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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在冰冷的石栏上,右手指节早已僵硬。血在掌心结成乌黑的痂。
每吸一口气,都仿佛有生锈的铁片在胸腔里反复刮擦。
内袋中的玉牌紧贴心口,那温度并不灼热。
却仿佛有脉搏般,与心跳同频起伏。
那颤动,宛如某种异质的脉搏,在体腔深处缓缓搏动。
沉重而执拗,带着非属人世的韵律,一寸寸碾过血肉。
它已不再仅仅是回应,而是在指引方向。
我用匕首挑开内袋的布角,将玉牌的一角贴上锁骨。
刹那间,灼热如毒蛇钻进血管,顺颈而上,直冲脑髓。
视野边缘浮现出一条幽淡的虚影路径,蜿蜒指向山外那条被苔藓吞噬的荒径。
我狠狠咬破舌尖,腥血在口中炸开。
铁锈味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神志猛地一清。
扯下夹克里的布料,胡乱缠住右臂。
把匕首插进泥地当拐杖,沿着那条看不见的线,一步,一挪。
每走十步,玉牌便震一次,像在确认我还活着,还跟着。
山道湿滑,泥石流撕开了半边路基。
裸露出底下整齐的古砖,弧形排列,缝隙间爬满暗绿苔痕。
这不是村道,是神道,祭祀用的通往禁忌之地的路。
我踩着那些沉默的砖石下行,玉牌的震颤越来越规律。
渐渐与我的脉搏同步,仿佛它已开始接管我的心跳。
雨,落下来了。
起初是细针般的冷雨,眨眼便成了倾盆。
雨水冲刷岩壁,发出空洞的呜咽。
玉牌的指引开始扭曲,虚影时断时续,像信号不良的旧电视。
我扶住一棵枯死的老树喘息。
左眼突然失焦,视野炸成一片雪花,金手指的后遗症又来了。
脑仁仿佛被无数根通红的钢针贯穿,每根都灼烧着神经,搅动着意识。
我闭上眼睛,靠匕首撑住身体,等那阵剧痛缓缓退去。
“轰!”
一块残碑从上方滚落,砸在我脚边,溅起黑泥。
我垂下眼帘,手指不受控制地碰了上去。
画面猛地撞进脑海。
泥泞的山坡上,一群村民跪伏在地,额头磕向一尊无面石像。
动作整齐得诡异,如同被同一根丝线操控。
他们齐声低语,声音重叠成一种非人的嗡鸣。
“归墟引路,魂归寅位。”
石像基座上,镌刻着一圈波浪般的纹路。
起伏的节奏,竟与玉牌中传来的震颤分毫不差。
画面骤断。
我猛地睁眼,雨还在下,可方向清晰了。
荒村就在山坳尽头,藏在浓雾深处,地图上从未标记。
我绕到村后,避开正门。
那里挂着褪色的桃符,门框上悬着青铜铃铛。
铃铛轻晃,玉牌的震动便弱一分,像是被什么压制住了。
我贴着湿滑的坡壁爬行,钻进一间倒塌的猪圈。
腐臭的猪粪混着雨水,腥臭扑鼻。
午时刚过,全村人同时走出屋子。
他们面朝北方,齐刷刷跪下,动作整齐得不像人类。
每个人的脖颈后,都浮现出淡青色的纹路,像是皮下有活物在游走,缓缓蠕动。
玉牌在此刻停止跳动,转为稳定指向村中央那间老屋。
屋顶塌了一角,檐角挂着一块铜片,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叮”响。
我摸出一枚袁大头,用指甲弹向铜片。
铛的一声脆响,屋内某种嗡鸣骤然停了一瞬。
我翻窗而入。
屋里堆满泛黄卷边的符纸,上面画着扭曲的符号,像是某种无法解读的咒文。
干枯的人发编成网状,悬在半空,像一张未完成的献祭之网。
供桌中央放着一枚铜铃,锈迹斑斑,铃舌断裂,却仍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
我伸手去拿,忽觉背后有风掠过。
门被猛地撞开,一个老头跌进来,衣衫褴褛,脸上全是深可见骨的抓痕。
他扑到我面前,枯瘦的手颤抖着塞来一张纸条。
浸过血,边缘焦黑,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三三七,寅位,莫回头!”
话音未落,窗棂外掠过一道黑影。
几只手从外面伸进来,苍白细长,指甲漆黑如墨。
它们抓住老头的脖子,一拧。
咔!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得令人牙酸。
他被拖走时,一只破鞋掉在门槛上,鞋底沾着黑泥,像是从坟里挖出来的。
我攥紧纸条,退到墙角,屏住呼吸,全村的灯在同一刻亮起。
不,不是灯,是他们的眼睛。
齐刷刷转向老屋,空洞、幽绿,像是被同一股力量点燃。
那种光,不属于活人。
供桌上的铜铃突然自鸣。
“叮!”
一声,又一声,无风自动。
玉牌瞬间冷却,贴在皮肤上像一块死冰,指引断了。
我咬住纸条,从空袁大头壳里倒出子弹,将纸条塞进壳内,重新含住。
左手划开手掌,鲜血滴落在头顶那张符网上。
血渗入的瞬间,人发编成的网猛地蜷缩,发出焦臭,像是被无形的火点燃。
火窜了起来。
借着火光,我翻出后窗,沿着来路狂奔。
泥水灌进伤口,疼得眼前发黑,但我没停。
三里路,一步不敢回头,直到玉牌重新发烫。
我靠在一棵枯树下喘气,吐出袁大头壳,取出纸条。
血迹已干,字迹模糊,唯有“三三七”三个数字清晰可辨,下面画着一个指向东北的箭头,旁边是个“寅”字。
我抬头回望,荒村的灯火全灭了,唯有那间老屋,亮起一盏灯。
绿色的,挂在门框上,随风摆动,像一只吊死的人晃着脚。
我摸了摸内袋,玉牌安静地贴着胸口。
不再跳,也不再指路,它完成了这一段的使命。
可我知道,它还会再动。
我吐掉嘴里的血沫,把袁大头重新塞进兜里。
右臂的伤在渗血,布条早已浸透成黑褐色。
我用匕首割下一段藤蔓,死死绑紧上臂,止住血流。
纸条不能留,我点燃火折子,凑近纸角。
火苗刚舔上去,玉牌猛地一震。
不是警告,是催促。
我熄灭火折,把纸条折成小块,塞进空弹壳,重新含住。
火不能烧,信息不能毁,它既然送到我手里,就一定有用。
我站起身,朝山外走。
天快亮了,荒村在身后沉入雾中,轮廓模糊,像从未存在过。
可我知道,那盏绿灯还亮着,它在等下一个人。
我走过一段塌方的土坡,脚下踩到一块硬物。
挖出来,是一截人骨,指骨上套着一枚铜戒,刻着“寅”字。
我盯着它,玉牌又开始跳。
频率变了,不再是十步一震,是七步。
我迈步,数着,一步,二步,三步......
第六步落地时,玉牌突然停了,第七步,没踏下去。
我低头,脚尖前一寸,地面裂开一道细缝,深不见底。
缝里渗出黑液,黏稠如血。
正缓缓爬上来,像有生命一般,朝着我的鞋底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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