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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戈壁风刀子般刮过沈砚的脸颊,他每一步都陷进松软的沙土里,深一脚浅一脚,背着赫兰·银灯沉重的身体艰难跋涉。昏迷的草原少女伏在他背上,银饰在惨淡月光下偶尔闪过微弱的光,那件象征她身份的雪白狼裘早已被血污和尘土染得斑驳,滚烫的额头紧贴着他的后颈,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度。“撑住,银灯…快到了!”沈砚的声音嘶哑干裂,像是砂纸摩擦。前方,大地如同被巨斧狠狠劈开,陡然沉降的盆地中央,那座属于李烬的黑色巨城——陇西首府,如同蛰伏的洪荒凶兽,在血月微光下露出狰狞的轮廓。高耸的城墙泛着黑铁般的光泽,无数火把在城头跳跃,如同巨兽身上流动的脓血,风中隐隐传来非人的嘶吼和沉重、拖沓的脚步声,如同巨兽粗重的喘息。
山河鼎碎片在怀中滚烫,灼烧着他的皮肉,也灼烧着他的心。“活人俑之源,鼎片沉眠处!”星图上的预言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灵魂。身后是无尽追杀与赫兰垂危的性命,眼前是血海深仇与活人俑的地狱魔窟!
退?无路可退!
进?九死一生!
沈砚狠狠咬破下唇,一股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剧痛让他濒临涣散的神智瞬间凝聚。他最后看了一眼背上昏迷的赫兰,少女平日明亮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我们进去!”沈砚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他调动起体内所剩无几的“无垢之体”力量,一层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笼罩住他和背上的赫兰,隔绝了自身最鲜活的气息,如同融进戈壁的阴影里,朝着那吞噬一切的巨兽之口,决然潜入。
一入城门,阴冷的气息瞬间包裹全身。沈砚立刻将赫兰小心安置在一处半塌的废弃土屋角落,用断壁残垣和破败的草席仔细遮掩好。他深深吸了口气,才转身踏入这条死城的主街。
死寂!绝对的死寂!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门户紧闭,门窗如同空洞的骷髅眼窝。偶有几个行人,面色灰败如同蒙尘的蜡像,眼神空洞地挪动着脚步,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腐朽的泥土腥气,混合着一种廉价而浓烈的香料味道,甜腻得令人作呕,试图掩盖底下那更深的、属于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街道的尽头,一座庞大得令人窒息的府邸匍匐在阴影中。黑沉沉的巨石垒砌的墙体高耸,檐角如狰狞的兽爪刺向血色的天空。那就是节度使府,李烬的魔窟!它像一头随时会苏醒的巨兽,散发着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沈砚的心沉甸甸的,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冰面上。他必须尽快找到山河鼎碎片,也必须找到让赫兰活下去的机会!这时……
咚!咚!咚!
沉重!单调!如同直接擂在心脏上!那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节度使府深处炸开,瞬间席卷全城!地面在微微颤抖,空气被无形的音波挤压,沉闷得让人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是鼓声!却绝非振奋人心的战鼓,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死寂和黏稠!
沈砚瞳孔骤缩,猛地抬头望向府邸方向。凭借“望气之瞳”,他穿透层层建筑阻隔的“气”之视界中,清晰地“看”到了点将台上的景象!
高台之上,李烬巍然屹立!他赤膊着精壮的上身,虬结的肌肉如同盘踞的毒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古铜色的油光。他双手紧握两根巨大的、不知名兽骨打磨而成的鼓槌,正以狂暴的姿态,狠狠砸向面前
那鼓巨大无比,鼓身漆黑如墨,鼓面蒙着一层暗褐色的皮革,表面粗糙,布满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纹理。每一次槌落,都爆发出那沉闷如地府雷音的巨响!
鼓声一起,异变陡生!
校场上原本如木桩般矗立的、府邸周围僵硬巡逻的“士兵”,头颅齐刷刷地转动!动作僵硬、划一,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他们空洞的眼窝里没有任何神采,灰蒙蒙一片,却在头颅转动时,仿佛在空气中努力地“嗅探”着什么!
鼓点节奏骤然一变,变得更加急促、尖锐!如同无数细密的针,扎向所有活物的神经!
“啊!”
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凄厉惨叫,猛地从街角一个卖杂货的担子旁爆发!一个穿着破旧布衣的小贩,因这骤变的鼓声和眼前人俑士兵诡异的“嗅探”,恐惧瞬间冲垮了理智!一丝活人的气息再也无法抑制地泄露出来!
附近三个僵硬巡逻的人俑士兵,头颅瞬间以非人的角度一百八十度扭转,死死“盯”向声音来源!下一刻,它们动了!动作不再是之前的迟缓拖沓,而是爆发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迅捷!三道灰影带着浓烈的腐土腥风,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直扑过去!
小贩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甚至来不及转身逃跑,就被扑倒在地!惨叫声戛然而止,只有沉闷的拖拽声在死寂的街道上响起,留下地上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拖痕,迅速消失在一条阴暗的小巷深处。
沈砚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鼓声!那人俑!那瞬间被吞噬的活人!冰冷的愤怒和刺骨的寒意在他血管里奔流!李烬!这个魔鬼!他不仅炼活人俑,更将这整座城,变成了他饲养人俑的猎场!以鼓声为令,以活人为食!
“该死的!”街边一处勉强算完整的客栈二楼,霍斩蛟一拳狠狠砸在腐朽的窗棂上,木屑簌簌落下。他黝黑刚毅的脸上肌肉紧绷,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野兽般的警觉。“这鼓声…不对劲!太邪门了!那些东西,它们不是在听,是在‘闻’!闻活人的‘气’!”
角落里,温晚舟纤细的手指飞快地捻动着几枚特制的金箔纸钱,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的淡金色流光。她低着头,浓密的眼睫遮住了大半神情,只有苍白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内心的紧张和恐惧。社恐让她在陌生环境里本能地想要蜷缩,但此刻,同伴的压力和眼前的恐怖让她必须做点什么。
“我…试试…”温晚舟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悸,指尖的金光骤然一凝!几张薄如蝉翼、仅有指甲盖大小的金色纸片人被她飞速折叠出来。纸人五官模糊,却透着一种奇异的灵动。
“去…看看…府库…”她对着纸片人低语,指尖金光一闪。那几个微小的金色纸兵瞬间失去了金属光泽,变得灰扑扑如同枯叶,轻飘飘地从破败的窗缝中滑了出去,混入被阴风卷起的几片真实落叶中,毫无痕迹地向着节度使府后方庞大的辎重区域飘去。
温晚舟闭上眼,呼吸微微急促。她的心神,此刻已附着在那几个脆弱的纸兵身上。
纸兵的“视野”一片昏沉。它们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滑行,巧妙地躲过巡逻人俑那沉重而迟缓的步伐。空气中浓郁的腐土和香料混合气味,在纸兵的感知中变得更为清晰刺鼻。它们穿过堆积如山的粮草麻袋,绕过散发着铁锈和血腥味的兵器架,终于溜进了守卫森严、门户洞开搬运物资的府库大门。
库房内部空间巨大,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纸兵如同真正的落叶,悄无声息地贴在一辆装满杂物的推车底部,被推进了库房深处。
这里的空气黏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推车停下,士兵视角上移……
库房最深处,堆积如山的,不是粮草兵器,而是一面面尚未蒙皮或刚刚蒙好皮面的巨大鼓身!那些鼓身同样漆黑如墨,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而更让人魂飞魄散的是旁边堆积的材料!
那赫然是一张张被处理过、拉伸开的人皮!惨白、僵硬,在昏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有些皮上甚至还残留着暗褐色的干涸血渍!旁边有几个工匠模样的人,眼神麻木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正机械地将这些人皮蒙到巨大的鼓架上,用粗大的兽筋缝合固定!
温晚舟附着在纸兵上的心神剧烈震荡!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驱使一个纸兵冒险靠近其中一张刚刚绷紧、尚未缝合完成的鼓面。
近距离的“观察”,让那皮上的细节纤毫毕现!皮质的纹理扭曲怪异,毛孔的位置残留着难以言喻的绝望痕迹。然而,更让温晚舟灵魂都冻结的是:在那惨白人皮的边缘,靠近鼓圈的位置,赫然烙印着一个模糊黯淡、却让她无比熟悉的纹路!
山河鼎的残片烙印!虽然残缺不全,但那独特的、蕴含天地气运流转的线条,她绝不会认错!这些人皮鼓,竟然与山河鼎碎片有关?!
“啊…”温晚舟猛地捂住嘴,在现实中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短促惊喘,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晚舟!”霍斩蛟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她,粗糙的大手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温晚舟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结实的小臂,如同抓住唯一的浮木,巨大的恐惧让她暂时忘记了社交的藩篱,只有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皮…人皮…鼓…山河鼎…烙印…”她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寒气。
深夜,死城的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那沉闷的尸鼓声如同附骨之疽,永无休止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城中最高的废弃瞭望塔顶,苏清晏裹紧身上的雪白衣衫,夜风猎猎,吹动她乌黑的长发。她仰着头,清冷的目光穿透陇西上空那层仿佛永不消散的灰霾,投向深邃的夜空。星盘在她纤纤玉指间无声转动,其上刻度的微光映亮了她专注而凝重的侧脸。
“破军…好强的凶芒!”她低声自语,黛眉紧蹙。夜空中,代表杀伐与兵灾的破军凶星,此刻在陇西的天域位置,光芒竟炽烈得如同燃烧的冷焰!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那凶星的光芒并非恒定,而是随着下方节度使府内传来的鼓声节奏,诡异地、同步地明灭闪烁!咚!光芒暴涨!咚!光芒稍敛!星象与邪鼓,竟产生了如此邪异的共振!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苏清晏的脊椎蹿上头顶。她猛地低下头,目光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下方隐蔽处正凝神戒备的沈砚身上。沈砚似乎心有所感,也抬头望来。两人的目光在压抑的夜色中交汇。
“破军主杀伐,兵戈起,万物凋…”苏清晏的声音清冷,如同碎玉落入寒潭,带着一种洞悉命运的沉重,“星象所指,锋芒所向…沈砚,应验在你身上了!”她指向那与鼓声同步闪烁的凶星,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破军星动,直指己身!这几乎是最凶险的星象预警!意味着接下来的凶险,将直接针对他而来!不死不休!是李烬已经发现了他们?还是山河鼎碎片引动了这必杀的劫数?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那柄粗糙的铁剑,冰冷的触感传来,却无法驱散心头那沉重的阴霾。望气之瞳全力运转,视野中,整个陇西城上空,代表生灵的气运稀薄黯淡,如同风中残烛,而被那巨大府邸散发出的浓重黑红死气与凶戾的兵戈煞气所笼罩、吞噬!那破军星光,如同一把悬顶的利剑,剑尖正死死锁定着他所在的位置!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就在那沉闷的尸鼓声一个节拍刚刚落下、下一个鼓点尚未响起的短暂间歇,异变陡生!
节度使府点将台上,那两根被李烬弃于鼓旁的巨大兽骨鼓槌,竟无人自动!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操控,猛地高高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向那面巨大的人皮战鼓!
“咚!”
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能震碎神魂的恐怖巨响轰然爆发!肉眼可见的黑色音波如同实质的恶浪,瞬间席卷全城!无数房屋的窗棂在声波中爆裂!瓦片簌簌落下!
伴随着这毁灭性的鼓声,一点刺目的猩红从鼓面中心飞射而出!快如闪电!撕裂空气!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一种皮肉焦煳的恶臭,如同地狱射出的夺命箭矢!
“小心!”苏清晏在塔顶失声惊呼!
沈砚全身汗毛倒竖,无垢之体的力量本能地催发到极致!但那红芒太快!太邪!它并非射向沈砚本人,而是“扑哧!”
一声闷响!
一张边缘焦黑卷曲、沾染着大片暗红血渍、仿佛刚从火中取出的人皮残页,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钉在了沈砚等人藏身院落前方的土坯院墙上!残页深深嵌入墙体,兀自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哀鸣!
沈砚、霍斩蛟、刚刚缓过气来的温晚舟,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张人皮残页上!
残页上,几行墨迹淋漓的大字,在血月的微光下清晰得如同魔鬼的狞笑,墨汁甚至尚未干透,正顺着人皮的纹路缓缓蜿蜒滑落,如同流淌的污血:“沈砚,庚辰年七月初七子时正刻生。”
那是沈砚的生辰八字!
一字不差!
鼓声余波在死城中回荡,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点将台上,李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整座陇西城陷入了比之前更深百倍的死寂。那些麻木的行人早已不见踪影,仿佛被这最后的鼓声彻底抹去。只有高墙之上,无数人俑士兵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转向了沈砚等人藏身的院落方向!无声的死亡凝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小小的院落彻底淹没!
院墙之上,那张焦黑带血的人皮残页在夜风中微微抖动,沈砚的生辰八字如同泣血的诅咒,刺目惊心。
“他知道了…”温晚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他早就知道我们来了…”
霍斩蛟猛地拔出腰间沉重的战刀,刀锋在血月下反射出刺骨的寒光,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挡在温晚舟和沈砚身前,肌肉虬结偾张,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野兽般的咆哮:“来啊!李烬杂碎!让你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来啊!爷爷等着砍个痛快!”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外面街道上如同潮水般开始无声聚拢、步步逼近的灰影,那些僵硬的人俑士兵在黑暗中汇成一片死亡的灰色浪潮,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响,越来越密!整个院落,瞬间被令人窒息的杀机和腐臭彻底包围!
沈砚的指尖冰凉,心却如同被那张人皮残页上的焦痕狠狠烫了一下!生辰八字被如此邪异的方式钉在眼前,这绝非偶然!李烬!这个魔头,不仅知道他们潜入了陇西,更精准地锁定了他的位置!这绝不是结束,仅仅是一个开始!一个血腥狩猎开始的信号!
他猛地抬头望向高耸的节度使府,那匍匐的巨兽仿佛在黑暗中睁开了猩红的眼睛。山河鼎碎片在怀中灼热得如同烙铁,碎片就在那府邸深处,就在这活人炼狱的核心!而李烬,正等着他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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