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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刺啦——”蓝色的电弧跳动。
一条失去连接的机械左臂,横置在地上时不时扑腾跳动两下,像条将死的鱼。
断口光滑,横截面上满是断裂的管线和闪烁的电火花,漆黑的机油混着鲜血喷溅满地。
“卑鄙!”
“白舟!!!”
痛苦地嘶吼着,断臂的韩副官躺在地上蠕动,额头上满是汗珠,弓背弯腰如烤熟的虾。
——大意了!
这根本不是个孩子!
摔杯为号却是唤醒陷阱。
喊着“看好接下来的一刀”,结果却爆发了不知道哪来的强光……
这个人,他从外到里全都是黑的!
比拜血教还邪道的人——
“是谁?”
“你究竟是谁?”
仅存的右手徒劳地摸向左侧,最终拍打着空空荡荡的地面。
“吱……”
指甲在冰冷坚硬的地面疯狂刮擦,发出格外刺耳的声音。
猩红的机械左眼疯狂闪烁,滴滴答答。
直到这会儿……韩副官的视线才算恢复正常。
可模糊的视力恢复的第一瞬间,他最先看见的,却是躺在不远处地上的——
自己的手臂。
紧接着,就是巨大的疼痛,后知后觉席卷全身神经。
“啊——!!”
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呼号,伴随着尖细的嗓音,回荡在一片静谧的安息墓所。
层层林立、密密麻麻的墓碑没有回应。
它们只是一如既往地沉默。
沉默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他。
“哒……”
伴随脚步声缓缓靠近。
黑黢黢的短棒,投落阴影在韩副官的脸上。
韩副官下意识一个激灵,大脑清醒了不少。
“你不是有我的档案吗?”
白舟来到韩副官的身旁,打量了一眼韩副官断臂处的伤口。
颜色各异的管线和血肉交织粘连在一起,闪烁着微弱的、不稳定的电火花,时不时发出“滋滋”的声响。
钢铁的碎片密密麻麻插在肌肉中,被高温炙烤过的痕迹,让这里焦黑一片,成了一个混着银白金属的黑色肉瘤。
淡淡的烟气升起,金属的烧灼味道和烂肉的糊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看来,你失去了倚仗的手段。”
威风凛凛的机械半身,转眼却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在失去了作为主要输出手段的金属左臂以后,韩副官剩下的金属半身也废掉大半。
战局已定。
——胜出者,是被“光”庇佑着的白舟。
“呼……”
白舟长出口气。
舒爽。
仿佛如释重负,又像身体七窍一下子打开。
很难形容此刻身份翻转后的感觉。
一直以来,在基地的所有小心翼翼和紧张窒息,
仿佛都伴随那一刀《月烬誓圣斩》的斩出,被发泄出去了。
一口郁气抒发出来。
就像是三伏天吃了一口被冰镇过的、浇了牛奶的草莓。
就像是白舟终于开始意识到……
即使世界上有再多的未知、神秘与让人窒息的不公和混乱,
他都能够相信自己手中的刀。
无论敌我多么悬殊……
总而言之,先斩再说!
可是,另一边,韩副官就很不舒服了。
“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
渐渐的,韩副官不再呼号了。
或许是他觉得,这样有些丢人。
他尝试让自己看上去冷静一点,威严一些……
但这当然是徒劳的,因为无论他怎么做,都是躺在地上。
而白舟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种种动作和神态变化,就像在观察……
一只臭虫。
一个小丑。
这让韩副官心生恼火。
他昂起脑袋,挣扎着坐了起来,仿佛还是那个傲慢的副官。
但他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就掌握在这个他从没放进眼里过的少年手中,于是忍不住低下了头。
“倘若……再来一次,不该这样的。”
“你是偷袭!”
他咬着牙,嘴角满是血渍,低声说道,
“有本事,摆开阵势,重打一次!”
“——我必杀你!”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失败。
他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被砍去一条手臂。
明明距离晋升3级非凡者就差一步。
明明已经为自己提前打造好堪比3级非凡者的甚至更强的机械手提箱。
怎么会……
“可是,我的韩大副官……”
白舟摇头,觉得好笑。
来自民风淳朴的晚城、成就非凡不过一周的白舟,
一脸严肃地对着成就非凡接近十年的韩副官,这样说道:
“你早该明白。”
“——这就是真正的战斗。”
你死我活的战斗!
真正的生死厮杀,活下来的人才享有一切,谁会在意手段怎样。
再说……
“难道我有背后偷袭你吗?”
白舟歪了下脑袋,疑惑反问,
“难道我每一次出手,不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
——我们冒险者就是这样的。
可韩副官就听了一阵沉默,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表情相当便秘。
的确。
过于“正大光明”了,八万流明的强光足够亮瞎所有人的眼睛。
但偏偏白舟每次出手,包括“摔杯为号”,可都是提前说的清清楚楚。
像个古代极讲武德的君子。
……至于喊的内容和出手的内容沾不沾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白舟也必须承认……
他有取巧的成分,而且很多。
正面对抗,他的确不是对手。
这就得感谢墟界深层的战场废墟了——
在厮杀游走的过程中,他能够感觉出来,韩副官对机械半身的驾驭其实有一些阻滞。
仿佛机械半身的层次其实高于韩副官现在能够完全驾驭的水平,只是被他强行驱使。
这种数值被完全碾压,绝对不能被正面打伤,但却有空隙可抓的战斗……
白舟一点都不陌生。
因为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非凡战斗就是这样。
——他的战斗启蒙导师,白色的肿胀巨人,就是这样。
所以白舟战斗起来驾轻就熟。
几次轻松的翻滚,就躲过韩副官蓄谋已久的关键杀招,仿佛战斗经验十足的老油条,又似乎格外了解韩副官的弱点。
这才让韩副官脊背发凉,以为白舟是拜血教的卧底,冲他而来。
而到了最后——
短棒让白舟有了和机械手臂对轰的资格,
呼唤“光”的能力,刚好掩护秘技出手……
一套组合技的化学反应,才有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否则哪怕白舟挥出《月烬誓圣斩》,也未必能起到功效。
……难怪鸦会不看好白舟对韩副官出手。
毕竟她也不会想到,有人一夜之间就能发生这样脱胎换骨的变化。
“——愿光永抚你颤抖的灵魂。”
白舟莫名想到“莱亚”留给他的话。
这就是被‘光’护佑的感觉?
在战前的夜晚独自去一趟墟界深层……
这个曾让鸦不能理解、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决定,在某种意义上,改变了他今夜的命运走向。
“……所以,你真的是白舟?”
韩副官强撑着坐在地上,仰望着白舟:
“你怎么会是白舟?你是怎么骗过所有人的?”
晚城的所有人,刚来时都做过全面的身体检查。
白舟这个非凡者,是怎么让那些检查统统失效的?
至于白舟不是3级非凡者,而是进入基地后才开始接触非凡的可能性——
现在可不是睡前故事时间!
然而,白舟答非所问:
“韩副官,你为什么要杀死刘大哥?”
“什么?”
白舟不解地看着韩副官,
“据我所知,他应该很信任你,杀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当然很信任我。”
提起刘科长,韩副官皱了下眉头,
“因为我们是同乡,也是同期。”
“起初他很照顾我,后来我被少校提拔……再后来,我为少校引荐了他。”
“老刘在基层蹉跎十几年,如果没有我,还要继续蹉跎下去。”
同乡,同期,还有互相帮携的情谊。
难怪刘科长提起“靠山”时,信任而且抱有信心。
“可你杀了他。”
白舟眸子垂了下来,声音平静。
“还把他做成……那副样子。”
“那怎么了?”韩副官一脸诧异地反问。
“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韩副官连连摇头。
他本以为白舟是拜血教的人,可没想到,白舟好像真是为了刘真来的。
他露出十分不解的表情。
“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你知道我们的理想蓝图有多大吗?”
“你不知道,你只关心眼前的事情……这就是你和老刘这种人目光短浅的地方!”
他认真说着:“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新秩序的诞生,都需要无数生命的铺垫。”
“——这是必经之路。”
“我和少校,就是这条道路的执行者。”
“而你们,则可以有幸成为我们铺就道路的砖石,这样难道不好吗?”
“我们会成为历史的英雄,你们也是英雄,我们都为了相同的事业前仆后继。”
白舟愣住了。
然后他默然,不语。
他开始静静地看着韩副官说下去,平静到仿佛没有了愤怒。
原来……是这样啊。
这个韩副官,或者说韩副官身后的更多人,
比白舟想象的,更高高在上,更理所当然,更不知悔改……
也更该死!
韩副官还在说着:
“难道,我们没有为老刘的牺牲举办葬礼吗?难道我们没有为他颁发英雄烈士的称号?”
“——死在我们的手上,和死在拜血教徒手上有什么区别?甚至这样的价值更大,也更‘英雄’!”
“人们不会忘记他牺牲功绩,这不是很好?你知道他阵亡的抚恤金有多少吗?”
“你都不知道,但你早该知道的——”
说着,韩副官的话语,与刚才的白舟莫名重合在一起,
“这就是真正的世界。”
言语上,韩少校自认为扳回一城。
他一向颇为得意自身的言谈思辨。
然而,
“啪——!”
然后韩副官就挨了白舟一个极其用力的大嘴巴。
一颗牙齿混着血沫飞了出来。
就像当初在公审台上,军官们扇黑袍时的巴掌一样。
“你有点吵了。”
白舟揉着手腕,思考下次要不要用短棍。
他已经明白,这种人,注定无法改变。
也无法用言语说通。
能够耐着性子听下去,全是因为想听听有无用得上的情报。
毕竟,韩副官才只是个开始……
……但韩副官不像黑袍一样坚韧。
骄傲如他,有少校的庇护,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竟然直接气的咳了两口血出来,然后就……
就气的嚎啕大哭。
他捂着胸口控诉:
“我是老刘的恩人,也是你的恩人,所以,如果我为了更高的理想,需要你们的帮助,难道你们不该帮我吗?”
“少校花钱养着你们,无条件满足你们的一切要求,让你们过上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只是在需要你们的时候,要求你们为他付出,难道不应该吗?”
“即使这份付出和回报,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绝对要做到——这不就是自古以来的信义所在吗?”
越说韩副官就越觉得委屈,
“你怎么能因为这样就杀我呢?”
“是我给了你们成为英雄、见证历史、甚至成为历史一份子的资格!”
“这么多年,为了达成最完美的升级,我一直宁缺毋滥留着老刘,直到看见了你。”
“本来想着,等你成长起来,再让你和老刘一起,为我发光发热……”
“没想到,我这么有耐心而且温柔的人,也会被恩将仇报吗?”
他委屈,甚至委屈坏了——
“如果刘真有意见,就让他自己来!”
“他只是死了,又不是被浪费了,他是融入到优秀者的一部分了!”
“——难道你不想看见老刘奔赴向更好的人吗?”
“你怎么能因此杀我呢!”
白舟:“……”
然后,韩副官就又挨了一个大嘴巴。
“没救了。”
白舟被气笑了,脊背莫名发凉。
什么叫他只是死了,不是被浪费?
什么叫……奔赴向更好的人?
看来,没必要再找韩副官试探情报了。
鸡同鸭讲。
这人早就被洗脑成一个满脑子“吃人”的疯子了。
——但像他这样的人,不会只有一个,甚至可能不少。
这样想着,白舟后退几步。
伴随“咔”的一声,
他打开自己带来的手提箱,从里面翻找起什么。
“白舟,有件事你肯定搞错了!”
韩副官的情绪似乎翻涌上来。
他像是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仿佛在控诉着什么。
“人材是我做的没错。”
“因为按照少校指示,每个人都要发挥出最大价值。”
“——但老刘这人不是我杀的啊!”
“——他是少校杀的!”
韩副官的声音,让白舟弯腰翻找手提箱的动作停下。
少校……
行。
知道了。
“就因为少校刚好需要一份非凡特质。”
“明明谁都行的,结果就选中了刚好到他办公室找他的老刘!”
“——你说老刘闲着没事找他干什么,真把少校当好说话的大善人了?”
“我养老刘是给自己用的,被少校拿走,难道我就不心疼?”
韩副官还在说着,他捂着胸口痛心疾首:
“老刘死了,我比谁都难过,就因为这样,我才更想培养你啊!”
“你知道我为了争取你的晋升,费了多少功夫吗?你知道我有多看重你?”
“你不知道,你就想杀我!”
“小人!恩将仇报!”
看把孩子委屈的。
韩副官鼻子一把泪一把,伤心的像是死了父母。
他似乎真的发自内心是那样认为的。
发自内心地认为白舟没道理杀他。
但就是这样……
他才更该死了。
“是是是……”
白舟从手提箱里翻找着,随口敷衍。
这时,韩副官正色说道:
“——所以,你真应该把我放了!”
“我会说服少校,让你也加入我们的伟大事业。”
“相信我,白舟,你不知道少校的势力有多大……如果你将我杀掉,他绝不会放过你!”
“……”
放了?
原来他哭诉半天,其实是想求饶么?
……白舟忽然明白,少校为何会这么“喜欢”韩副官了。
一个喜欢每天抱着可爱玩偶的娘娘腔……即使背地里是个炮制尸体的变态,
但实质仍是个被少校故意宠坏的“巨婴”。
一个傀儡,一个狂信徒,一个幼稚巨婴——
真方便啊。
“在我的想象里……你应该更深沉傲慢一点,或是更聪明些。”
摇了摇头,白舟从手提箱里掏出了个小黑盒。
“其实,我没想过他们会放过我。”
“——但我也没打算亲手杀你。”
看了一眼小黑盒上的空气,白舟却莫名露出怀念的微笑,仿佛看见一位熟悉的故人。
“——真的?”
韩副官不敢置信地抬头。
然后就对上白舟冰冷的眼眸。
那感情转化的如此之快,眼睛里面没有半分感情。
仿佛对他施加感情是一件十分浪费的事情。
“主要是嫌脏。”
“所以,我为你准备了这个。”
在韩副官不安的注视中,
白舟走过来,缓缓打开小黑盒。
一截僵化的粗大软管耷拉在里面,管壁上满是褶皱,时不时伴随呼吸似的节奏蠕动。
“【血渴之遗】?!”
韩副官失声尖叫。
“你怎么敢——?”
“别急。”
白舟笑着摆了摆手:
“黑箱固然危险,但我也没打算带走它。”
“——放心吧,我是为你、为你们准备的!”
就如同当初白舟初至基地,面临的测试那样。
F-1120号黑箱,【血渴之遗】……
渐渐蠕动着苏醒。
但不知道为何,当白舟的“左手”靠近【血渴之遗】时——
【血渴之遗】明显畏惧地想要躲避。
然后,它就被白舟连同黑盒一起,扔向尖叫挥手的韩副官。
“嘶——”
【血渴之遗】贪婪地飞扑过去。
“不——!!”
不加束缚的血渴之遗,很快就会将韩副官吸成干尸。
连“人材”都没得做。
然后,它会自发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吃人的人,也要做好被吃的准备,对吧?”
——这就是白舟为韩副官准备的结局。
“而你只是个开始。”
白舟伸个懒腰,晃悠着手中的短棒,指向地上像个蛆一样疯狂蠕动的韩副官:
“……一点利息。”
很快,“啪”的一声——
白舟就用短棒,从他怀中挑飞出一本黑色笔记本。
“不!”
见状,韩副官本就煞白的脸,这会儿更是要白到发青。
白舟捡起地上的笔记本,翻看看了几眼。
嗯,看不懂。
但是真货。
记载交易的账本。
最后的日期记录就是今天,上面还有韩副官刚才记录的数据。
满意的将笔记本收起,白舟看向韩副官,
“你放心走吧,看看我刘大哥怎么和你说吧。”
“至于那个少校……”
在韩副官像看疯子似的注视下……
白舟目光愈加明亮,摩挲起左手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金色戒指”,并转头看向基地方向。
零星的枪声断断续续。
一场战争快要结束。
但白舟的布置却该是时候该登场——
白舟的目光闪烁。
好歹准备了这么久,这么多……
一个韩副官……怎么够?
本金拿不到,那也要多收些利息。
“表演还会继续,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看到。”
白舟转头看向韩副官,咧开嘴巴露出洁白的牙齿。
可目光却盈满让韩副官胆寒的杀气。
白舟认认真真地和他承诺:
“那个少校,他也会去陪你的。”
“我向你保证——”
“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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