落下来。
她很绝望,
但是她却较着劲儿,不用手,而是闭紧双眼又睁开,硬生生把要流出来的眼泪,声声还了回去。
她坚定地呆滞着,
又坚定的崩塌着。
没有嚎叫,没有干呕,甚至没有表情。
她没掉眼泪,却在短短拍摄中,肿了双眼。
曹忠受到的触动不小,一时间忘了喊卡。
直到申奥拍了拍他,他才如梦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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