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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天光灰白。邱野蹲在屋后坡地,指尖划过泥面,复刻昨夜在脑中推演的地形。
他没回头去看那间破屋,墙上的字也无需再看。活路不是写出来的,是走出来的。
他抽出柴刀,刀刃豁口,但足够切削。
从坡上选了六根拇指粗的硬木枝,一一削尖,去皮,磨出锥形头。木桩底部斜削成楔面,便于插入土中。
他把木桩按间距三十步摆成V形,开口朝东——那是野兔出洞的方向。
梅影靠在坡顶的石头上,脸色发青。她左手食指无意识地捻动。任禾坐在她旁边,手撑着地,指节微微发抖。缺盐久了,肌肉会自己抽。
邱野走过去,看向梅影的裙摆。那布是粗麻的,边缘已经磨损,缝线松了。
“布,给我。”
梅影没动。
他伸手,直接拆了她裙边的一截布条。三寸宽,一尺长。布料旧,但纤维还结实。
“你——”
“做绊索。”
他转身走回坡下,把布条对折,打活结,绑在V形陷阱的顶点。布条另一端系在一根横枝上,横枝搭在两根竖桩之间,离地约一尺。
只要野兔从V口进入,头颈撞上布条,就会带倒横枝,拉动预设的套索。
套索是用柴刀割下的茅草筋拧成的。
他提前把草筋泡过水,增加韧性。套索一端固定在横枝上,另一端做成活扣,垂在布条正下方。兔子撞上布条,横枝翻落,活扣收紧,吊起兔子。
陷阱设好,天还没亮透。
任禾爬过来,盯着那V形木桩。她蹲下,手指摸了摸地面。
“兔道在晨雾里。”
邱野点头。
“它们出洞早,雾没散完就走老路。你听过动静?”
“去年旱,兔子啃我家菜园。我守过三夜。”
“什么时候最多?”
“寅时末,卯时初。”
邱野看天。云层压着山脊,光从缝隙漏下来。他估算时间,还剩半个时辰。
他让三人退到坡后,自己蹲在侧翼一块岩石后,手握柴刀。
风从山口吹来,带着湿土和腐叶味。雾没散,灰蒙蒙贴着地。
等。
一刻钟后,左侧灌木轻响。
不是风。
邱野屏住呼吸。
一只野兔从石缝钻出,灰褐色毛,耳朵竖着,鼻子抽动。它停了两秒,跳上小径,顺着坡下走。
来了。
兔子一步步接近V形口。
前爪踏上第一根木桩。
它顿了一下,抬头。
风没动,雾没散。
它继续走。
后腿踏入V口中央。
前颈撞上布条。
横枝翻落。
活扣收紧。
兔子腾空,四爪乱蹬,喉咙发出“咕咕”声。
邱野起身,快步上前。
兔子悬在半空,挣扎幅度大,但套索没松。他伸手,一把掐住兔颈,拇指压喉,发力。
兔身一僵,不动了。
他割断套索,把兔子扔给任禾。
“剥皮。”
任禾接过,手指还在抖,但动作没停。她拔出随身的小刀,从后腿内侧划开,双手撕皮,手法熟练。梅影挪过来,接过兔皮,铺在地上,用石块压住四角。
邱野回看陷阱。布条断了半截,横枝歪斜。还能修。
他拆下完好的部分,收进怀里。
兔肉分成三份,带骨,每份约半斤。邱野没动自己的那份,先去取水。
水源在屋侧三十步外,是个塌了半边的土井,底下渗出浑水,浮着绿膜。他用破陶碗舀了一碗,尝了一口。
苦,带碱味,喝多了伤肾。
但他需要水蒸馏。
他回屋,拆了供桌剩下的一条腿,削成两尺长的竹筒状木管。接口处用松脂涂抹,再混入草木灰压实,封死缝隙。
他把木管斜架在陶罐口,另一端伸进一个破碗里。破碗里装了冷水——是昨晚存的雨水。
陶罐里倒满苦水,底下垫了三块石头,架在几块碎砖上。
他堆起柴火,点火。
艾箐缩在门边,盯着火苗,手指抠着药箱边缘。
“别烧了……药铺……就是火……”
“闭嘴。”
火燃起来,罐中水开始冒泡。蒸汽顺着木管爬行,在另一端遇冷凝结,一滴一滴落入破碗。
三刻钟后,火熄。
破碗里积了半碗清水。
邱野把水倒进另一个干净陶片,架在阳光下晒。
水干了。
陶片底,留下一层灰白粉末。
他用指甲刮了一点,放嘴里。
咸,带涩。是盐。
他把盐分成三份,每份指甲盖大小。
任禾的那份,他撒在兔肉上。
“吃。”
任禾接过肉,咬了一口。
她咀嚼的动作突然停住。
眼睛睁大。
喉咙滚动。
她没说话,又咬了一口,慢慢嚼。
咸味刺激了唾液,压住了肉腥。她的手不抖了。
她抬头,盯着邱野。
“你不是废物。”
邱野没回应。他把剩下的两份盐包进布片,塞进竹筒,用松脂封口。
竹筒挂在墙上,离地五尺,用木钉钉住。
他指着竹筒。
“盐比米贵。”
“想活,就得懂它。”
艾箐爬过来,盯着竹筒里的灰白颗粒。她伸手,想碰。
邱野抓住她手腕。
“动一次,饿三天。”
她缩回手。
梅影低头看着自己手心。她捻了捻食指,像是在计算什么。
任禾把剩下的兔肉收进布包,系紧。她看着邱野。
“明天还能抓到?”
“能。”
“布条不够。”
“用茅草。”
“兔子认路,会绕开。”
“换位置。”
“雾散得早,看不清。”
“加石块引导。”
她没再问。
邱野走到屋外,检查柴刀,刀刃卷了。他从地上捡起半块碎石,开始磨刀。
沙沙声。
一刻钟后,刀刃反光。
他收刀,回屋。
天快黑了。
他把剩下的兔骨扔进角落,用土盖住。
艾箐靠墙坐着,突然说:“我……能闻出草药。”
邱野看她。
“艾草、苍术、半夏……味道不一样。”
“然后?”
“我能……找药?”
“能找盐吗?”
她摇头。
“盐没味。”
“有。咸。”
“我是说……气味。”
“植物有气味,盐是矿物。”
她闭嘴。
邱野躺下,靠墙。
他闭眼,听。
屋外,风穿过坡地,吹动草叶。
远处,狗叫了一声,又停。
近处,有人走动。
脚步轻,但不是试探。是规律的,来回。
他睁眼。
任禾在门口,来回走。
“干什么?”
“消食。”
“为什么?”
“吃了盐,血走快了。”
他点头。
“以后每天,一人一撮盐。”
“不够。”
“省着。”
“我能种沙菽。”
“种在哪?”
“南坡,土干。”
“有水?”
“我能找。”
“找到再说。”
她停住,看他一眼,回屋。
邱野没睡。
他坐起,摸左臂。
狼牙纹身在昏光下看不清,但能摸到凸起的皮痕。
他想起刚果的雨林。
那时他带队设伏,用钢丝陷阱吊死敌方哨兵。也是V形引导,也是活扣。
那时他信规则。
规则是:服从命令,完成任务。
后来他不信了。
因为有人掐断引信,把雷塞回他怀里。
现在,他不信规则,只信结果。
结果是他还活着。
而这里,没人会给他发补给。
没人会空投物资。
他得自己造。
盐有了。
肉有了。
下一步,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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