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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301办公室,沐浴在柔和的曦光中。陈秋铭今天来得格外早,他喜欢这份清晨独有的宁静。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微凉的晨风立刻涌了进来,带着楼下草坪刚修剪过的青草香气,令人精神一振。他回到办公桌前,拿出自己常用的那个印有梅西头像的玻璃杯,打开茶叶罐,用木勺小心地舀出一些翠绿的龙井茶叶,放入杯中。茶叶在杯底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散发着清新的香气。他正准备去接热水,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孙乐乐和颜心心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孙乐乐依旧扎着利落的马尾,但脸上却少见地带着一丝疲惫和沮丧;颜心心则是一脸焦急。
“陈老师早!”颜心心抢先开口。
“早。”陈秋铭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们,“你们俩怎么来这么早?我记得你们上午不是没课吗?”
颜心心连忙解释:“陈老师,我是来请假外出的。我的龙城银行卡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冻结了,这学期的贫困补助都打不进来,学生资助中心那边催我赶紧去银行处理一下。”
陈秋铭皱了皱眉:“银行卡冻结?功能区的商业街那边不是有个龙城银行的ATM点吗?不能处理?”
颜心心摇摇头:“那只是个自助取款点,能存钱取钱,但这种账户冻结的业务办不了,必须去市里的支行网点。我想着正好上午没课,抓紧时间出去办好,下午的课就不影响了。”
“哦,是这样。那行吧,你写个假条。”陈秋铭说着,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空白的请假条递给颜心心。颜心心接过假条,趴在旁边的空桌子上开始填写。
陈秋铭的注意力转向了自从进门就一言不发、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的孙乐乐。这和她平时那个自信满满、活力四射的形象大相径庭。陈秋铭一边往杯子里注入热水,看着茶叶在沸水中翻滚舒展,一边关切地问:“乐乐,你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昨天晚上没睡好?怎么无精打采的?”
孙乐乐抬起头,叹了口气,声音闷闷的:“陈老师……我的自律会会长梦想,基本可以宣告破灭了。”
“嗯?”陈秋铭放下热水壶,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竞选还没开始呢,怎么就泄气了?”
孙乐乐抬起眼皮,眼神黯淡:“老师,您……您没看到公告栏上贴的公示吗?就是关于自律会各个岗位候选人的最终公示名单。”
陈秋铭摇摇头:“我早上直接从宿舍过来的,没往公告栏那边走,没注意。上面怎么了?”
孙乐乐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找到一张照片,递到陈秋铭面前:“您看,这是我早上拍的。”
陈秋铭接过手机,仔细看着屏幕上的照片。那是贴在法律系公告栏里的一张红头公示,标题是“关于法律系学生自律会换届竞选候选人的公示”。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名单:
竞选会长的有:法律一班郝诚、法律三班江勇、法律四班孙乐乐。
竞选纪律部部长的有:法律四班穆双双。
竞选生活部部长的有:法律一班顾文明、法律四班袁友三。
竞选学习部部长:(空,无人报名)
竞选体育部部长的有:法律三班吴简平。
竞选考核部部长的有:法律二班唐鸣。
竞选权益部部长的有:法律四班梁晓青。
陈秋铭放下手机,笑了笑:“看来还是会长的岗位最吸引人啊,有三个候选人。乐乐,你是觉得你的对手太强了,所以没信心了?”
孙乐乐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带着明显的失落和无奈:“何止是强啊!老师,郝诚是谁?那是潘主任的铁杆亲信!这学期以来,潘主任就经常让他主持自律会的日常工作,大家都心知肚明,郝诚就是潘主任内定的下一届会长!这还怎么争?”
陈秋铭不置可否,示意她继续说。
“再说江勇,”孙乐乐压低了声音,“他是法律三班的班长,虽然在自律会内部没什么根基,但是……老师您不知道吗?江勇是江芸主任的亲侄子啊!”
陈秋铭微微挑眉,这个信息他倒是第一次确切听说,虽然以前隐约听说过江主任有亲属在系里读书,但并没太在意。“哦?原来是江主任的侄子。”
“所以啊!”孙乐乐摊开手,一脸“这还用比吗”的表情,“一个是潘主任内定的人,一个是江主任的亲侄子。我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普通学生,夹在中间,还有什么胜算?简直就是去当陪跑的炮灰!”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不甘。
陈秋铭看着孙乐乐那副沮丧的样子,却没有附和她的悲观,反而笑了起来。他端起茶杯,吹开浮沫,轻轻呷了一口,才缓缓说道:“乐乐,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首先,潘主任现在想搞‘内定’那一套,恐怕没那么管用了。系里还有其他老师,江主任更不是摆设。郝诚未必就像你想的那么不可战胜。”
他顿了顿,看着孙乐乐疑惑的眼神,继续分析:“其次,关于江勇是江主任侄子这一点,我倒觉得,这非但不是他的加分项,甚至可能是一票否决项。”
“啊?为什么?”孙乐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江主任怎么会不帮自己亲侄子,反而帮外人呢?”
陈秋铭放下茶杯,语气笃定:“正因为江勇是她的亲侄子,所以为了避嫌,为了避免给人留下任人唯亲的口实,即便江勇真的足够优秀,我估计江主任在最终决策时,反而会更加谨慎,甚至可能主动回避对他的支持。江主任是个非常识大体、讲原则的人,我很了解她。她绝不会因为私人关系而损害程序的公正性。”
孙乐乐愣住了,仔细琢磨着陈秋铭的话,眼中的黯淡渐渐被一丝光亮取代:“原来……原来还可以这样想?陈老师,您是说……我反而有机会?”
“当然有机会!”陈秋铭肯定地说,“而且机会不小!现在,你不要再去想那些背景、关系之类的外在因素了。那些都不是你能控制的。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踏踏实实、心无旁骛地准备好你的竞选发言!把你的管理理念、你的工作设想、你的热情和决心,清清楚楚、有条有理地展现给所有评委和同学!这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江主任尤其看重候选人的现场表现和真实想法。”
孙乐乐仿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重新焕发出斗志:“我明白了!陈老师!谢谢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这就回去好好准备发言稿!”她对着陈秋铭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陈秋铭叫住她,指了指还在写假条的颜心心,“颜心心不是让你陪她去银行吗?你这就要走?”
这时,颜心心也写好了假条,递给陈秋铭。陈秋铭检查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班主任名章和那个独特的“阅”字防伪章,仔细地盖好。
颜心心接过假条,不好意思地说:“陈老师,是我让乐乐陪我的。我是外地人,怕找不到银行地方,乐乐聪明,认路准。”
陈秋铭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我记得你是本省的啊?孙乐乐家可是外省的。按理说,应该你对龙城更熟悉才对吧?”
颜心心被问得一愣,随即耍赖似的说:“哎呀……我……我糊涂嘛!反正乐乐就是比我厉害,什么事都能搞清楚!”
陈秋铭无奈地笑了笑,把假条递还给她:“好吧好吧。你们去找潘主任批一下,然后就可以去了。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
送走孙乐乐和颜心心,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陈秋铭靠在椅背上,或许是起得太早,又或许是刚才一番谈话耗费了心神,一阵倦意袭来,他竟然不知不觉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窗外的阳光已经变得明亮而温暖。办公室里,翁斯桐、娄越和温宜都已经来了,各自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忙碌着,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他揉了揉眼睛,正准备起身活动一下,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郑燚发来的消息。
“师傅,您忙吗?”郑燚发来消息。
陈秋铭回复:“还好,怎么了,有事?”
郑燚很快回道:“我最近在看《三国演义》的电视剧,有些地方看得不太明白,有点困惑,想请教一下您。[表情:可爱]”
陈秋铭笑了,打字回复:“那你可是问对人了!别的不敢说,《三国演义》我可是从小不识字的时候就开始听评书、看连环画了,后来各种版本的书和电视剧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表情:得意]”
郑燚:“真的啊!那太好了!我现在过去找您方便吗?”
陈秋铭抬头看了看办公室里其他三位老师,回复道:“办公室有其他老师在,说话不方便。你来班级教室吧,343现在应该没人。”
……
很快,陈秋铭来到了空无一人的343教室。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整齐的课桌上,教室里弥漫着一种静谧而温馨的气息。不一会儿,郑燚也来了,她手里还拿着一瓶水蜜桃味的饮料,递给陈秋铭:“师傅,给您带的,您最爱喝的这个。”
“谢谢。”陈秋铭心里一暖,接过饮料。他很自然地坐在了讲台后的椅子上,郑燚则坐在了第一排正中间的座位,仰头看着他。这场景,不像师生,倒更像是一对即将进行学术探讨的朋友。
郑燚打开话匣子:“师傅,我最近不是在豹牙网站上看那个老版《三国演义》电视剧的直播嘛,然后就老是看到弹幕上为了刘备这个人吵得不可开交。”
“哦?争议什么?”陈秋铭很感兴趣地问。
“就是争议刘备到底是不是真的仁义!”郑燚说,“有人说刘备是千古仁君,真仁义;也有人说刘备是伪君子,假仁假义,最会收买人心。两边经常吵得特别厉害,各种引经据典,甚至还有爆粗口的,我看到好多账号都被封禁了。我看着看着,自己也有点糊涂了,所以想来问问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陈秋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爱徒,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叫‘一千个读者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郑燚点点头:“嗯,听过,莎士比亚的名言。”
“同样的道理,”陈秋铭从讲台上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说,“一千个读者眼中,也有一千个刘备。或者说,刘备就像一面镜子。”他自然地走到郑燚身边的座位坐下,两人并肩而坐,距离很近。
“镜子?”郑燚疑惑地转过头,能清晰地看到陈秋铭侧脸的轮廓和镜片后专注的眼神。
“对,镜子。”陈秋铭肯定地说,“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看到的就是什么样的刘备。君子看到的刘备,就是真君子;小人看到的刘备,就是真小人。所以,你明白那些在弹幕里破口大骂刘备虚伪的,都是些什么成分了吧?”
郑燚若有所悟:“好像……有点明白了。可是,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情况呢?”
陈秋铭解释道:“因为人啊,往往想象不出来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没有体验过的东西。”他看到郑燚眼中还有一丝不解,便继续深入浅出地阐述:“那些相信刘备是真仁义的人,往往是因为他们自己本身就心怀仁念,或者在他们真实的生活中,确实见到过那种舍己为人、重情重义的长者或朋友。所以他们相信,世界上是存在这种人的,刘备就是这样的人。”
他顿了顿,看着郑燚的眼睛:“而那些一口咬定刘备是伪君子的人,很可能他们自己为人处世就习惯于算计、虚伪,并且在他们有限的人生阅历里,从来没有真正遇到过那种纯粹高尚、不计得失的仁义之人。因为他们自己不是,也没见过,所以他们从根本上就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种人存在,认为所有的‘仁义’背后都必然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原来是这样!”郑燚恍然大悟,眼中充满了敬佩,“师傅,您看问题真是太透彻了!一下子就把我说通了!”
陈秋铭看着郑燚那恍然大悟、闪着智慧光芒的眼睛,两人相视而笑。此刻,教室里阳光正好,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超越师生身份的、知己般的默契与温暖。陈秋铭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轻松、投缘、心灵相通的感觉,他只在和黎晓知在一起时,以及偶尔面对王春雨时感受到过。今天,和郑燚讨论这个问题时,这种感觉竟然又出现了。
郑燚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气氛,微微红了脸,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不再说话。
这美好而静谧的一幕,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推门声打破了。颜心心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看到郑燚,立刻喊道:“郑燚!可找到你了!快,陪我去银行!”
陈秋铭的思绪被打断,有些不悦地问道:“颜心心?你怎么又回来了?孙乐乐不是陪你去了吗?”
颜心心气鼓鼓地说:“别提了!刚才我们找潘主任批完假条,刚走出办公楼,她就说突然想起来要抓紧时间准备自律会竞选发言,特别重要,不能陪我了!气死我了!所以我只好来找郑燚了!”
陈秋铭下意识地就想维护这难得的独处时光,脱口而出:“那……那你也可以找别人嘛,为什么非要找郑燚?”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的私心有点明显了。
颜心心奇怪地看着他:“找别人?找谁啊?”
陈秋铭脑子一乱,竟然说:“比如……可以找博川啊,他是本地人,对市区熟,而且他家不是有车吗?你们一起去多方便!”
颜心心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老师!您听听您说的是什么话!让我一个女生,单独和一个男生一起出去办事?这合适吗?传到潘主任耳朵里,我又得写检查了!”
陈秋铭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说:“啊……对,是不太合适。我糊涂了。”
颜心心不再跟他啰嗦,上前一把拉住郑燚的胳膊:“走了走了!郑燚,快跟我去银行,再晚人家下班了!”
郑燚被拉得站了起来,有些犹豫地看向陈秋铭,眼中也满是不舍。
陈秋铭心里一急,竟也站起身,下意识地拽住了郑燚的另一只胳膊:“哎,等一下……”
于是,在343教室门口,出现了一幅滑稽的场景:颜心心在前面使劲拽,陈秋铭在后面不放手,郑燚夹在中间,像个被拔河的绳子一样,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其他班级学生下课喧闹的声音。陈秋铭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作为老师,这样的行为实在太不得体了。他像被烫到一样,赶紧松开了手,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呃……那……那你们快去吧,注意安全。”
颜心心得意地“哼”了一声,拉着一步三回头的郑燚快步离开了。郑燚一边被拽着走,一边回头向陈秋铭挥手告别,眼中交织着无奈和一丝同样的不舍。
看着两人消失在楼梯拐角,陈秋铭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门口,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和空荡。他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些不该有的纷乱思绪甩出去。
“冷静一下,陈秋铭。”他对自己说,转身走回安静的教室,试图重新找回那个沉稳、理性的班主任状态。但心底那一丝涟漪,却已悄然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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