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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楚辞听他此言,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反诘道:“陆兄此言,倒教人好生为难。你若当真身赴九泉,却又见着了我,岂非说我也随你同去了?这黄泉路上,有我这般人物作陪,陆兄倒也不算寂寞了。”
她语声之中虽是打趣,却仿佛有一股暖意流入少年的心田。
陆沉渊胸口那处空洞洞的创伤,似乎也为之稍减了,脸上不由得也露出几分憨直的傻笑来。
蓦地里,他忆起一事。
那是在神智昏沉之际,所见的一幕奇景。
当时他的眼里,天地都化作了血肉,可谓是光怪陆离。
而主动将自己拥入怀里的那具娇躯,时而化作勾动内在欲望的血食,又时而化作师父司徒的模样。
他话锋一转,问道:“对了,我师父……她可曾来过?”
上官楚辞却不答他,只眼波流转的望着他,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你盼她来过么?”
陆沉渊见她未曾一口回绝,心中那点希冀登时燃起,忙不迭地点头,道:
“自然是盼的。”
上官楚辞闻言,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笑容瞧来既有几分宽慰,又有几分说不清的萧索。
“那她便是来过了。”
她轻声道:“她来在你心头,来在你梦里,何曾有片刻离去?至于这尘世之间嘛,陆兄你自个儿说呢?”
陆沉渊先是一怔,随即会意,心中那点方才燃起的火苗,登时又化作了无边失落,喃喃道:
“原来……原来如此……”
是了,师父既已决意离去,又怎会轻易现身?
如此说来,在那生死一线之际,在自己已然化身只知道吃人的妖魔,全然丧失自我时,奋不顾身的将自己这半人半鬼的身躯拥入怀中的,便唯有眼前之人了……
一念及此,他只觉胸中五味杂陈,既有难以言喻的感激,又有几分说不清的愧疚。
他原以为这位楚公子城府深沉,事事皆以利弊权衡,是个极看重自家得失之人,断不会为旁人舍身赴死,却不想终究是自己错看了她。
陆沉渊抬起头来,认真说道:“昨夜之事,多谢了。”
哪知上官楚辞听了,非但未有半分谦辞,反是欣然接受,一双妙目笑得弯成了两道月牙儿,道:
“陆兄这声谢,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如今已是我的人,我救你护你,自是分内之事,又何须言谢?”
陆沉渊听得一头雾水,满脸皆是迷惑之色,问道:
“楚公子,此话怎讲?”
上官楚辞将那白玉折扇“唰”地打开,轻轻摇了摇,好整以暇地解释道:
“你为我挡那致命一击,固然是真。可你解放体内那妖物,却也是为了自保,毕竟那魏拙早已言明,他此来一为人偶,二便是为你。此节,陆兄可承认么?”
她见陆沉渊讷讷点头,脸上笑意更浓,续道:
“可我呢?我本可袖手旁观,飘然远引,待那镇魔司前来收拾残局。届时你化作妖物也好,为人所杀也罢,又与我何干?”
她身子微微前倾,那双明亮的眸子看着陆沉渊,道:
“我既未走,反倒舍身相救,这份情由,却又该如何分说?”
说到此处,她将折扇轻轻一合,在少年胸前那处已然愈合大半的伤口上,不轻不重地一点,笑吟吟地道:
“陆兄,你且摸着自家心口,好生想上一想,你这条性命,如今是不是欠了我的?”
陆沉渊听上官楚辞这般言语,心头那份因血战而生的沉郁之气,竟是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大半。
他脸上不由得也露出几分憨直的笑意来,脱口道: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我跟着师父浪迹十年,所见之人,不是奸猾似鬼,便是凶恶如狼,便是偶有几个面善的,心底里却也藏着另一本算盘。”
“唯有与楚兄相处,方觉莫名地轻松自在。我长这么大,却是头一次见到如你这般奇特的……公子。”
他本想说“女子”二字,话到嘴边,忽觉不妥,瞧她一身男儿装扮,想来必有不愿为人道的隐情,自己若冒然道破,反倒唐突了佳人,当下便将那“女子”二字硬生生吞了回去,只一张脸却不自觉地微微一热。
上官楚辞听他前半句说得诚恳,已知自己在他心中,已是与旁人大大不同,心头不由得一荡,一股暖意自心底升起,直透胸臆。
待听得他后半句言语吞吐,神情古怪,冰雪聪明如她,如何还不知这少年已瞧破了自家身份?
她脸上微微一热,正待说些什么岔开话题,却听陆沉渊又道:
“对了,你肩头处可还疼么?”
陆沉渊忽地想起一事,脸上那丝笑意登时敛去,换上了愧疚与关切:
“我神智昏沉之际,似是发了疯,咬了你的肩头……”
上官楚辞闻言,心中那点女儿家的羞意登时被一股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冲散了。
她故意将那受伤的左肩微微一耸,秀眉一蹙,哼了一声,道:
“陆兄倒还有脸问?自然是疼的,而且是刺骨的疼。不过,疼还是次要的,只怕你陆兄留下的这道齿痕,要一辈子留在我的肩头了。”
她这话似嗔似怨,听在陆沉渊耳中,却不由一惊,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便要强忍着疼痛离榻而去,道:
“那可不成!我师父曾传我一道方子,专治这等伤痕。你且在此处稍待,我这便去寻那几味草药,捣烂了为你敷上,保管不出三日,便能完好如初,不留半分瑕疵!”
上官楚辞瞧他这副模样,心中那点气恼早已烟消云散,只余下说不尽的温柔与促狭。
她见他当真要走,连忙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偏不要。”
陆沉渊一怔,回头不解地望着她。
只见上官楚辞一双妙目竟是多了几分他看不懂的神色。
那目光似是狡黠,可其中又有几分说不出的认真,只听她轻声道:
“我若用了药,疤痕一去,陆兄你岂非也将今日之事忘得干干净净?那可不成。”
她顿了一顿,瞧着少年那茫然无措的脸,唇角牵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悠悠然说道:
“我偏要留着它,让你瞧上一辈子,记上一辈子,也愧上一辈子。”
陆沉渊张了张嘴,怔在当地。
只觉她这话似嗔似喜,其中深意,却又教他如何也捉摸不透。
然而不知为何,一颗心不由得便“怦怦”乱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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