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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绰利落地推开车门,风风火火的她的选择总是有些出人意料。譬如为了报复钱鹏,直接剿灭了鬼市,譬如这次,明知山有虎,偏偏要和关青禾一起去面对凶险。夜风裹挟着硝烟和血腥味灌入。
“车钥匙!”肖绰伸出手,唇角淬着一抹冰凉的弧光,指尖在祝一凡依旧亮着的手机屏幕上轻轻一叩。屏幕上赫然分割成数个监控画面,其中一个正是关青禾公寓楼下的实时影像。
那轻轻一叩,仿佛敲击着命运的琴键。祝一凡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锁上,但动作慢了一拍。
“祝盟主?”肖绰嗤笑一声,指尖精准戳在他手机屏幕上关青禾模糊的身影:“还舍不得关直播?那就守着你的暗黑频道慢慢欣赏吧。至于屏幕上那位被你捧在心尖如今失足坠落的小天使…”她抬眼,眸子里是淬毒的怜悯,如同在看一件破碎的艺术品,“我们该去替她收拢残翼,收敛一地的狼藉了。”
祝一凡眉峰低压,声音干涩:“老肖,你就不能…容口气凉透了再说?”
“呵,”肖绰倏然逼近,整个人几乎趴在他方向盘上,目光如精准的手术刀般剖析着他眼底那丝转瞬即逝、却分明存在的涟漪,“老祝,我发现撕开你这层冷硬的龟壳不难,难的是撬动壳下那点苟延残喘的可怜巴巴的热气。”
她垂眸,解锁自己手机的瞬间,屏幕幽蓝的光在她半边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还有点时间,不如…让我替你揭开那朵纯白睡莲的根!看看八年前,她是怎样在泥淖里扎下第一根带毒的根须。顺便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猎手。”
最后两个字,她咬得极重。
2、
光影碎裂,时光胶片带着刺耳的摩擦声,粗暴地倒退回八年前那个霉味弥漫的午后。
老交警大队档案室。
尘埃在停滞的空气中缓缓沉浮,陈年纸张的腐朽气味与灰尘纠缠,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角落工位上,一盏苟延残喘的白炽灯投下昏晦的光晕,如同被遗忘的坟茔。
性格温和的关青禾端坐其中,指尖落在键盘上,敲击声轻如叹息,仿佛惧怕惊醒躺在卷宗深处那些永不瞑目的亡魂。然而,她低垂的眼睫下,偶尔泄露出的并非惶恐,而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
“青禾!救命稻草啊!孩子放学等不及了!”同事王姐抱着一座泛黄的档案山,不由分说轰然砸落在她桌上,话音未落,人已挟风遁走。
关青禾微张的唇无声翕动,“我也要约会”几个字卡在喉间,最终化作一声温驯的:“好。”目光掠过腕表,屏幕上跳跃的QQ头像刺眼,来自于聂风云的邀约。她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指尖飞快地在另一个加密通讯软件上敲下一行字:目标接近。
随即迅速清空聊天框,面上却浮起恰到好处的懊恼,低低啐了一声“烦人”,却仍将那不属于她的沉重,驯顺地揽了过来。
门被“砰”地撞开,肖绰裹着一阵风闯入,带着夏日暴雨将至的躁动。
“禾禾!生死时速!”她精准地攥住关青禾纤细的手腕,力道不容置疑,“郑云岭那王八蛋又放我鸽子!今晚的相亲战场,你必须顶上去!”
“可是…”关青禾的目光在闪烁的屏幕与档案山间仓皇游移,那仓皇底下却藏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没有可是!”肖绰扬手,“啪”一声脆响,显示屏骤然熄灭,陷入死寂。“你这性格,不懂得拒绝,永远被别人的‘索取’钉死在十字架上。今天,轮到你把自己从无原则的滥好人里还原出来。”她的力量带着毁灭旧秩序的决绝。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肖绰,大学同寝的姐妹,是这森严的湖跺警局里唯一一处暖色的避风港。关青禾眼中那份冷漠瞬间融化,只剩下真实的依赖。
“那些…文件…”
“关你毛事,让它们统统喂狗!”肖绰已将她拖曳至门口,“别人的孩子是掌上明珠,你的未来活该是垫脚泥?去他丫的。”话音未落,走廊转角,关青禾猝不及防撞入一堵温热的胸膛。抬头,正撞进一泓深邃含笑的潭水。
“聂…聂哥。”声音瞬间低若尘埃,脸颊飞起恰到好处的红霞。
聂风云一身便装,白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精悍的小臂线条,手中文件随意卷握成筒。“小师妹,真是…缘分。”笑意温煦,如三月暖阳拂面。
“缘分?聂大队长屈尊降贵莅临我们这小庙档案室制造偶遇,缘分是自动取款机一般的存在?”肖绰眼神锐利如匕,将关青禾护在身后,“不过,抱歉,下班了。私事请预约,公事烦请走流程。”
“私事,特地为小师妹而来。”聂风云笑意不减,目光越过肖绰,锁定关青禾,“我们约好的电影。对吗?”
关青禾脸颊的霞红更深了一层,眼神却如同受惊的小鹿般躲闪。没想到虚拟头像后的男人,竟如此强硬地撕破网络帷幕,直抵她的现实。这份存在感,让她眩晕失重。然而,在聂风云看不见的角度,她的指尖在裤袋里的手机上极轻极快地按动了预设的快捷发送键。
“他上钩了。”
一条信息无声发出,目的地是一个加密的神秘号码,应该是一个服务器的终端。
“我…我…其实也可以不…”她看向肖绰,又看向聂风云,在夹缝中挣扎,演技浑然天成。
“我去!你这叫为难自己!”肖绰恨铁不成钢地翻个白眼,“瞧你这怂样!得,今晚老娘注定单刀赴会。”她凑近关青禾耳畔,气息灼热,“小心点,他看你的眼神,像饿狼盯上了新鲜的血肉,你当心被这聂风云啃得连渣都没有。”
余音尚在耳畔,肖绰已如一阵旋风卷走。
走廊空寂,只剩她与聂风云二人,空气骤然稀薄如高原,关青禾感觉自己有些缺氧。
“工作很累?”聂风云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磨损的帆布包,指尖若有若无擦过她的手背,带着恰到好处的试探,“看你,像被霜打蔫了的花儿。”
“还…还好。”她不习惯这亲昵的施舍,却无力挣脱或者说,无需挣脱,“帮同事…整理点旧卷宗...这本是王姐的活。”她低眉顺眼,仿佛毫无心机。
聂风云低笑出声,那笑声带着钩子,挠在人心最痒处:“你啊,永远学不会竖起藩篱。像一块温润无骨的玉,谁都想捏在掌心把玩。”他俯身凑近,气息温热拂过她的额发,“这样毫无保留的柔软,对这个世界倒是一份礼物,对你自己,恰恰相反,是一种折磨。”
关青禾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身体微颤,仿佛是因被看穿而悸动。这份被看见的颤栗,既陌生又令人心悸。至少,在聂风云看来如此。
影院光影迷离,银幕上演着别人的悲欢,关青禾却如坐针毡。聂风云的手臂不知何时慵懒地搭上她身后的椅背,指尖如同尺蠖,在她薄衫包裹的肩头隐秘爬行。理智尖叫着逃离,身体却似被无形的蛛网缚住,僵硬而微颤。
“你身上…有股特别的香。”聂风云在她耳畔低语,气息灼热,“像…雨后初绽的茉莉。”
关青禾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该说什么?坦白那是超市货架底层最廉价的香水,陪伴她整整五年?最终,喉咙只挤出一声蚊蚋般的:“嗯。”
散场后,聂风云绅士送她回单身公寓。
楼下,夜色温柔如蛊,他却倏然驻足,攥住她的手腕。“青禾,”他神色陡然凝重,眼底温存褪尽,换上一种灼人的紧迫,“有件事…实在难以启齿,但是...”
“什…什么?”她的心猛地一沉。
“我们刑警队最近在查一桩陈年的蹊跷命案,和一起交通事故有些关联,死者身份特殊,需要调阅一些尘封的交管档案。”他眉心紧蹙,为难恰到好处,“隔行如隔山,这权限…就像横亘的天堑。我一直没有申请到,恰好你在交警,能…帮我吗?”
关青禾如坠冰窟,她知道这意味什么。可聂风云的眼神如此恳切,语气如此…令人心碎。
“我...”
“罢了,”聂风云倏然松手,苦笑摇头,“是我逾矩了。不该让你为难。就当我…从未提及。”失落感沉重如铅。
“不!”话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惊骇,“我…帮你。但…请你发誓,绝对保密!”
聂风云眼底瞬间燃起亮光:“我发誓!”
他张开双臂,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男性温热的气息将她笼罩。“谢谢你,青禾。你真是…照亮我暗夜的小天使。”
那声线,颇为蛊惑人心。
他转过头嘴角向上微微一斜,却没有看到关青禾也是一脸的嫌弃。
3、
次日午休。档案室空寂如墓穴,只有老旧灯管垂死的嗡鸣。关青禾颤抖的手指插入冰冷的U盘接口,复制着禁忌的档案。额角的汗珠冰凉滑落。就在她欲将那承载罪恶的小小金属块藏入包底时。
“青禾,你在干什么?”肖绰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目光如探照灯,锁定在她手中的U盘上。
“没什么!”关青禾的心跳骤停,“只是…备份…一起交通事故资料!”
“他没有权限,也没有通过申请。”肖绰几步抢近,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几乎捏碎骨骼:“是那该死的聂风云!对不对?!妈的!”无需回答,她眼中喷发的怒火已烧穿一切伪装,“青禾,你疯了!这是在把自己的心肝脾肺挖出来给人当垫脚石!泄露内部档案,等同自掘坟墓!”
“他只是…办案需要…”关青禾的辩解声细若游丝。
“办案?他一个刑警查什么案需要跨权限碰这些积灰的交通档案?他是在榨取你!榨取你那该死的顺从!你看不清吗?!”肖绰胸膛剧烈起伏。
关青禾咬着嘴唇不说话。她知道肖绰是对的,但一想到聂风云失望的眼神,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把U盘给我。”肖绰摊开手掌,掌心纹路清晰,“这事到此为止。我们都烂在肚子里。但你必须立刻、马上、彻底远离这个人渣!”
关青禾迟疑了,“绰绰,我...我不能。”她最终小声说,“我答应过他的,人要言而有信。”
肖绰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被蛊惑的朋友:“言而有信?你宁愿赌上自己的前程和自由,也舍不得对他说一个‘不’字?关青禾,你醒醒!他给你的不是爱,这就是PUA,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关青禾的眼泪终于决堤,肖绰的话戳破了所有幻象。可拒绝带来的巨大空洞感,那令她窒息的内疚和焦虑,远比眼前的危险更令她恐惧。满足他人,哪怕是不合理的要求,是她能抓住的唯一浮木:一种短暂却致命的安全感。
“对不起,绰绰。”她用衣袖狠狠擦拭泪痕,带着一种自毁的决然,“我必须做。”
肖绰眼底最后的光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飞蛾扑火之前,都坚信自己追逐的是光。你会后悔的,青禾,那悔恨会像毒藤,缠绕你一生。”
那天晚上,关青禾把U盘交给了聂风云。
他欣喜若狂,紧紧抱住了她。“青禾,我就知道,唯有你懂我。”他在她耳畔低喃,气息滚烫。“你和她们都不同,青禾!你是我…最值得珍藏的那把生命之钥。”关青禾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沦在这虚幻的炽热中。深渊已在脚下,她却无力抽身。
自此,聂风云的“索求”变本加厉:档案、记录、行踪…每一次犹豫,换来的都是他骤然冰封的疏离,直到她在惶恐中认错、妥协。
“你若心里真有我,就不会吝啬这点微不足道的援手。”他总能精准刺中她最深的恐惧。而她,深陷其中,总在屈服。
就在这份畸形的依存深入骨髓时,聂风云忽然请了长假,声称出国进修,彻底消失在关青禾的世界里。杳无音信。直到某个失魂落魄的傍晚,她行尸走肉般晃至肖绰楼下,竟撞见那魂牵梦萦的身影。
他的臂弯里,依偎着一位身段妖娆、眼波流转的女人:祁青红。
肖绰面无表情地递来调查结果:野鸡配色狼,这也是一个有夫之妇。
“绰绰,我会努力…忘了他…”关青禾的声音空洞如幽谷回音。
“不,你不会!他固然是一个时间管理大...师”肖绰眼中闪过痛楚与决绝,咬牙说出真相,“但是...你喜欢他,更何况他也不是完全在骗你...他的确加入了一个秘密专案组,层级高得吓人。我也曾被其征召,但我拒绝了。因为我再度报考了国际刑警,我的目标不是湖跺,我的下一站是香港,是全世界。青禾,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我是一样的人,有野心,无下限。眼里只有通天梯,你...不过是他攀爬时随手可弃的垫脚石。我知道我的话很残忍,但是这种人,一定要敬而远之,这是对自己,对生命负责的态度。”
“我就知道!”关青禾没有听出话音重点,她的泪水汹涌而出,分不清是悲是喜,“聂哥…他不会真的抛弃我…”
关青禾蜷缩在冰冷公寓的沙发里,手机幽光照亮她苍白的脸。屏幕上是他最后的信息:“等我回来。需要时间处理私事。”
每个字都被她咀嚼了千万遍。理智的丧钟早已敲响,情感却固执地守护着那点微末的余烬。“他一定有…苦衷…”她对着虚空呓语,“他会解释的…即便不完美,我也...认可的。”
4、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撕裂死寂。
关青禾触电般弹起,心如擂鼓:是他么?我的聂哥!门开处,只有肖绰站在滂沱夜雨中,浑身湿透,眼神却锐利如寒刃。
“青禾,别等了!”她劈头盖脸,字字如冰雹砸落,“聂风云已经死了。对你而言,他早就该化成一捧灰!”
“什么?”关青禾的泪瞬间决堤。
肖绰重重叹息,踏进屋内,用尚带寒气的怀抱死死箍住她簌簌发抖的身躯。
“我曾经警告过你…他这种人,事业是焚化炉,女人只是投入其中的薪柴。”肖绰的声音罕见地沙哑,带着疲惫的温存,“现在,擦干脸,想想怎么收拾他留下的这堆烂摊子。”
“我知道我不重要…也知道他有别人…”关青禾埋首于肖绰肩窝,泣不成声,“我只是…只是想让他高兴…我…我学不来拒绝他…”
肖绰捧起她泪痕狼藉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听着,聂风云或许是个好警察,但他绝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他做人的目标性太强,太过功利,还无耻地利用了你的善良?不!是精准利用了你的懦弱!青禾,你必须学会说‘不’,否则,你的一生都将沦为野心家分食的盛宴。”
关青禾用力点头,泪水却更加汹涌。灵魂深处,那个痴缠的影子未曾消散。直到那场终结一切的“意外”发生:载着聂风云死亡确认的交通事故报告,如同冰冷的墓志铭,最终送达。
那场死亡,碾碎了她所有关于“等待”和“解释”的幻梦...
直到聂风云“死亡”多年后的此刻。
5、
光影回溯结束。车内,肖绰收回手机,屏幕上关青禾公寓楼下的实时画面依旧亮着,如同一个沉默的讽刺。
“看见了吗?老祝,也许她对聂风云有过片刻的冲动和犹疑,但是更多时候被他的目的和计划消解了...”肖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和复杂,“她还是她,经历过聂风云之后,还是完整的纯白睡莲?她性格大变,曾经温顺的外表下,现在藏着能把聂风云那种猎人都拖进深渊的蛛网,她极大可能就是鬼市的那个传奇人物:幽灵。”
祝一凡沉默了许久,脸上复杂的情绪翻涌。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哑声道:“所以…她从来不是猎物?”
“我不确定,但是...至少,在聂风云事件里,她才是握着鱼竿的人。”肖绰轻叹,“这就是为什么,比起聂风云那种满脑子通天梯的野心家,我更看好你。”
祝一凡茫然地看向她。
肖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说不出是讽刺还是无奈:“因为你压根没有他们那种清晰的往上爬的野心!目标性和攻击性也不强。所以,你至少不会PUA她。某种程度上,你这混沌的状态,反而更适合她这种…自带复杂生态系统的危险水域。”
祝一凡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哭笑不得:“大姐,您这到底是夸我还是埋汰我?听起来像是在说这傻子至少无毒无公害?”
“叽歪个啥?领会精神就行!”肖绰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车钥匙,“现在,赶紧的,替你的小天使收你前任的‘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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