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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承宗身着一身半旧的青布直裰,领口还沾着些许漕运码头的煤烟,却刻意将姜家早年赠予的“承宗”玉佩挂在腰间,一进厅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姜瑜。他先是故意放缓脚步,在人群边缘作势抹泪,嘴里念叨着“瑜儿——哦不,该叫姜小姐了”,引着周围宾客侧目;待有人问起身份,他立刻上前一步,双手作揖,声音拔高几分:“老夫姜承宗,是姜小姐的养父。十八年前,姜小姐流落在外,是我与内子柳氏将她捡回家,一口粥一口汤拉扯大的啊!”这话一出,厅内顿时静了半刻。宾客们纷纷看向姜承宗,再看向姜瑜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宋代重“养恩”,若姜瑜真受了十八年养育,此刻不认,便是“忘恩负义”的罪名。姜承宗见状,更是得寸进尺,拉过一旁的柳氏与姜珊,柳氏立刻配合地红了眼眶,掏出手帕捂着脸哽咽:“是啊,当年瑜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我怕她冻着,夜里都把她揣在怀里暖着;蕊蕊——哦,是小女姜珊,更是处处让着她,连自己的银镯子都摘给她玩过。如今她认回亲爹,怎么就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了?”
姜珊也跟着垂泪,怯生生地上前半步,拉住姜瑜的衣袖,小声哀求:“姐姐,我知道你现在是姜家大小姐了,可爸妈真的很想你。前几日爹还说,之前和姜家积善堂谈的漕运份额,要是能续上,以后我们就能常来看你了……”这话看似柔弱,实则暗藏心机——既点明“曾与姜家有合作”,暗示姜家需看在“养育恩”上续合作,又将姜瑜架在“不帮衬就是无情”的位置上。
果然,几位不明内情的小辈宾客立刻皱起眉。有个穿月白襕衫的少年朗声道:“姜小姐,即便认了亲,养父母的恩情也不能忘啊!姜员外夫妇看着实在可怜,你怎好这般冷淡?”另一位世家夫人也附和:“是啊,养恩大于生恩,姜小姐这般做,怕是要落人口实。”
姜禹同见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早看出姜承宗一家的心思,先前就安排总管悄悄让人将他们“请”出去,却没料到这三人动作这么快,竟直接在宾客面前发难。他刚要上前驳斥,姜承宗却抢先一步,对着姜鸿祯拱手笑道:“姜老太爷,老夫知道今日是姜小姐的好日子,本不该叨扰。可实在是念女心切,又想着当年若不是老夫捡到姜小姐,她怕是……”话没说完,便故意顿住,暗示自己是姜瑜的“救命恩人”。
柳氏也趁机补刀,从袖中摸出一方褪色的锦帕,举在身前:“这是瑜儿当年穿的第一件衣裳上拆下来的锦帕,我留了十八年,本想着等她嫁人时给她当嫁妆……现在看来,倒是我多心了。”她这话配上凄楚的神色,连几位老成的宾客都忍不住摇头,觉得姜瑜“确实过分”。
姜承宗一家三口一唱一和,将“道德绑架”演得淋漓尽致——他们算准了宋代士大夫最重“名节”,姜家为了姜瑜的名声,必然会妥协;更算准了宾客们会因“养恩”的惯性认知,站在他们这边。一时间,姜瑜站在厅中,仿佛成了众矢之的,连姜家几位小辈都皱着眉,虽不信姜瑜是无情之人,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这“铁证般的养育恩”。
姜承宗一家三口的哭诉声刚落,厅内谴责姜瑜的议论声愈发明显,连姜禹同都被几个宾客围着“劝和”,场面几乎要往“姜瑜必须妥协”的方向倾斜。就在这时,姜瑜忽然抬手,止住了身侧姜珏欲上前争辩的动作,眸色沉静地扫过满厅宾客,而后缓缓抬步,走到正厅中央的鎏金铜炉旁——那里光线最亮,能让所有人看清她的动作。
她未急着开口,只抬手解下右袖的素色纱套,露出一截白腻如瓷的手臂。众人目光汇聚处,一道三寸长的淡粉色疤痕赫然在目,疤痕边缘还留着些许不规则的凸起,显然是当年伤口处理粗糙留下的痕迹。“诸位请看,”姜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这道疤,是我七岁那年留下的。”
她转头看向脸色微变的柳氏,字字清晰:“那年暮春,姜珊在府后池塘边追蝴蝶落水,我恰巧路过,刚要喊人,柳氏你匆匆赶来,见姜珊在水里挣扎,却不先救人,反而一把将我推下水。你说,‘我家蕊蕊受了冻,你也该陪着受冻’,我被岸边的青石划到胳膊,你却只顾着抱姜珊去暖房,任由我在水里泡到管家路过才被救起。此事,当年伺候姜珊的陈嬷嬷、还有后院扫地的张妈都看在眼里,若诸位不信,可传她们来对质。”
柳氏脸色瞬间惨白,却仍强撑着反驳:“你、你胡说!是你自己脚滑掉下去的,怎好赖在我身上?”“脚滑?”姜瑜冷笑一声,又道,“那十岁那年,姜珊得了风寒引发血症,需同血络的药引续命。当时府里的医馆明明备着药引,你却非要拉着医官,让他划开我的手臂。你说‘她俩是姐妹,喝她的血,蕊蕊能好得更快’,最后我头晕眼花,险些栽倒在医馆里——这事,给我包扎的小医徒总该记得吧?”
这话一出,厅内宾客顿时哗然。宋代虽重“嫡庶尊卑”,却也讲究“情理”,柳氏这般苛待养女、偏袒亲女的做法,已然超出了“寻常偏心”的范畴。先前谴责姜瑜的那几位小辈,此刻都红了脸,悄悄退到了人群后。姜承宗见状,忙想打圆场:“瑜儿,过去的小事何必再提?我们今日来,只是想……”
“小事?”姜瑜打断他,目光陡然锐利,“对你们来说,或许是小事;可对我来说,你们收养我,从来不是出于善意——你们是把我当‘挡厄的工具’!”她这话如惊雷般炸响,满厅瞬间静得能听见灯花爆裂的声音。柳氏像是被踩中了痛处,尖声叫道:“你疯了!满口胡言!什么挡厄?不过是些迷信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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