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公主在上,太傅别乱来 > 第17章:大漠篝火,夜风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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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垠的墨蓝天幕低垂,缀满碎钻般的星辰。一堆巨大的篝火在苍茫沙丘间熊熊燃烧,橘红的火舌舔舐着深沉的夜色,驱散了几分刺骨的寒凉,也将围坐其旁的一张张被风沙磨砺得粗糙却坚毅的面庞映照得通红。烤全羊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浓郁的肉香混合着粗犷的羌笛声、将士们豪迈的笑语,在空旷的戈壁上回荡。

    今夜,是太子南琚的十六岁生辰。

    少年太子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半旧的银狐皮裘,未戴冠冕,墨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皮绳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在火光下熠熠生辉的星眸。

    他盘腿坐在主位的厚厚毡毯上,嘴角噙着少年人特有的、毫不设防的灿烂笑意,正兴致勃勃地听着身边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校尉讲着异域传说,不时发出清朗的笑声。

    “殿下!”浑厚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镇北将军费清,一身铁甲未卸,风尘仆仆地大步走来,手中捧着两封以火漆封缄的信函,那火漆在篝火映照下,隐隐透出皇家御用的明黄光泽。

    “京城来的贺礼到了!”

    围坐的将士们闻言,纷纷投来好奇与期盼的目光。一个刚入伍不久、脸颊还带着稚气的新兵张四娃,忍不住小声问旁边的同伴:“京城?难不成是陛下给殿下送了什么稀世珍宝?这么大的排场,定是了不得的好东西吧?”

    他声音不大,但在短暂的安静中却显得格外清晰。话音未落,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年轻副将王虎,猛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凶得像要吃人,低声斥道:“闭嘴!张四娃,你懂个屁!哪壶不开提哪壶!”王虎是太子亲兵,与太子年纪相仿,平日里玩闹最是亲近,此刻脸色异常难看。

    周围几个老兵也瞬间沉了脸,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一个满脸沟壑的老兵李铁牛叹了口气,一把将张四娃拽得矮下身,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沙砾摩擦般的粗粝:“小子,想活命就把嘴闭上!殿下……九岁那年就被京城来的国师批了命,说……说‘克父冲运’。陛下……这才让殿下来这苦寒之地戍边……整整七年了!懂吗?陛下的生辰礼……哼!”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那声冷哼里的悲凉与不忿,比刀子还利。

    张四娃吓得脸都白了,缩着脖子再不敢吭声。这塞北军营里不成文的禁忌,他此刻才真正明白分量。

    而这一切,沉浸在对京城来信期待中的太子南琚并未察觉。

    他的眼睛在费清拿出信函的瞬间就亮得惊人,如同最璀璨的星辰坠入其中。他几乎是雀跃着从毡毯上弹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费清面前,急切地伸出手:“快给我!费将军!”

    他这副毫不掩饰的急切模样,冲淡了刚才那一瞬的凝滞,惹得周围的将领们发出善意的哄笑。另一个与王虎交好的亲兵赵小五打趣道:“殿下,瞧您这欢喜劲儿,莫不是宫里哪位贵人惦记着您生辰,送来了稀罕宝贝?是昭阳公主殿下吧?”

    南琚一把接过那两封分量不重的信,紧紧攥在手里,如同捧着绝世珍宝。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自豪与欣喜,下巴微扬,声音清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神采飞扬:“还能有谁?定是我阿姐和商先生!”他小心地辨认了一下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指着其中一封道:“这是阿姐的!”又指着另一封更为遒劲有力的字迹,“这定是商先生的!”

    赵小五和王虎笑嘻嘻地凑过头来想偷瞄一眼。南琚立刻像护崽的雏鹰般,将信紧紧捂在胸口,转过身去,脸上带着点小得意又无比认真的神情:“去去去!这是姐姐写给我的信!我要自己看!谁也不许偷看!”

    费清看着这一幕,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哈哈大笑,顺手从旁边烤得喷香的羊腿上削下几大块肉,又提起温在篝火旁的酒囊,将烈酒倒满几个粗陶大碗。他一边将酒肉分发给周围的将士,一边朗声笑道,声音有意无意地盖过了方才那点不愉快的涟漪:“你们这帮皮猴子,少去烦殿下!在京城那会儿,谁不知道咱们太子殿下最是听昭阳公主的话?公主殿下指东,殿下绝不往西!公主殿下说一句‘小琚儿’,殿下那耳朵竖得比兔子还灵!这信啊,就是殿下的宝贝疙瘩!”他特意强调了“昭阳公主”,将话题完全引开。

    将士们顺着将军的话头哄笑着接过酒肉,纷纷举碗:

    “敬殿下生辰!愿殿下福泽绵长,身体康健!”

    “敬殿下!敬昭阳公主!敬商太傅!”

    南琚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迫不及待地寻了个稍安静的角落,背对着喧嚣的篝火和人群,将刚才的小插曲完全抛在脑后。他小心翼翼地撕开了姐姐的信封。展开带着淡淡馨香的信笺,借着摇曳的火光,南栀子那熟悉的、带着点随性不羁却力透纸背的字迹映入眼帘:

    “小琚儿吾弟:

    塞北风寒,可曾添衣?生辰吉乐!莫嫌阿姐啰嗦,戍边艰苦,刀剑无眼,定要时刻警醒,照顾好自己。练兵习武是好事,但也别逞强,遇事多问费将军和商先生留下的人。京城一切安好,勿念。阿姐在,无人敢欺你分毫。备了些你爱吃的蜜饯果脯并几卷新话本,随信附上。盼早日凯旋,姐弟团聚。阿姐栀子字”

    字里行间,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强势的维护和温暖的絮叨。南琚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眼眶却微微发热。他仿佛能看到姐姐写这封信时,那副明明担心得要命却偏要装作满不在乎的别扭模样。他珍重地将信纸叠好,贴身收进怀中。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他又打开了商晏君那封信。信纸是普通的青檀宣,墨色深沉内敛。内容同样简洁,先是几句例行的生辰问候和边关防务的提点,措辞严谨,一如商晏君平日的风格。

    然而,当南琚的目光落在信笺最末一行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明亮的星眸骤然锐利如鹰隼!

    那行字写的是:

    “伤殿下之人就在殿下身侧!晏君顿首。”

    南琚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比塞北最凛冽的夜风更刺骨。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维持着看信时微微低头的姿态,手指却极其迅速、极其自然地将信纸重新叠好,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

    就在他将信笺塞入袖中的瞬间,赵小五端着满满一大碗酒凑了过来,带着醉意大声道:“殿下!看完了信可得喝酒!弟兄们都等着敬您呢!”

    南琚抬起头,脸上已重新挂上少年人明朗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未及眼底,深处潜藏的警惕如冰层下的暗流,汹涌未息。

    他爽朗地应了一声:“好!今日不醉不归!”伸手接过那粗陶大碗,仰头便灌下一大口辛辣的烈酒。酒液灼烧着喉咙,也暂时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好!殿下痛快!”

    “轮到咱们击鼓传花了!费将军,您来起个头?”将士们兴致高昂地起哄。

    费清笑着接过一个蒙着红布的羯鼓,正要敲响,一个身着轻甲、满脸风尘的哨兵却脚步匆匆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费清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他将鼓槌塞给旁边一位副将,朗声道:“诸位兄弟先玩着!本将军去处理点军务,去去就来!太子殿下,您可得给大伙儿露一手您的羌笛绝技!”

    “好!孤这就献丑!”南琚笑着应下,解下腰间悬挂的一支古朴的骨制羌笛,在将士们热烈的欢呼和期待的目光中,将笛孔凑近唇边。清越悠扬、带着塞外苍茫气息的笛音,如同月光下流淌的清泉,缓缓升起,暂时驱散了篝火旁的喧嚣。

    而此刻,费清已随着那哨兵快步远离了篝火的光圈,走入营地边缘一片浓重的、被沙丘阴影笼罩的黑暗之中。

    远离了人声与乐音,塞北大漠夜晚的寂静与寒冷瞬间包裹上来,只有风声在沙砾间呜咽,如同野狼的嘶嚎。

    费清脸上的所有轻松和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焦灼和压抑的怒火。

    他猛地转身,一把攥住哨兵的衣领,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人提离地面,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困兽的低吼,每一个字都从齿缝里迸出来:

    “韦相到底什么意思?!玄鹰在京城如何了?!快说!”

    哨兵被他勒得喘不过气,脸色发白,眼中满是惶恐,却不敢挣扎,只能艰难地、断断续续地禀报:“将、将军息怒……玄鹰少爷在京城……暂时安好,韦相派人照、照看着……只是……只是韦相让小的务必转告将军……他老人家……等不及了!”

    费清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等不及什么?!”

    哨兵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相爷说……宫里传出的消息……陛下……陛下并无废长立幼之意!太子……太子殿下既是嫡长,又……又颇得军心……他日若安然回京,必是储位稳固!相爷说……说……太子既挡了二殿下的路……便……便只得……”哨兵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后面那两个字,如同千斤重石,死死堵在喉咙里,在费清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逼视下,才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气若游丝、却字字如冰锥的字:

    “……牺牲!”

    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冰冷的铁甲上,发出细碎的、令人心悸的声响。费清攥着哨兵衣领的手,颓然松开。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远处篝火旁那个正闭目吹奏羌笛、被温暖火光和将士们爱戴目光环绕的年轻身影。笛音苍凉,穿越黑暗传来。

    那张饱经风霜的刚毅脸庞上,痛苦、挣扎、恐惧……种种情绪疯狂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绝望,沉入那双骤然变得浑浊不堪的眼眸深处。

    那个九岁就被亲生父亲以“克父”之名放逐的无辜少年,如今,又成了必须被抹去的“牺牲品”。

    篝火的光在他铁甲上跳跃,却驱不散他心底弥漫开来的、比大漠更深沉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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