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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黄浦江畔,英国人已经建起十几座浮动码头。其中一座码头连着岸边的两层建筑。建筑采用土木结构,拥有很明显的欧式风格,但是比较粗糙,很明显只是一栋临时建筑。
小楼的二层,颠地洋行老板兰斯禄·颠地正在对手下一名洋人管事大发雷霆。
“废物,那些粤人通译竟然听不懂当地人的方言,那我要他们有什么用?”
管事詹姆斯满头大汗,这个老板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老板,要不我们从粤地运一批苦力过来。”詹姆斯建议道。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颠地洋行的大楼必须第一个建起来,怡和洋行都走到咱们前面去了,就连米国佬都来了。你让我等?”
颠地冲着他甩了甩手道,“你现在就去找,花多大代价都行,必须找到一个会英文的当地人。要不然你就给我滚蛋。”
詹姆斯如蒙大赦,迅速逃出老板的办公室,路过走廊时,差点撞上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少女。
“啊,对不起,小姐。”詹姆斯连连道歉。
“没关系。”女孩瞥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错开之时,詹姆斯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位小姐。
这小姑娘出生在港岛,是颠地的混血私生女,不过十几岁,却已经身材高挑,气质高雅,拥有一双蓝眼睛和乌黑的秀发,绝美的容颜让人过目不忘。
女孩的母亲是个华人,她从小就异常聪明,深受颠地的喜爱。
珍妮走进颠地的办公室,抱着父亲的胳膊娇声道:“爹地,您怎么又发火了,不就是通译吗?女儿已经学会了当地方言,要不让女儿去?”
颠地的脸色稍缓,不过却摇了摇头道:“怎么能让你跟那些苦力在一起。放心吧,爹地会找到人的。”
他将烟斗放在桌子上敲了敲继续道:“你以为爹地只要找个通译吗?长江沿岸才是清国的精华,这里盛产茶叶和丝绸,人口稠密,以后这里将是所有洋行的商业重心,没有帮手可不行。”
……
另外一边,陈林带着弟妹来到屋后的小渔船上。
“哥,咱们去捕鱼吗?”陈根兴奋地问道。
陈林点点头道:“嗯,今天咱们一定能捕到大鱼,到时候哥做烤鱼给你们吃。”
“好耶,好耶,有鱼吃喽。”苗苗兴奋地拍起小手。
三个孩子生疏地将渔网撒到洋泾浜中。
半天过去了,连一根小虾米都没有捕到。
陈林叹了一口气。
陈根和陈苗也都是一脸沮丧。
河面上的冷风将三个孩子的脸吹得通红。
他们应该已经一天多时间没吃东西了。
陈林勒紧腰带,一咬牙向下游的洋泾镇划去。
他不是没想过到黄浦江边的洋人那里讨生活。但是他心中本能地有些排斥。
人家穿越了都是成了堂堂正正的大英雄,自己可不想去给洋人做走狗,被人骂做二鬼子。
前世自己就被老白男坑了,看到洋人就厌恶,去洋人那里讨生活?不去,死都不去。
洋泾镇位于浦东,乃是洋泾浜与黄浦江的交汇处,与现在的英租界一河之隔。
开阜之后,大量江浙商人聚集在这里,洋人也将这里当做临时落脚地,让洋泾镇变得异常的热闹。
陈林来这里,准备将家传的小船给卖掉。有了钱之后,他们兄妹三人就能暂时渡过难关。
他也有时间想想如何将脑子里的化学知识变现。
临河的街道非常繁华,偶尔可见欧式小楼,玻璃窗反射着落日余晖,墙面爬着深色木架。
这里俨然成了英租界建立前的临时外滩,喧嚣与上游荒芜判若两地。
街边的小吃摊位支着火炉,热气“咕嘟”往上冒,肉香面香勾得人更饿。
陈林将家中仅剩的三个铜板,紧紧攥在手心。
兄妹三人踩着吱呀木板上岸,鞋底泥水在石板路留下湿痕。
“哥,我想吃这个。”苗苗停在小笼包摊位前,一步也不想挪。
摊主满脸油光,飞快捏着包子褶,扯开嗓子吆喝:“正宗南翔小笼包!热腾腾鲜肉包,皮薄馅多汤水足嘞——”
“老板,包子怎么卖?”陈林往前挪半步,声音带着心虚,却努力挺直腰板。
摊主抬眼瞧见三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脸上立刻堆起嫌恶,挥手像赶苍蝇:“走走走!去别处要饭,别碍我做生意!”
陈林皱眉,攥着铜板的手更紧:“你怎么做生意的?我问价钱,又不是跟你乞讨。”
“二十文一笼!”摊主把面团往案板一拍,“啪”的一声,没好气道,“要吃先掏钱,没钱滚远点!”
陈林攥紧铜板指节泛白,默默拉着弟妹离开。
“嘿,小赤佬,浪费老子口舌!”身后传来啐骂声,唾沫星子几乎溅到背上。
“你说谁小赤佬!”陈根猛地回头,小胸脯气得鼓鼓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拳头紧握,冻红的小脸因愤怒涨红。
“就说你了!”摊主本就窝火,见孩子顶嘴更来了气,叉腰骂道,“有人生没人管的玩意儿!”
“根子,走。”陈林拉住弟弟胳膊,声音压低,“犯不着跟这种人置气。”
他能感觉到陈根胳膊在抖,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
最终三人在馒头摊用三枚铜板买了个热馒头。摊主阿婆是个好心人,给了他们一碗热水。
找了一处避风的墙角,三人围坐在一起。
“大哥,你吃。”苗苗用冻僵的小手撕下一小块馒头,明明饿得咽口水,却先递到陈林嘴边,小脸上满是认真。
“苗苗先吃。”陈林扶着她的手把馒头送进她嘴里,声音柔缓,“你忘了?大哥睡了一天,刚醒不久,肚子不饿。”
苗苗小口嚼着,眼睛微眯,睫毛沾着水汽,细细品味美味。
还不忘揪下一小块递向陈根:“二哥,你也吃。”
就在三人兄友弟恭之时,一道黑影从巷子里窜出,像阵风掠过三人,苗苗手里的大半块馒头突然就没了。
三人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苗苗小嘴张着,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随即蓄满泪水。
“捉贼!”陈根大喊着像小猎犬般蹿出去,瘦小身影在灯笼光影里飞快追向黑影。
陈林也慌了,理性荡然无存。
“根子!回来!”他大喊,声音焦急沙哑,怀里苗苗已经“哇”地哭出来。
等他抱着哭泣的妹妹追出去,陈根身影已消失在纵横街巷,淹没在人流灯影中。
唯一的馒头没了,弟弟也不见了。
陈林抱着妹妹在洋泾镇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周围人来人往,却没人看他们一眼。
沮丧像潮水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麻的,老子真是个废物!
“大哥,放我下来,苗苗自己走。”苗苗哭了会儿就停了,用袖子擦泪,小手抓着他衣襟,“二哥咋还不回来?”
陈林舍不得放下妹妹,她的手冰得像石头。
找了半个时辰也没见陈根,陈林只能带妹妹回河边,打算卖船换钱。
到了河边他傻了眼——小渔船不见了!
“船呢?我的船呢?”他沿河岸边跑边找,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目光在众多船只间焦急扫视。
他找其他船夫询问,却没人理睬他。
陈林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带着妹妹麻木地往前走。
他不敢报官,不知这里的差役是否与县城那些人一伙。
沿河走了几百米,他看到几个伙计正拖一艘小渔船。
船身破洞、褪色橹柄,分明是自家的船!
“这是我的船!”陈林冲上去,声音因激动发颤。
伙计们转过身,说着晦涩粤语。
为首高个子打量他一眼,撇嘴道:“细路仔,扯啦!呢条船系吴记当铺嘅!”
陈林愣了愣才听明白。转头看向街边,果然有一个“吴记当铺”,高大门楣挂着红灯笼,看着很阔气。
“这是我的船!刚停在河边,谁当给你们的?找那人对峙!”陈林上前拉住高个子胳膊。
伙计见他拉扯自己,顿时大怒,一膀子将陈林甩在地上。
“咚”的一声,后背撞在冰冷石板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大哥!”苗苗尖叫着扑过来,小手使劲拉他胳膊。
看着妹妹冻红的小脸和恐惧的大眼睛,陈林刚涌起的怒火又压了下去。
他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心里有种毁灭一切的冲动。
现实却像堵密不透风的墙,逼得他无路可退。
他像一只失败的土狗一般,带着妹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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