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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狗剩苏醒光和二年(公元180年)十月,涿郡地界的易水支流已浸透了秋末的寒意。这条宽不过丈余的溪流曾是沿岸村落的命脉,如今却成了妖物盘踞的险地。
枯黄的芦苇在浑浊的水流中打着旋,几片腐烂的荷叶像破败的风帆般漂浮着,三个月前村民们在此汲水浣纱的笑语,早已被妖物的嘶吼吞噬。
溪流中段的浅滩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随波起伏。
那是个少年模样的身影,浑身裹着腥臭的污泥与水草,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泛着不祥的黑紫色。
若非胸口还有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起伏,任谁都会以为这是具被水泡胀的尸骸。
他叫狗剩,在乱石村的记忆像刻在骨头上的烙印,从未模糊。
胸腔和后脑随即传来一阵剧痛,那是怪鱼的头部跟尾鳍抽击所致,昏睡前最后闪过的画面,是翠娘递粥时沾着米糠的指尖,温热而粗糙。
“嘶啦——”
一阵皮肉被撕开的声响将他从混沌中拽回。狗剩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三只巴掌大的灰色虫子正趴在他的左臂上,用钩状的口器疯狂啃咬着他的皮肉。
这些虫子通体灰黑,背甲上布满细密的尖刺,六条腿上满是倒钩,——和他在枯河村见过的妖怪一样,专以血肉为食,从不介意猎物是死是活。
剧痛让他猛地抽搐了一下。这一动,趴在身上的腐骨虫受惊般齐齐抬起头,黑豆大小的眼睛里闪过凶戾的光。
狗剩的瞳孔骤然收缩。恐惧是有的,像当初在枯河村被瘸尸抓伤时那般。
心脏像被冰冷的手攥住,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求生欲。
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抬起右臂,指尖突然弹出半寸长的骨刃,泛着冷冽的光——这本事比他在土地庙时凝结的冰粒要锋利得多。
“噗嗤!”
骨刃划过,三只腐骨虫瞬间被劈成两半。暗绿色的虫血溅在他身上的伤口上,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突然剧烈蠕动起来,新生的肉芽像疯长的水草般涌出来,竟在短短几次呼吸间愈合了大半。
狗剩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左臂的伤口上——那里被腐骨虫啃出的血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一股难以言喻的饥饿感正从胃里翻涌上来,像有团火在烧,让他想起当初在土地庙啃食发霉麦饼时的空荡与灼痛。
他低头看向被劈成两半的腐骨虫,犹豫了一瞬。
虫壳碎渣反射着水光,内里的虫肉泛着诡异的粉色。最终,极端的饥饿压倒了本能的排斥,他抓起一只往嘴里塞去。
虫壳坚硬如碎骨,嚼起来咯吱作响,内里的肉却带着一股奇异的腥甜。当虫肉滑入喉咙时,那团火烧般的饥饿感竟缓解了些许,四肢百骸里像是涌入了一股微弱的热流,像当初喝了翠娘熬的那碗滚烫的红薯粥。
他舔了舔嘴角的虫血,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焦点。视线越过浑浊的水面,对岸的芦苇丛里,还有数十只腐骨虫正趴在一具怪牛的尸体上啃食,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人头皮发麻。
没有丝毫犹豫,狗剩翻身爬进水里。溪水刚没过膝盖,冰冷的水流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的意识更清醒了些。
他踩着河底凹凸不平的卵石,悄无声息地靠近对岸,青灰色的皮肤在枯黄芦苇的掩护下几乎难以分辨。
这潜行的本事,像是与生俱来,又像是在无数个恐惧的夜晚躲在柴草堆里练出来的。
靠近野牛尸体时,腐骨虫才察觉到异常,纷纷抬起头,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狗剩却已如离弦之箭般扑了过去,右臂的骨刃连续挥动,每一次落下都能带起一串暗绿色的虫血。他的动作还带着刚苏醒的僵硬,却精准得可怕——腐骨虫的背甲虽硬,腹甲却柔软,他的骨刃总能找到最薄弱的地方刺入,像当初对付那些啃食尸体的怪鼠时一样,一击致命。
一炷香的时间。当最后一只腐骨虫被他捏碎在掌心时,狗剩浑身已被虫血浸透,青灰色的皮肤上沾着细碎的虫壳,伤口全部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他瘫坐在怪牛尸体旁,大口喘着气,胃里的饥饿感再次袭来,这一次,他将目光投向了那具几乎被啃空的怪牛尸。
接下来的日子,狗剩成了这条溪流的“霸主”。他没有忘记任何事,乱石村的炊烟、翠娘补衣服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都清晰地刻在脑子里。
他唯一的执念就是填饱肚子,像当初在土地庙时那样,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回去。
白天,他躲在溪流深处的水洞里。那水洞是他偶然发现的,洞口被茂密的水草遮掩,内里阴暗潮湿,正好避开刺眼的阳光。
——不知为何,他现在对强光有些本能的排斥。夜晚,他才觅食,活动范围从溪流两岸逐渐扩展到附近的山林。
十月底的一个夜晚,月色如霜,洒在山林边缘的青石上。
狗剩在一棵老槐树下嗅到了血腥味,循迹望去,只见一头足有磨盘大的蟾蜍正趴在青石上,背部的疙瘩像铁甲般坚硬,皮肤的颜色竟能随着周围环境微微变化。
它刚用长长的舌头卷住一只野兔,囫囵吞进了肚子,喉结滚动间,能看到野兔的轮廓在它脖颈处短暂地凸起。
这是二阶妖族铁背蟾蜍。狗剩盯着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看到肥硕的竹鼠时那样,眼中既有兴奋,又有警惕。
他能感觉到这只蟾蜍比怪虫强得多,身上散发着让他本能警惕的气息,但腹中的饥饿感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像一道影子般扑了过去,骨刃直刺蟾蜍的眼睛——那是他观察了许久才找到的弱点,和当初对付那只钢鬃野猪时一样,专挑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呱!”
铁背蟾蜍受惊跃起,庞大的身躯带起一阵腥风。它的舌头如鞭子般抽来,带着粘稠的毒液,狠狠抽在狗剩的肩膀上,瞬间腐蚀出一片黑痕。
狗剩吃痛,却反而激发了凶性,左手死死抓住蟾蜍的舌头,右手的骨刃疯狂劈砍它的眼睛——那里是它唯一的弱点。
蟾蜍痛得疯狂扭动,四肢乱蹬,将周围的灌木碾得粉碎。
狗剩被它掀翻在地,却死活不肯松开抓着舌头的手,骨刃一次又一次刺入它的眼眶。
不知过了多久,蟾蜍的挣扎渐渐微弱,暗绿色的血液从眼眶里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腥臭。
狗剩瘫在地上,肩膀被毒液腐蚀的地方传来剧痛,却也在缓慢愈合。
他挣扎着爬过去,撕开蟾蜍的肚皮,贪婪地吞咽着内里的内脏。当蟾蜍那颗跳动的心脏滑入喉咙时,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四肢,左臂的皮肤突然咔咔作响。
竟长出了几片鱼鳞状的硬壳,泛着青灰色的光——比当初冻住怪鼠的冰层还要坚硬。
他抬手摸了摸左臂的硬壳,指尖泛起一丝凉意,像当初在土地庙第一次凝结出白霜时那样,陌生中带着一丝熟悉。
十一月初,北风渐紧,吹得废弃村落的破窗棂吱呀作响。狗剩在一间塌了半边的土屋里发现了尸族。
那尸族穿着破烂的布衣,半边脸已经腐烂,露出森白的牙齿,正趴在门槛上啃食着什么,黑色的粘液顺着嘴角往下滴。
听到狗剩的动静,它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眶里没有丝毫神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朝他扑了过来。
看到这东西的瞬间,狗剩心头一紧——像被枯河村那只瘸腿尸族追着跑时的恐惧再次袭来。他本能地侧身躲开,骨刃顺势劈向它的脖颈。
咔嚓一声,尸族的颈椎被轻易斩断,头颅滚落在地,眼睛却还在眨动,身体抽搐了几下才彻底不动。
在村落的地窖里,他遇到过一头三阶尸族“血藤尸”。这尸族的胸腔里长满了暗红色的藤蔓,像血管般缠绕着骨骼,藤蔓的尖端能射出毒刺。
战斗时,血藤尸的藤蔓突然暴涨,将他缠了个结实,毒刺扎在他刚长出硬壳的左臂上,竟没能刺穿。骨刃顺着藤蔓的缝隙刺入尸族的胸腔,将那颗心脏搅碎。
(由于本书前面设定混乱,以后尸族统一致命伤为头颅和心脏/特殊尸族除外)
战斗结束后,他发现左臂的硬壳又厚了些,青灰色里透出一丝玉色。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些缠过他的血藤,接触到他皮肤的地方都枯萎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生机。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身上的硬壳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左臂,到后来的后背、小腿,最终连成了一片完整的甲胄,覆盖了除面部外的整个身躯。
甲胄的颜色也从青灰色变成了暗黑色,缝隙里甚至长出了半寸长的骨刺,像某种史前巨兽的鳞片,。
他的身高也从六尺长到了七尺五寸,骨刃从指尖弹出时,能长达三寸,锋利得能轻易划开坚硬的石头。
偶尔抚摸这些硬壳,他会想起当初自己青黑色的皮肤,那时的他,还会因为自己的样子而感到害怕。
十二月中旬,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涿郡。天地间一片白茫,山林里的妖族和尸族似乎都变得更加狂暴,狗剩遇到的猎物也越来越强。
在一处冰封的山涧,他遭遇了一头四阶妖
雪线狐。
这狐狸通体雪白,只有尾巴尖是黑色的,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还能喷出寒气冻结猎物。
狗剩追着它在雪地里跑了整整一夜,好几次被它的寒气冻住脚踝,却凭着越来越坚韧的骨甲硬生生挣脱。
他耐心地与雪狐周旋,最终利用山涧的狭窄地形,故意让雪狐撞到岩壁上,趁它眩晕的瞬间,骨刃精准地刺穿了它的心脏。
吞噬雪狐,一股极寒的气息涌入体内,他的骨甲竟瞬间覆盖上一层薄冰,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能在呼吸间凝结出不小的冰粒。
指尖的寒意让他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土地庙,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冻住小虫时,也曾这样惊讶又茫然。
一月初,残雪未消,寒风如刀。
狗剩在一座废弃的驿站里遇到了两头四阶尸族铁骨尸。
这尸族浑身骨骼外露,像裹了层铁甲,拳头挥出时带着破空声,能轻易砸碎石头。
狗剩与它们缠斗了半个时辰,骨甲被砸出了数道裂痕,墨绿色的血液顺着裂缝渗出,却在落地前就凝结成了冰晶。
剧烈的疼痛,也让他想起当初被那只浊水里的怪鱼撞断肋骨的滋味,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冷,像结了冰的易水。
经过长时间的打斗他渐渐发现,铁骨尸的关节是弱点。
于是他不再硬拼,而是利用速度绕到它们身后,骨刃精准地刺入膝关节。
第一头铁骨尸倒下时,另一头突然抱住他,张开嘴咬向他的脖颈——那里是他唯一没有骨甲覆盖的地方。
千钧一发之际。
狗剩猛地后仰,同时用后背的骨刺狠狠刺入铁骨尸的胸腔。噗嗤一声,骨刺穿透了尸族的心脏,它的动作瞬间僵住,缓缓倒下。
坐在满地碎骨中。
狗剩低头看着自己的骨甲。那些被砸裂的地方,正冒出细密的骨针,像藤蔓般缠绕愈合,比之前更加坚硬。
他摸了摸脖颈,那里的皮肤虽然依旧光滑,却能感觉到一股力量在流动,似乎随时能长出新的骨甲。
自己最怕这里受伤,因为没有硬壳保护。
二月初,易水主河道。
狗剩在河道附近遇到了一头玄冰龟。
这乌龟足有小船那么大,背甲上覆盖着半尺厚的青苔,趴在冰面上像一块巨大的滑石,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狗剩观察了它三天,发现它每天正午都会浮出水面晒太阳。
第三天正午,当玄冰龟再次浮出水面时。
狗剩动了。
他从冰洞潜入水下,避开龟爪的拍打,顺着龟甲的边缘游到它的腹部。
那里的甲壳相对薄弱,他用尽全力将骨刃刺入,墨绿色的血液混合着冰水涌了出来。
玄冰龟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在水里疯狂翻滚,掀起的巨浪差点将狗剩拍晕。
他死死抓住刺入甲壳的骨刃,任凭水流将自己撞得东倒西歪,像当初被浊水食人鱼拖入河时那样,死不撒手。
不知过了多久,玄冰龟的动作渐渐平息,身体开始僵硬。
他才挣扎着爬出来,撕开龟腹,吸食那带着冰寒气息的精血。
冰冷的精血入喉时,他感觉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骨骼发出咔咔的脆响,身高猛地窜到了八尺,暗黑色的骨甲骤然亮起青金色的光芒,缝隙里的骨刺变得如同利刃,连面部都覆盖上了一层半透明的骨甲,只露出双眼和嘴巴。
喉咙里的阻塞感突然消失了。他张了张嘴,第一次发出了清晰的声音,虽然嘶哑干涩,却喊着:翠娘……粥……。
这声音让他自己都愣住了。原来他不是只会喊饿,他还记得粥的味道,记得那碗粥里麦香的香甜,记得翠娘递粥时手掌的温度。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青黑色的骨甲泛着温润的光泽,骨刃收回到指尖,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他走到河边,看着水里的倒影:青金色的骨甲覆盖全身,背后的骨刺如剑,面部的半透明骨甲下,能看到原本的轮廓,虽然依旧怪异,却已不再狰狞。
他试着扯了扯嘴角,倒影里的人也跟着动了动,让他想起当初在枯河村河边看到自己青灰色皮肤时的恐惧,只是现在,那份恐惧淡了许多。
一种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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