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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沙滩上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过一天又一天。转眼间,二十九个人在这片临时搭建的营地里已挨过了半个月时间。救援依旧遥遥无期,但棚子却被修补得愈发结实,棕榈叶换了新的,棚顶用藤蔓捆得更紧,边缘垂落的藤蔓爬满了嫩绿的新芽,倒像是给棚子镶了圈天然的花边。
营地中央的火堆垒起了半人高的石圈,熏得漆黑的石头上积着厚厚的草木灰,那是日夜不熄的烟火痕迹。
沈青屿的脚踝早已结痂,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他不再执着于每天眺望海面,转而带着蔡东和姚哥往岛屿深处探了几次,摸清了小溪的源头,还在一片背风的崖壁下找到了能食用的野果。
不是那种暗红色的毒果,而是橙黄的浆果,酸甜多汁,足够给众人补充些许营养。
林可馨成了营地里的“管家”,把仅剩的压缩饼干按人头分成小份,每天清晨准时发放。
找到的布料被她撕成条,和孟萌一起给伤员换药,伤口发炎的人渐渐少了,连大刘胳膊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也开始长出粉嫩的新肉。
李晓宁和同姓的李曼学会了用削尖的树枝挖出螃蟹,潮水退去时,沙滩上总能看到她们忙碌的身影,傍晚回来时,行李箱做成的拖筐里装着带壳的收获,篝火上烤螃蟹的香味能飘出老远,成了营地里最诱人的味道。
老周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每天傍晚坐在火堆旁,给大家讲跑船时的经历。讲他见过发光的水母群,也讲在风暴里差点翻船的惊险,只是绝口不提那片雾林和“鬼岛”的传说。
张松和姚哥总在一旁帮腔,逗得众人偶尔能大笑出声。
周芸姑侄俩渐渐从失去亲人的痛苦里缓过神来,有时会跟着孟萌她们去捡贝壳。看着掌心那些五颜六色的碎片,两人脸上也会泛起浅浅的笑意,像被阳光晒化的薄冰,脆弱而真实。
周芸胳膊上被藤蔓扫过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一圈青黑色的印记,像朵丑陋的花,固执地绽在皮肉上,提醒着那些不愿回想的过往。
罗云的胳膊利索了不少,与何青成了固定搭档,每天负责砍柴。营地里的柴堆垒得比棚子还高,两人话也不多,却总在旁人需要时递过一根木棍,或是伸手扶一把受伤的人,眉宇间透着与日俱增的沉稳。
白日里的笑闹是真切的,可到了深夜时,营地里,方才露出脆弱的底色。
轮值守夜的人依旧握着燃烧的木柴,目光警惕地扫过草地尽头的黑暗,那里偶尔会传来不明动物的吼叫,沉沉的,像从地底翻滚出来,却始终没人见过那些发出声音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
又一夜过去,营地里有人陆续苏醒……
“小沈,蕨林那边的陷阱有些动静,要不要带几个人过去瞅瞅?”
天色刚蒙蒙亮,老周就领着个人走到沈青屿身边。他身后那人原来也是游轮上的乘客。
营地里的这二十九人半月相处下来,早已整合成了一个团队,彼此之间相互照应。
沈青屿揉了揉困涩的眼眸,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伸了个懒腰舒展四肢,问道:“是前天大刘哥弄的那个陷阱?”
“嗯。”老周声音压得很低,“刚才我和老赵去溪边接水,顺道去看了眼,那石头垒的陷阱塌了,地上有些血迹,看着像是野猪之类的。我俩合计着回来叫几个人,你看?”
沈青屿点点头,起身时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叫上蔡东和姚哥,再带上刀子,我们去看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刚睡醒的林可馨,“我们去看陷阱,你们守好营地。”
林可馨带着初醒的慵懒,眨了眨眼,轻声提醒道:“那你们小心点。”
“嗯。”沈青屿应付着,和老周几人抄起木棍,往营地东侧的蕨林走去。
晨露打湿了草叶,踩上去软绵发潮,远处的雾还没散尽,像层薄纱罩在林子里,隐约能看见陷阱旁杂乱的蹄印,一路往密林深处延伸。
沈青屿蹲下身,指尖蹭过地上的血迹。暗红的印记还带着些湿润,边缘被蹄子碾得模糊,混着晨露在草叶间晕开一小片深色。
“血迹没干,应该没走多久。”
他抬头看向蕨林深处,雾气在树干间流动,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呼吸。
“蹄印比野猪还大,而且这步子……不像是常见的野兽。”
姚哥拎着砍刀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刀刃在晨光里闪了下。
“管它是什么,撞了陷阱还带伤跑,正好追上去捡个现成的。这半个月光啃野果,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蔡东却没那么乐观,他扒开半人高的蕨类植物,陷阱周围的石头倒了一地,几根削尖的木棍断成两截,断口处还挂着些灰黑色的鬃毛。
“这陷阱是按野猪的力道搭的,能把它撞成这样,那东西劲头肯定不小。”
老周往密林里望了望,雾气裹着树影在摇晃,像是有什么在动。他压低声音:“要不要……算了?这林子里邪乎得很,万一……”
“都到这儿了,哪有回头的道理。”
沈青屿站起身,木棍在手里转了半圈。
“跟着血迹走,都小心些。蔡东和姚哥断后,赵哥和你跟着我。”
几人刚钻进蕨林,身后的雾气便漫了上来,将来时的路遮得严严实实。蕨类植物的叶子带着露水,扫过裤腿时凉丝丝的,远处忽然有鸟雀惊飞,“扑棱”一声划破寂静,惊得老赵一抖,手里的木棍差点掉在地上。
“别出声。”
沈青屿突然停住脚步,侧耳细听。
前方的雾气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着身体挪动,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呼哧呼哧的,活像只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他冲几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猫着腰拨开挡路的蕨叶。雾气在眼前缓缓散开的瞬间,蔡东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
前方空地上卧着个黑糊糊的庞然大物,足有小牛犊般那么大,它背上的鬃毛乱糟糟地纠结成团,沾满了泥土和血污,正用脑袋一下下蹭着地面。
其后腿处还插着几根陷阱里的断木,血液正顺着伤口砸在地上,在身前积起一小滩暗沉的红。
“这是……猛犸象?”
老周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挣扎的动物。
沈青屿几人也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这岛上怎么会有这种只该存在于远古传说里的生物?
那东西似乎也察觉到了动静,埋在地上的脑袋突然猛地抬起。晨光透过雾气斜斜照过来,沈青屿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猛犸象。它额头两侧的弯角泛着陈旧的蜡黄,更像是某种巨型鹿类,只是身躯壮得离谱,脖颈处的鬃毛几乎垂到地面,被血渍黏成一绺绺的,看着格外狰狞。
“是……是大角鹿?”
老赵的声音发飘,他在动物园见过鹿,却从没见过这般骇人的模样。那动物的眼睛是浑浊的琥珀色,此刻正死死盯着他们,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姚哥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手中砍刀:“管它是什么鹿,这体格,够咱们吃好几天了。”
话音刚落,那大角鹿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挣扎着想要站起,后腿刚一用力,又重重栽倒在地,插在它肉里的断木随之扎得更深,鲜血顺着木茬直往外涌,在地上染开更大一片暗红。它甩了甩脑袋,弯角擦过身旁的树干,竟硬生生刮下一块树皮,可见力道惊人。
“别动。”
沈青屿拉住正要上前的蔡东。
“让它自己耗着吧,这么大的体格,别没抓到,反倒被它伤了。”
他转头看向老周:“你再回营地叫两个人来,我们在这儿守着。这么大的家伙,等会儿卸了肉,就我们五个怕是弄不回去。”
正说着,姚哥突然从老赵手里夺过木棒,闷声说了句“趁它病要它命,哪有那么多讲究”,不等几人反应,他已经举着木棒朝着大角鹿头顶狠狠砸了下去。
沉闷的撞击声在雾林里回荡,那动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身躯四肢便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紧接着琥珀色眼睛里的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它终于一动不动的躺在了那里。
“那我快去快回。”
老周急忙丢下一句话,转身就往营地的方向跑,脚步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踩出一串急促的声响。
姚哥甩了甩发麻的手臂,木棒上沾着的血渍顺着木纹往下滴,落在脚边的草叶上。他喘了口气,踢了踢那庞然大物的侧腹:
“这下踏实了,省得夜长梦多。”
蔡东蹲下身,手掌按在鹿角上用力晃了晃,见那野兽毫无反应,才确定是彻底死透了,不由咋舌:
“这破岛真他妈奇了怪,什么玩意儿都能碰见。”
沈青屿没接话,目光在野兽的尸体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那片被血浸透的草地上,开口道:“先别动它,等老周叫人来,咱们把肉抬到溪边去清洗干净再带回营地。”
“嘿嘿,今天总算能开荤了。”蔡东搓了搓手,眼里泛着光。
姚哥和老赵也跟着笑起来,半个月来寡淡的野果早把人的馋虫勾得百爪挠心,此刻望着这堆沉甸甸的肉,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
没多会儿,老周就领着三个男人回来了,大刘也在其中。
他一瞧见地上的巨兽,当即也咋舌不已,撸起袖子接过姚哥手里的刀,刀刃在晨光里闪着亮光:
“这大家伙,够咱们啃上好几天了!”说着便蹲下身,利落地开始剥皮取肉。
半个小时后,七八个人用削尖的树枝串起大块的兽肉,又合力拖着整张带着血污的兽皮,往溪边去清洗。血珠顺着肉块往下淌,在草叶上砸出细碎的响,混着几人的脚步声,在雾散后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等他们回到营地时,棚子里的人也闻声围了过来。
林可馨扶着周芸的胳膊站在最前面,李晓宁和李曼姐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放下的贝壳,连平日里沉默的罗云和何青也跑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漾着真切的笑意,眼望着那一串串油光锃亮的兽肉,连空气似乎都飘起了烤肉后的香气。
“好家伙!这是打着什么大家伙了?”张松凑上来拍了把姚哥的肩膀,兴奋的问道。
大刘扬了扬手里的刀,得意道:“等会儿架起火,保准让你们吃掉舌头。”
营地里顿时响起一片轻快的笑声,连日来的沉闷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收获冲散了不少,连晨光都显得格外暖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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