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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洛阳脚下一处小镇,一家寻常酒肆的雕花木窗下,悄然多了一位青衫客。那是个女子,瞧不出年岁,只一张脸便似占尽了天地间的灵秀,眉是远山剑,眼是桃花潭,说不出的风流韵致。
她拣了个临窗的座儿,将一只朱红酒葫芦轻轻搁在桌上,也不瞧那满街的红男绿女,只对着那半开的窗子,淡淡道:
“店家,来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店家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见惯了南来北往的豪客,此刻见了这女子,也不由得一呆,半晌才回过神来,嘿然道:
“姑娘这般天仙似的人物,竟也嗜此杯中之物?”
那女子闻言,唇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好酒配美人,店家没听过这话么?”
店家将一方帕子往肩上一搭,笑道:“配不配小的不知,只盼姑娘莫要醉倒在我这小店里,那可就忒也麻烦了。”
女子只一笑,应了声“晓得”,便不再言语。
酒是好酒,入口醇厚,一线烧喉。
她饮得不快,一杯饮尽,方才续上一杯,一双妙目似是落在窗外那株新发的柳树上。
便在此时,邻桌几个茶客的闲谈,轻轻飘入了她的耳中。
只听一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
“听说了么?神都那位……登基了。啧啧,竟是一位女帝。”
另一人立刻接道:
“怎能不知?独孤家的那位嘛。说来也是个可怜人,身负独孤一脉的血脉诅咒,如今更是族中凋零,说是举目无亲,亦不为过。”
“自古无情帝王家,也不知那女娃儿是何等心性,能否坐得稳那九五之尊的宝座?”
“嘘……此乃帝王家事,我等草民,莫要多言,莫要多言……”
那青衫女子听着,脸上神情未有半分变化,只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她唤来店家,将那朱红酒葫芦也满上了,这才起身,悄然离去,便如她来时一般,未曾惊动半点尘埃。
出了酒肆,信步而行,也不知行了多远,到了一处寻常村落。
忽地,她脚步一顿,那双总是带着三分醉意的眸子里,竟是闪过一道亮得惊人的光彩。
只见村口一株老榕树下,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少年,正自与几个玩伴追逐打闹,一身粗布短打,脸上蹭得灰扑扑的,一双眼却亮如晨星。
那女子身形一晃,便已到了那少年身前。
少年正自笑闹,忽见眼前多了这般一位神仙似的姐姐,不由得停下步子,看得呆了。
司徒细细瞧着他,眸中那份狂喜与期盼,却又一点一点地黯了下去,终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不……不是他。”
她哑然失笑,似是在自嘲:“司徒啊司徒,你当真是魔怔了。他才去了多久,便是轮回转世,又哪有这般快的道理?”
那少年见她神情变幻,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失落,吃吃问道:
“仙子姐姐,你……你可是在寻人?”
司徒闻言,收敛了心神,对他温和一笑道:
“是啊,在寻一个人。只是我还不知,他到底出生了没有。”
少年奇道:“仙子这话好生有趣。若是还未出生,那又该如何寻法?”
司徒抬起头,望向那无尽的天穹,轻笑道:
“那个人很特别。我只需瞧上一眼,便能认得出来。我只是不知,他何时才会愿意见我。”
少年听得有趣,忽又问道:
“可仙子又如何能断定,那个人一定会出生呢?倘若……他一直不出生呢?”
司徒闻言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片刻之后,她却又洒然一笑,说道:“那我便找到他出生为止。”
“这是我与他的一个赌约。天道不公,要他永世不得超生。我便与这天道赌上一局,只要我能寻着他,便算我赢了。”
少年听得一怔,只觉这位仙子姐姐话语中的那份执念与悲怆,竟让他心头无端地一痛。
他正待再问,眼前青影一花,那仙子姐姐已然没了踪影,只余一缕清冽的酒香,在风中久久不散。
不知觉夜已深沉。
司徒斜倚在一株参天古木的横枝之上,仰头灌了一口烈酒。
她抬起头,凝望着那漆黑的天幕,以及那道似乎唯有她能够看见的横亘天际的幽蓝色痕迹。
“苏长夜……”
她对着那道天之痕,喃喃自语道:
“你说你身负诅咒,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可我偏不信这个邪。”
“不论是十年,百年,还是千年……我都会找到你的,一定会……”
……
听潮阁,八仙楼的最顶层。
依旧是那道青衫身影,依旧是那只朱红酒葫芦。
她凭栏而倚,孤身一人,对着那轮三千年不变的清冷明月,自斟自饮。
只是她此刻的视野里,那墨蓝色的天幕之上,澄澈如洗,再无半分幽蓝伤痕的踪迹。
她唇角牵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将葫芦里的酒一饮而尽。
忽听得门外响起三下极轻的叩门之声,不徐不疾,显是来人极有分寸。
司徒眼皮也未曾抬一下,只静静看着天边的明月。
门外之人等了片刻,见内中并无回应,这才将门轻轻推开一道缝隙,试探着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寻常文士装扮,正是那钦天监的观星使,周衍。
周衍一进门,便见那道青衫人影正凭栏而倚,不敢惊扰,只在门边站定,躬身道:
“仙姑。”
司徒似是此时方才察觉他来了,那张绝美的脸上,不见半分讶异,只淡淡一笑,道:
“这八仙楼,住得倒还清净。周大人,你有心了。”
周衍闻言,脸上登时露出喜色,连忙道:“仙姑住得满意,那便是在下天大的福分了。”
司徒却不理他这番恭维,只将手中那只朱红酒葫芦向他轻轻一抛,语带几分慵懒:
“你来得正好。我这葫芦里又空了,徒儿眼下指望不上,便只能瞧你的了。”
周衍见那酒葫芦飞来,忙不迭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住,脸上堆满了笑,道:
“能为仙姑效劳,是在下的福气,福气。”
司徒瞧着他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忽又问道:
“你便不问问,我何时才肯出手,为你解那心头之忧?”
周衍闻言一怔,随即躬身一揖,态度愈发恭谨:
“仙姑自有仙姑的打算,在下不敢妄加揣测。只需将仙姑吩咐之事办妥了,那便是分内之职。”
“呵呵,”
司徒轻笑一声,说道:“周大人不愧是在钦天监那等龙潭虎穴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说话当真是滴水不漏。”
周衍连忙道:“仙姑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司徒却不再与他兜圈子,缓缓道:“要解你那桩心病,倒也不难。只是在此之前,你须得为我办一件事。”
周衍精神大振,肃然道:“但凭仙姑吩咐!”
司徒转过身去,复又望向那轮悬于天际的清冷明月,悠悠然说道:
“你且设法,将你钦天监近千载光阴,凡有关于‘天渊之痕’的观测记录,一字不漏的尽数取来,让我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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