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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的春节假期很快就过去了,但是村里的春节显然还没有过去呢。“我们乡下要到正月十八落灯后才算过完年呢。”节后上班的第一天,苏牧发现村部没人后就到自己联系的村民一组溜达了一会,村里熟识的老人们都笑呵呵对其说道。在村部,苏牧也是到了临近中午时才遇到了两个同事,甚至同为大学生村干部的左云也没有来。苏牧和两人聊会天后就跟着两个人一起回了各自的家,毕竟在这里连午饭都没地方解决。
“这都已经是习惯了,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都想过个好年,而且自古在春节里就有忌讳,大家都不会在春节里办事的,村里也就没什么事了,来上班也没啥可干的,还不如在家把年过好过开心了,偶尔上午来村里转转就好了。有事情的话会电话通知你的。”苏牧在回去的路上回味着同事对自己的说的这番话,想到了左云今天就没来,不由的轻叹一声,看来在做人方面自己也是比不上左云了,自己居然在年前都没有被告知这点。
就在苏牧准备继续在这祥和的氛围中过年之时,一名被大家称作老白的大学生村干部向区组织部递交的辞职信却在全乡乃至全区范围内掀起了一场波澜让所有村干部都打破了这惯例。
年初十上午九点多的时候,苏牧骑着自己的电动车不急不忙的来到了村部。按照这两天的惯例,苏牧觉得自己还是第一个到的,甚至大概率是唯一一个来上班的。但是当苏牧优哉悠哉的到村部时,却出乎意料的发现村部的大门已经大开,而一号办公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并正聚在一起聊天。苏牧看着大家一时有点发愣。
“小苏也到了啊。”吴会计看见苏牧后立即招呼道,“我们刚刚还说你要是再不到,就要准备给你打电话了呢。”
“这是咋啦?有什么紧急工作吗?”苏牧带着点懵问道,同时不安的看着众人,“还没落灯呢,老人们不是说在年里都不会生事的啊?”
“不是村里出事了,是乡里。”左云白了苏牧一眼,“你没听说吗?没人告诉你?”
“啥事啊?”苏牧看着不语的众人,带着点好奇但又有点忐忑的问道。
“老白辞职了。”左云说道。
苏牧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一个白白胖胖的形象,是他们大学生村干部中的一员,好像被分在隔壁村。“辞职就辞职呗,我听说隔壁两个乡去年就辞职好几个人了,我们这边到现在才辞职一个老白,已经很不错了,这辞职有什么奇怪的?”苏牧带着不解表情的继续看着众人。
汤主任、吴会计等人都微微的笑了笑,没有多说话,但是左云却没好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才接着说道:“他辞职是正常,不过他向区组织部交了一份辞职信,信里……”
左云还没说完,苏牧就不由的插嘴道:“我们辞职要向区组织部提交吗?不是应该向乡组织委员提交就可以了吗?所以是他做事越级了?”
“你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左云不耐的说道,“是他的辞职信内容出了问题,他把村里的一些惯例都写了进去了,还有点添油加醋,说什么上班只上半天,中午就开始娱乐,上班时间做私事,村里乱花钱,工作不讲纪律不依法律,对工作应付了事等等。”
苏牧听着左云说的这些就知道事情为什么大条了,不由问了一句:“那区里有什么说法不?”
“昨天下午,何书记、徐乡长、许委员都被区里领导叫过去了,据说区委书记、区长和区组织部部长分别将三人狠狠批了一顿,其他乡的领导也都在看笑话,乡政府的人都说何书记他们昨天下午回来脸都是臭的。你昨天在这,你就没去乡里一趟转转?你就一点都不知道吗?”左云直言说道。
“我哪知道,这里又没中饭吃,我十一点就回去了,下午我就没再来。”苏牧不由苦笑道,顿了顿后又继续问道,“那现在乡里准备怎么做啊?”
“顾书记、魏主任已经早早被叫去开会了,”汤主任接过了话,笑着说道,“所有村书记和主任都去了。”
“那他们回来岂不……”苏牧已经把东西放在了自己办公桌上,然后凑到大家身边弱弱说了一句。
“也就陪骂而已,最惨的恐怕是那个村的张静波书记了。”另一个村干部幽幽的说道。
“这个老白,没事找事。那他辞职信里有没有说说我们收入低的事情啊?”苏牧突然看着左云问道。
“我哪知道。”左云没好气的说道。
“唉,这才是最重要的啊,说说钱的事多好啊,我们都得记他的好,”苏牧砸了一下嘴,“唯一的不公平就是收入。我可听说旁边两个乡,他们的大学生村干部年底都是有奖金的,综合起来,一年的收入基本跟村里其他干部的收入都拉平了。”
“小苏说的这个是在理的,”汤主任哈哈一笑道,“你们收入确实比我们的低太多了,乡里应该补上。”
“对嘛,其他的,工作有忙有闲,比如大雪那几天,那不是我们连家都不能回嘛,村民能够窝在家里,我们还得到处跑。”苏牧接着汤主任的话继续说道。
苏牧发现随着他的这一通唠叨说出来后,左云之外的其他人看他的眼神反而有了一丝看自己人的意味在里面了。在大家的聊天中,村里所有人都慢慢到齐了,除了去乡里开会的顾卫东和魏云。
“都快十二点了,要不大家各自回去解决午饭这个问题后再来村部?”一名村干部提议道。
“还是等吧,这时候还是不要自作主张的好。”吴会计否决了这个提议。
“要不汤主任,您电话问问?”另一个村干部说道。
汤主任无奈的看了那人一眼,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拿出手机打电话去了。
电话没接通,但很快来了一条短信,让所有人在村部等,并让汤主任在天宝饭店订位置。
所有人都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直到顾卫东和魏云回到村部。苏牧第一眼就向两人脸上的神情看去,却发现两人的脸上没他预想的那么乌云密布的,似乎没有特别的不开心。
“先吃饭。”顾卫东进到办公室后直接大手一挥说道。
“从现在开始,每天上下班都要准时准点,工作时间尽量不要做私事了,乡党委会由纪委书记马书记带队对各个村的作风问题进行随时的检查。”顾卫东边吃饭边对着所有人说道,“以后村干部的日常管理会跟乡里干部们一样,大家都要注意点,至少在这段风头浪尖上不要弄出事情来。”
所有人都点头称是。顾卫**然看着苏牧和左云说道:“小苏、小左啊,你们呢,终究不是本地人,而且都是大学生,以后大概率是要走的,但是你们毕竟现在还跟大家一起在村里做事,如果在村里有啥不开心的或者委屈就跟我或者魏主任说,也可以跟大家说说,不要憋在心里。”
苏牧知道老白给留下的人带来的影响终究是出现了,但马上跟着左云一起表示跟大家相处的很开心。
“除了收入少点。”汤主任看着苏牧和左云的样子,半开玩笑说道,并将苏牧的抱怨以开玩笑的语气都说了出来。
“这倒是,小苏说的这点是对的。”魏云点点头,对着所有人道:“其他书记主任私下交流时也提到了这点,隔壁两个乡的经济状况也不比我们好多少,但他们那边大学生村干部在去年年底都拿到了一笔奖金,就我们乡里没有。”
“但也没人敢跟何书记提啊。”顾卫东看了一眼大家,尤其是苏牧和左云,接过话题继续说道,“据说许委员在去年年底前提出过这事,但被何书记否了,何书记说合同签订时约定的就是这点钱,那就只能这点;还听说去年乡里组织的干部外出旅游时本来也计划带上小苏、小左你们这些大学生村干部的,但是也被何书记否了。”
“唉,何书记这有点过了啊,又不是他自己的钱,何必呢?”汤主任接过话头说道。
苏牧只能吃着饭听着,没有再多话。苏牧知道以自己的情商,这时候恐怕说出来的话都是不合时宜的,这点上还是左云比他强多了。
当天下午,苏牧和左云就接到了乡党政办的通知,让他们明天去乡里参加大学生村干部座谈会。苏牧和左云对了一下信息后就一起到顾卫东办公室汇报了情况。
“那你们明天就直接去乡里吧。自己想要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就是说的时候考虑考虑村里的实情。”顾卫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讨好的感觉,让苏牧感到有点不舒服。
苏牧只能连忙和左云一起点头称是。
第二天的大学生村干部座谈会,苏牧第一次看见了全程带着笑容的何军书记、徐文武乡长和许援朝委员等人,这些领导用苏牧见到的最和善的语气问着所有人在乡里、村里有没有受到委屈,对村级管理工作有没有建议等等。苏牧在昨晚经过深思熟虑后就已经打定了注意,在这个会上自己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在这次座谈会上只带耳朵不带嘴,这样自己至少不会犯错;老白是拍拍屁股走人了,所以能说那些,自己还得在这继续待着呢。所以当何军书记等人问起的时候,苏牧只是把头低下,手中的笔在工作记录本上不停的划拉,似乎在写着什么,但就是不说话。不过让苏牧惊讶的是,居然所有人都这样,没有一个大学生村干部发表意见,少数几个被许委员点名的,也只是说了一番套话,比如时间还短未能深入了解所以说不出建议或者自己能力不够提不出来等等搪塞了过去。总之,这次座谈会开的十分沉闷。
“时间不早了,那今天就这样吧,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单独找我或者许委员。”座谈会最终在何军这段话中结束了。苏牧顿时感到松了一口气。
“老白真是的,人走了还给我们惹麻烦,这些事情你说了又不能改变什么,就是为了出一口气吗?”孙镁在所有领导走后才不满的抱怨道。
“最主要的是收入这个最重要的事情没写,我们一点好处都没,还得担着这坏处。”陆陆带着怨气的补了一句。
“恐怕收入这事,他觉得没法写吧,毕竟当初我们来的时候就对收入有了明确约定的,现在又没有比确定的少,他还能在辞职信里抱怨吗?”
“但是我们跟那些村干部的收入差距也太大了吧,做事的时候我们还得多做。去年所有的台账资料都是我做的。”一个女大学生村干部说道。苏牧知道她所在的村就分到她一个大学生村干部。
“算了,在这里就不说了,时间不早了,大家午饭咋弄啊?”苏牧问道。
最终两个家在本乡的回去吃饭,其余非本乡的商量后决定在乡里找个小面馆对付一下。
“我们以后可难了。”苏牧、孙镁、陆陆、左云等非本乡的大学生村干部最终在乡菜市场旁边的小面店里解决午饭时,陆陆突然嘟囔了一句。
“那还能怎么办呢?”苏牧也叹了一口气,“我们都没其他的路可走啊,要是有路我早就走了。”
“是啊,还能怎么办?我听到其他乡里大学生村干部们还有年终奖金的时候,我就心凉了。但是现在出去找工作也难啊。”另一个人说道,“他们还以为我们也有呢,我告诉他们我们没有,他们一个个的都不信,现在他们恐怕都在可怜我们吧。”
“谁让我们分在这个乡呢,这个乡里这么一个领导做***。我听说区里对何书记也是很不满意,但没办法,人家上面有人啊。”孙镁淡淡道,“我们只能自己想想其他的路了。”
“随他吧。我今年得继续准备法考和公考了。”苏牧看着几人,带着一种决心说道。
“那你得少玩点电脑了。”左云直接说道。苏牧有时候很想问问左云为啥对自己那么冲,但再想想后就还是忍住了。
“最怕的是以后工作会不会受到影响?”一个人忧心的说道。
“肯定会有的。”
苏牧不知道其他人在工作中有没有受到影响,甚至也说不清左云有没有受到影响,但是他感受是受到影响了,虽然不明显,但是苏牧还是觉得村里的原来的干部们开始对自己这个非本乡的大学生村干部有了一丝疏离之心,有些事情似乎不让苏牧参与了,但是苏牧又不敢肯定,因为他有时候又觉得左云似乎没有受到影响,这种感觉可能是自己心理上的一种错觉。
过了正月十八后,乡里就在乡小学礼堂召开了2008年度首次的全体村干部作风大会。苏牧到了会场之后不由的联想到了自己这批大学生村干部报到那天召开的就是村干部作风大会,那次是为了村干部的作风问题,这次又是为了村干部的作风问题,而且这次还被区里主要领导都注意到了,这半年里两次被区主要领导因为同一问题而批评,苏牧突然觉得何军书记等人也挺可怜的,同时也觉得何军书记等人恐怕现在心里的怒火已经很旺盛了。而苏牧看见礼堂里其他村干部们看他的眼神,苏牧就知道他们这些大学生村干部的日子恐怕有点艰难了。
苏牧不得不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告诉自己关于那些眼神都是自己自以为是的错觉,没人特别在意他,然后就快步走向自己村所在的位置,跟顾卫东等人打过招呼后就靠着汤主任坐下了。
会议是由乡纪委书记马书记主持的,所有乡党委、政府的领导都轮番进行了讲话强调工作作风的重要性和工作纪律的必要性,乡党委副书记兼乡长徐文武宣布乡里将成立作风问题督查组,督查组由乡纪委书记马书记牵头负责,对村里的作风问题开展不定时的督查,对于发现的作风问题,一律在年终考核中对该村进行扣分并影响该村全体村干部的全年收入;最后乡党委书记何军做了“重要讲话”,把所有要求又重复了一遍,并声明这次乡里对加强全体干部作风建设的决心,甚至用了所谓“勿谓言之不预”这种词语,表示一定要纠纷村干部之中存在的这些不正之风。所有与会人员在乡领导集体的愤怒中只能一个个的缩着头听着训话,并对每一个领导的讲话给予热烈的掌声作为回应。
过了农历正月之后,乡党政办就给各个行政村发出了书面的通知,所有的大学生村干部以“加强乡拆迁工作力量,增强大学生村干部综合工作能力”的名义被抽调到乡里参与民居的拆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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