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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的风卷着玉兰香钻进典当行,沈砚正踮脚调整柜台上的铜铃。新换的铜铃比旧的那只更清脆,叮咚声里混着窗外飘进的细雪——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都早了些。"沈老板?"
林小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抱着个硬壳笔记本,发梢沾着细雪,手腕上的银镯子和金镯子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周明宇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个保温桶,桶口飘出红枣桂圆的甜香——是陈兰今早特意熬的,说要给典当行添点"热乎气"。
"小满,不是说今天去看你妈妈?"沈砚跳下梯子,拍了拍围裙上的木屑。
林小满晃了晃笔记本:"我妈说...她想来看看你。"她吸了吸鼻子,"还有,周哥哥说,苏晴阿姨的墓前要种茉莉了。"
周明宇把保温桶放在柜台上,掀开盖子,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甜汤:"陈姨说,苏晴生前最爱喝这个。"
沈砚的手指顿了顿。她想起三天前在公墓,苏晴的墓碑前多了束茉莉,白色的花瓣落在"明宇的爱人苏晴"八个字上,像落了层雪。
"好。"她应了声,转身去厨房盛汤。
厨房的玻璃上蒙着层白雾,沈砚搅着碗里的甜汤,思绪飘回上个月。那时陈兰来典当行,说在整理王建国的遗物时,发现了个藏在旧皮箱底的铁盒——里面是王建国年轻时的日记本,每一页都写着"今天给兰兰买了橘子""兰兰今天笑了"。
"他想告诉我,他从来没忘记过。"陈兰当时红着眼眶说,"可我总觉得,他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该让现在的我知道。"
此刻,沈砚望着碗里浮着的枸杞,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二十年前那个雨夜,母亲抱着襁褓跪在典当行门口,玉佩在她掌心碎成两半,鲜血混着雨水滴在地上,像朵凋谢的花。
"沈姐姐,汤要凉了!"林小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沈砚手忙脚乱地关小火,抬头正看见周明宇站在门口,手里举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苏晴和周明宇的大学毕业照,她穿着白裙子,他穿着西装,两人中间站着个穿背带裤的小女孩——是苏晴的侄女,小名叫"念念"。
"沈老板,"周明宇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我想...再典当一次。"
沈砚擦了擦手,转身时围裙上沾着糯米粉:"典当什么?"
周明宇把照片放在柜台上,指尖抚过念念的脸:"我想典当'没参加念念成人礼的那天'。"
"为什么?"
"念念生日那天,苏晴突然晕倒了。"周明宇的眼眶红了,"我送她去医院,医生说...是脑瘤复发。后来她一直在昏迷,我就再也没去过念念的学校。"他摸了摸照片边缘,"念念昨天发消息给我,说'舅舅,我成年了,你能不能来吃碗长寿面?'"
沈砚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照片上的念念。她想起苏晴在典当行里说的话:"明宇,别让遗憾变成新的执念。"
"她知道。"沈砚说。
周明宇摇头:"可我想让她知道,我比她知道的更想她。"
典当行的灯笼在暮色里晃出半声清响。
新的当客是在黄昏时来的。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怀里抱着个铁盒,盒盖上刻着"林记裁缝铺"的字样——和陈兰布包上的并蒂莲暗纹,一模一样。
"沈老板,"她的声音带着江浙口音的软糯,"我想典当'和女儿最后相处的三天'。"
沈砚接过铁盒,指尖触到盒身的凹痕——像是被反复摩挲过千百遍。她打开盒盖,里面躺着条蓝布裙子,裙角绣着朵小茉莉,和林小满日记本上的画,分毫不差。
"这是...小满的裙子?"
女人点头:"我女儿叫林小满,三年前走的。"她的手指抚过裙角的茉莉,"她走那天,我给她穿了这条裙子。她说'妈妈,我像不像朵小茉莉?'我...我没说话。"
沈砚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想起林小满在典当行里说的话:"妈妈说爸爸不爱我们,可我知道,爸爸只是不敢回家。"
"你为什么现在来典当?"
女人擦了擦眼角:"昨天我收拾老房子,在床底找到个日记本。"她从口袋里掏出本旧本子,封皮是硬壳的,边角磨得发毛,"里面夹着张照片,是小满十岁生日。她举着蛋糕,说'妈妈,等我长大,要给你买金镯子'。"
沈砚接过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字迹是林小满的:"妈妈,我知道你恨爸爸,可我想他。我想告诉他,我没怪他,我很想他。"
"我想典当这三天。"女人的声音发抖,"我想再给她梳次头,再给她煮碗酒酿圆子,再听她喊我'妈妈'。"
沈砚的手指在柜台下微微收紧。她想起陈兰在典当行里说的话:"我布包上的并蒂莲,和你玉佩上的纹路一样。"此刻女人怀里的铁盒、日记本上的字迹,像根线,把所有当客的故事串成了一串。
"好。"她说,"但这次,我要加个条件。"
深夜的典当行飘着酒酿香。
林小满趴在柜台上打盹,周明宇坐在她旁边,手里捧着本旧日记。沈砚在里屋翻找东西,玉佩在她掌心发烫。
"沈姐姐,"林小满突然抬头,"那个阿姨是谁?"
沈砚从里屋出来,手里捧着个檀木匣。匣里躺着条金镯子,镯身刻着"小满"二字,和铁盒里的照片、日记本上的字迹,严丝合缝。
"这是你妈妈的。"她把镯子放在林小满手心,"她典当了和你的最后三天,换你多活三年。"
林小满的手指抚过镯子上的刻字,眼泪砸在上面:"妈妈...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她怕。"沈砚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她怕你觉得她不够爱你,怕你怪她没陪你长大。"
周明宇合上日记本,走到林小满身边:"小满,你妈妈很爱你。"
林小满吸了吸鼻子,把镯子戴在手腕上。金镯子和银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极了三年前,陈兰给她梳头时,银镯子碰在木梳上的声音。
典当行的门突然被推开。
穿黑衣服的男人站在门口,手腕上戴着银色工牌,工牌上的编号是"07"。他的脸藏在帽檐下,手里攥着半枚断裂的玉佩,和沈砚掌心的碎片,严丝合缝。
"沈老板,"男人的声音像毒蛇吐信,"你又违反了规矩。"
沈砚的手指在柜台下摸到那把匕首。她想起母亲的遗言:"小砚,执念是刀,能救人,也能杀人。"
"规矩?"她冷笑,举起玉佩碎片,"你们执念猎人的规矩,是抽干活人的执念,再榨干死人的残魂?"
男人的瞳孔骤缩。他伸手去抓沈砚的手腕,却被她反手扣住。沈砚的指尖掐进他的脉门,感受到他体内流动的黑色雾气——那是被污染的执念,像毒液般侵蚀着活人的魂魄。
"你...你是初代当客。"男人惊恐地后退,"二十年前,你典当了和母亲的回忆,换她多活三年。可你不知道,那回忆里藏着执念猎人的诅咒!"
沈砚的手顿了顿。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另一句话:"小砚,那玉佩是你外婆传给我的,能锁住执念,也能锁住命。当年我典当回忆时,玉佩碎了,所以你从小到大,都记不得自己的生日,记不得我长什么样..."
"诅咒?"沈砚的声音发颤,"什么诅咒?"
男人扯下帽檐,露出整张脸。他的左眼是正常的,右眼却泛着幽蓝的光,像被什么东西寄生了:"执念猎人的玉佩,是用活人的魂魄铸的。你母亲典当回忆时,把你的魂魄也搭进去了。所以你从小到大,能看到别人的执念,能听见回忆的声音——因为你根本不是活人,你是..."
"闭嘴!"沈砚尖叫着甩开他。她的玉佩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男人被光照得连连后退,右眼的幽蓝熄灭了。
"你错了。"沈砚的声音突然变得平静,"我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我是执念的容器。"
典当行的灯笼在窗外晃了晃。
周明宇和林小满站在门口,望着门内的白光。林小满握着金镯子,周明宇攥着半枚玉佩,两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沈姐姐,"林小满轻声说,"她是不是...又要消失了?"
周明宇摇头:"不会的。"他想起了苏晴在典当行里说的话:"有些回忆,就算典当了,也该自己记着。"
门突然开了。沈砚站在光里,月白旗袍完好无损,发间的翡翠簪子闪着光。她手里捧着个檀木匣,匣里躺着条金镯子,和半枚修复好的玉佩。
"我没事。"她笑了,"执念不是刀,是光。"
春寒未褪的清晨,典当行的铜铃又响了。
新来的当客是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抱着个旧画夹,画夹里夹着幅未完成的油画——画的是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怀里抱着襁褓,襁褓里的婴儿正在啼哭。
"沈老板,"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想典当...我想典当'没画完的这幅画'。"
沈砚接过画夹,指尖触到画纸上的颜料——还带着湿润的痕迹。她抬头时,看见女孩眼角有颗泪痣,和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为什么?"
女孩吸了吸鼻子:"这是我妈妈让我画的。她说...她说如果我画完了,就把这幅画送给'忘川典当行'的沈姐姐。"她翻开画夹最后一页,里面夹着张纸条,字迹是成年女性的:"小砚,这是我二十岁时的样子。那时候我总想着,要是能回到过去,替你挡下那些风雨就好了。"
沈砚的手指顿了顿。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小砚,执念是光,要用来照亮自己,也要用来照亮别人。"
"好。"她轻声说,"我帮你。"
窗外,玉兰花瓣打着旋儿落进典当行,落在画夹上,落在沈砚掌心的玉佩上。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板上洒下一片碎金,像极了多年前,母亲抱着她晒太阳时,落在她脸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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