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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漫长如同熬刑。不知过了多久,曲子终于告一段落。
“有何事禀报?”
这段时间,张士贵并未收到有大规模鞑子的情报。
而且附近的七八座火路墩也未发出警报,所以对刘仲这名夜不收的到来,张士贵才会如此散漫。
刘仲深呼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本就破旧的军服,低头抱拳道:“小的第四火路墩夜不收刘仲,奉命特来向百户大人禀报军情,呈献缴获!”
张士贵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手指捻着酒杯,目光在刘仲身上扫了一圈:“哦?第四火路墩?”
这个他有点印象,毕竟是自己那攀高枝的便宜亲家所在的墩。
“对了,吴用近日可好?”
“回大人!”
刘仲声音提高,确保在场众人都能听清:“吴头战死了!”
“什么?”
此时的张士贵猛然站起,双眼瞪得老大:“怎么回事?”
“回大人,就在昨日午后,一股凶悍鞑虏游骑小队突袭我墩。”
“共计十八骑,吴头身先士卒,率我等拼死力战!”
“吴头他......他英勇无比,手刃数名鞑子,最终…最终力战殉国!”
“临终前,犹自高呼杀贼,并将墩内事务托付于我与韩从,嘱我等守住国土!”
张士贵入伍十几年,刘仲的这套说辞糊弄糊弄别人还可以,但要想骗他,还是差远了。
不过他也明白刘仲为何要抬头吴用,毕竟是他的便宜亲家。
此刻,他对眼前的刘仲非常满意。
“吴用,真壮士也!”
“若是我大明多一点像他的这样勇士,又何惧鞑子!”
刘仲见张士贵接了这话,于是趁热打铁,声音适时地带上了悲怆,眼眶微红:“吴头临终之际,仍念念不忘大人恩典。”
“嘱托我等必要守住边墩,以报效朝廷,忠于大人!”
说着,刘仲话锋一转,开始将计划好的“厚礼”捧出:“此战,共斩得鞑子首级十八颗!”
“其中一颗,乃是鞑子拔什库的首级,另有其身份腰牌为证!”
“缴获完好战马十八匹!缴获棉甲十八副!”
“此皆仰仗大人运筹帷幄之功!”
“我等不敢贪功,特将鞑子拔什库首级并八颗鞑虏首级、腰牌,以及十五匹战马、十副甲胄,一并献于大人!”
他刻意将拔什库首级、腰牌、十五匹战马、棉甲这些字眼咬得极重。
听到这些,张士贵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酒意都醒了几分。
“拔什库?竟是拔什库首级?”
张士贵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功!
运作得当,足以让他的考评再上一个台阶,甚至能换取大量赏银和上官的青睐!
“首级何在?”
“被门房拦下了,小的只能暂时将首级放在门外。”
“快,取过来给我瞧瞧。”
“是。”
......
不一会儿,刘仲将包裹着拔什库首级的麻布拿了过来,双手奉上:“大人请查验。”
张士贵接过包裹,打开一看。
金钱鼠尾,又有象征身份的腰牌,错不了。
“好!”
“好一颗贼酋首级!”
“全赖大人虎威!”
刘仲立刻拱手抱拳,将功劳死死扣在张士贵头上:“若非大人平日调度得宜,练兵有方,我等边墩小卒,焉能有此侥幸?”
“好!好!好!”
张士贵抚掌大笑,脸上的慵懒一扫而空,满是兴奋:“你们都是好样的!”
“没给老子丢脸!”
“吴用忠勇可嘉,本官必会向上峰为他请功追恤!”
“你们也都重重有赏!”
刘仲见火候已到,趁热打铁道:“大人明鉴,我等不敢贪功。”
“但我墩新遭鞑虏劫掠,损失严重,补种在即却缺乏耕牛、农具、粮种,弟兄们衣食亦甚是艰难。”
“我等不敢多求,只愿将十五匹战马献与大人,恳请大人恩准,能从中拨付三匹战马的价值,为我边墩换取些许耕牛、农具、粮种,让我等能恢复生产,加固墩防,日后方能更好为大人效犬马之劳,拒鞑子于国门之外!”
用战马换耕牛农具,在张士贵看来,简直是拿金元宝换窝窝头。
战马价值远高于耕牛,中间操作空间极大。
他几乎不假思索,大手一挥:“准了!此乃巩固边防之要务,本官岂有不支持之理?此事便交由……”
他话未说完,突然,一阵喧闹从大门那个方向传了过来。
只是几息时间,一个身穿孝服、双眼通红、满脸悲愤的年轻男子闯了进来,竟是直接扑倒在地,嚎哭道:“岳父大人!”
“您要为我爹娘做主啊!”
来人正是吴用的儿子,张士贵的上门女婿——吴基。
戏阁内的欢快气氛瞬间冻结。
张士贵的笑容僵在脸上。
吴基根本不看刘仲,只顾对着张士贵哭诉:“岳父大人,我方才收到消息,我爹娘他们......”
“他们死得不明不白啊!”
“什么力战殉国?”
“定是有人护主不力,甚至……甚至是暗施毒手,好夺了我爹的位置!”
“求岳父大人严查,严惩凶手!为我爹娘报仇雪恨!”
他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刘仲:“就是他,还有韩从那几个杀才!”
“定是他们勾结鞑子,害了我爹娘!”
刘仲心中巨震,暗道一声:果然来了,幸好昨日骁爷要求我多演练数遍,不然......
他迅速收敛心神,脸上立刻浮现出惊愕和委屈,对着张士贵抱拳躬身:“大人明鉴!”
“吴公子丧亲之痛,言语失常,小人理解。”
“但吴头确是为国捐躯,壮烈无比!”
“当日墩内所有弟兄皆可作证!”
“我等皆拼死力战,人人带伤,何来‘护主不力’、‘暗施毒手’之说?”
“此乃欲加之罪,岂可错怪忠良,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他巧妙地将“忠良”二字抛出,把自己和边墩众人放在受害和委屈的位置上。
张士贵的脸色阴沉下来。
一边是哭哭啼啼、要求严查的女婿,虽说是个上门女婿,但女儿喜欢得紧,闹起来后宅必不宁。
另一边是刚刚送来一份“大功”、言辞恳切、懂事会做人的下属。
那拔什库的首级和十几匹战马在他眼前晃动,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前程和银子!
可若完全不理女婿,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心中天平在亲情私利与官场实惠之间剧烈摇摆。
刘仲心念电转,知道又该他出手的时候到了。
他再次向张士贵深深躬身,声音压得更低,显得无比恭顺:“大人,边墩贫苦,所获之战利皆乃大人虎威所致。”
“如何处置,小人等万万不敢擅专,唯恐辜负大人恩德,坏了大人筹谋。”
“现今鞑虏首级、马匹、甲胄皆在,万事皆待大人一人示下。”
“边墩上下,只盼能得大人些许怜惜,恢复生产,日后才好继续为大人效死,多多斩获首级战马,以报今日之恩!”
他这话看似请示,实则是最后的提醒。
张士贵盯着叩头不止的女婿,又瞥了一眼恭敬垂手的刘仲,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越来越急。
厅内只剩下吴基压抑的呜咽声和手指叩击桌面的轻响,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刘仲的心上,也敲在还未到手的功劳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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